第38章 8

初月昂起头，露出自己的下巴：“不需要！”结果他还没说话，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夜空下他们距离那样近，他的眼眸熠熠生辉。他说：“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挺想找个人一起赏月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其实今晚月色并不太好，但是防不住她兴致好啊。她神情雀跃跃跃欲试，已经准备好再爬一回山了。他失笑道：“今天不跑那么远了，就在你屋顶上，我们说说话。”

        说着他便搀着她的手把她拉出来，两人一齐登了房顶。她的房间视野其实一般，她抬头看，至少有一半的视线被峭壁和长在山间的树枝给遮住了，她有些扫兴：“我们这是在看什么……”

        他倒是不介意，躺下来闭着眼枕着自己的胳膊，优哉游哉地说：“看星星啊。”

        初月：“……”大哥你耍我呢？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层层叠叠的乌云，你告诉我你看哪里的星星。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真的有星星。”

        她疑惑至极，正要抬头看，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耳边探了下手。初月一怔，好笑道：“你在干嘛？”

        他拢着自己的双手，得意道：“有颗星星自己跑了过来，以后就不用等着看流星了。”

        他边说边把手放到她眼皮子底下、让她看。她哭笑不得，天哪这是什么土味情节。他却不放弃，甚至让她把手伸过来。初月果断拒绝：“不要！肯定是你提前准备的什么萤火虫！不要不要，太土了。”

        他自己都笑了：“没有萤火虫，真的没有。你把手伸过来，真的，我没有骗你。”

        就这么幼稚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在屋顶上推推攘攘了许久。初月脸都笑疼了，最后她揉着自己的脸蛋妥协道：“真的没骗我？”

        他用力地点头，眼神真挚：“没有！你手伸过来。”

        她终于抵挡不住，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他光速把自己的掌心和她的对了一下，然后把她的双手拢好，推了回去。

        他这样故弄玄虚，初月笑得不能自已。等终于笑够了，她咳嗽一声，正色道：“那我现在怎么办？直接打开？”

        他托腮看她：“唔，对着虎口吹口气效果更好。”

        初月又笑，为什么她要干这么幼稚的事啊？可她还是忍不住配合他，很认真地朝自己的手心吹了口气，突出的就是一个态度端正。她戏谑地看向他：“这下可以看了吗？捉星大师？”

        他微笑着点点头，她毫不在意地打开双手，边打开边想他们怎么会这么无聊，然后——

        她看到。

        有星辰在她的指尖跳舞。

        在她的掌心，有一颗不大却闪耀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精灵坠落凡尘般，在欢欣雀跃地跳着舞。夏末的夜晚里，它忽前忽后、时高时低，像是划出一道蜿蜒的河流，又像是一条璀璨的灯龙，就像是夏夜里一个瑰丽而神奇的梦。

        她差点被夺走了呼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的眼眸比星星还闪耀，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他说：“我有很多啊。”

        她撇撇嘴：“我才不信。”

        “真的，不骗你。”他陪她一起看星辰跳舞，直到最后一点光芒带着一点点的尾巴，好像和他们玩捉迷藏一样，她万分惊喜，刚要说话，远方骤然传来一声轰鸣声——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西南方向从天而降一道惊雷，直挺挺地劈在了海面上，把墨色的海水都照亮了。

        初月站起来艰难眺望，气定神闲的重晏尝试着把她拉回去：“不用看了，是葫芦湾的鲛人和小凤凰打起来了。”

        初月大惊失色：“什么？！打起来了！那我姐姐——”

        他失笑道：“几条发育过度的鱼而已，还不是凤凰的对手。刚才我们这里看到的那道雷，就是凤凰的绝招——天雷地火。这招一出，没几个鲛人吃得消，当场就椒盐了。”

        初月哪里放心？她不由忆起白日里那个当众受羞辱的女鲛人，还有她绝望的神情。所谓哀兵必胜。本来两边就有摩擦，炆灿居然使出了杀招……

        她放心不下，随手一挥，掌心里最后那点星光彻底消散了。她边下屋顶边告别：“我不放心我姐姐，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我们回见吧！”

        他好像还想挽留她，初月狠狠心，没有看他一眼便爬进屋关上了窗。

        她不敢多想，火急火燎地跑到葫芦湾，沙滩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好像还有血腥味。有几个羽族士兵在那里。她随手抓了一个来问，才知道炆灿已经回去了。

        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回家，快到的时候远远看见炆灿房门外颂瑰和翀云都在，她们正一脸忧心忡忡地说着话，一看到她来，二话不说便把她拦住了。

        颂瑰沉下脸：“君上说了，谁也不见！”

        初月像傻子一样跑了两遍，谁也拦不住她。她在门口大声嚷嚷说今天非见到炆灿不可，也许是她声音太大，炆灿真的听到了，她闷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让她进来吧……”

        初月朝颂瑰做了个鬼脸，推开她的手就进了屋。

        然后她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一身狼藉，嘴角隐隐带着血迹的炆灿。

        屋里没点灯，还好初月视力奇好，她小心翼翼踱步靠近，倒是炆灿，见到她来，仰头便向她伸出双手——

        初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连忙过去，一把紧紧搂住了炆灿。后者埋头在她腰间，一遍一遍摩挲着，声音哽咽：“为什么要逼我呢……”

        初月不停地摸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你没事了，不会有人再逼你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我、我——”炆灿搂紧她的腰，“我好想家……”

        初月不解，只得用同样的力气回抱她，她安慰道：“你就在家里啊。”

        炆灿拼命摇头，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她们就这样相拥一晚上，炆灿不肯说话，初月也是一个字都没开口问。

        第二天天一亮，炆灿已经不见了，初月好不容易捉住一向冷静又优雅的翀云，这才把事情原委搞清楚——

        昨晚信天翁和鲛人因为食物又打了起来，几个小鲛人因为饥饿去信天翁的地盘抢鱼吃，被群殴私刑致死。汇珠和炆灿被叫过去主持公道，双方各执一词。本来这事情就不好处理，两边说着说着又发生了口角，好像汇珠还提到了什么轩辕山，炆灿当场大怒，直接招来天雷地火，把在场所有鲛人领袖全部电死。

        汇珠和她的两个女儿更是被炆灿生吞下肚，直接吃了。

        翀云一脸担忧：“剩下的鲛人一夜之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葫芦湾已经找不到她们的身影了。”

        初月惴惴的：“她们终于主动离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不。”翀云神色凝重，“鲛人生性凶残又记仇，她们同时失去了领袖和栖息地，在这大海里生存已经很难了。我问你，没有任何退路的野兽，你会去招惹吗？”

        “不会……”初月怔怔地摇头，是的，被逼到死路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她在比武场找到了炆灿，后者除了眼睛微红外，和平时毫无二致。可是场上的气氛不一样了，观众看向首席的眼神里带上了恐惧，空气中传播着无言的战栗和忌惮。流言蜚语无数，大家都在传——百鸟之王，是个一言不合就生吃人全家的、茹毛饮血的野兽。

        最高位上，若无其事的炆灿宣布第四等选手的比赛正式开始。

        从这一轮开始，比武场地就换成了云江映月楼，这楼建在附禺岛第二的高峰上，好似抬手便可摸到云朵和天空，四周都是万丈深渊，景色美极，同样也是危险至极。

        除了从第三等晋级的丹枫、王梁和玄武外，第四等原本就有12人。

        其中就有炆灿。

        她上一次因为涅槃不久、只能分在第四等，百年前那场三坛会不知何故又缺席了，所以只保留了第四等的轮次。

        抽签结果，第一天比赛没有她，初月便和她一齐在观众席上。台下第一场又是丹枫，站得正酣之时，初月不知怎的，心中倏然一动，蓦地抬头向后看去——把后面的羽族侍卫吓了一跳。她讪讪地笑了一下，有些落寞地回过了头。

        到了这个等级，比赛果然不好打，丹枫再也无法轻松取胜，他和对手大战五百回合，快一个时辰才勉强决出胜负，惨胜后全身都是伤。初月实在担心他，又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出去看他。

        好不容易在无人的角落找到他，他已经无法维持伪装了，眼下已经变回肌肉兄贵、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嗷！为什么与友会这种所谓友谊赛比百年前正规的三坛会还难打啊？这才第四等还没完我感觉就撑不住了。”

        初月为他简单地包扎伤口，担心道：“你还想救你大哥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可能根本撑不到最后了。”

        虽然打击人但是她说得实在有理，丹枫思索再三，咬牙道：“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感觉我确实没法在继续了，与其在比赛里受伤、消耗实力，不如早早退出。等碧游宫把我大哥运过来，我直接去劫囚，胜算不是更大一点？”

        初月忧心道：“你没把握赢比赛，难道就有把握打赢所有守卫、带着你大哥逃出生天？”

        这话立刻戳伤了丹枫的心，他又重新陷入了冥思苦想中。初月实在不忍心他被打死在擂台上，挣扎许久，咬牙道：“我帮你！等你大哥被运过来以后，我帮你找到关押的地方，再帮你把他偷运出来。”

        附禺岛都知道她是凤凰女神君新认的妹妹，多多少少会卖她一点面子吧。丹枫大惊失色：“炆灿小凤凰对你很好的，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她该多伤心？”

        初月苦笑：“那你大哥如果真死了你不伤心吗？”

        丹枫哑口无言。

        二人又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个比赛暂时还退不得，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出来得太久了，只得匆匆忙忙又赶回去。也是巧，这次回去，没多久又是玄武在比赛。和上次一样，她用同样的办法把对手拖入梦境中困死，对手久久无法逃脱，只得认输。

        只是这次炆灿没给她机会溜走，刚一结束她便被颂瑰拦住了。

        台下比赛继续，玄武被带到了台上。这次初月非常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唔，确实是非常朴素无华的女子啊，全身上下都是灰色、褐色的服饰，一点首饰都无、一点色彩都无，扎进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炆灿倒是对她的衣着毫无兴趣，她盯着她的脸，怪道：“你不是妖魔、也不是神兽，那你是什么？”

        玄武戴着围兜看不清面容，她两眼发直眼神呆滞，颂瑰暴脾气，以为她没听见，呵了一声被炆灿制止了。这时玄武才慢悠悠开口道：“一定要是妖魔、或者神兽，才能来参加比赛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根本没看任何人，像是神游天外。炆灿一怔，笑道：“倒也没有这个要求。只是我没见过你这样的精怪，比较好奇。”

        这话像是刺痛了玄武，她蓦地抬头狠狠瞪向炆灿：“见过怨灵吗？”

        炆灿神色一凛：“你也不是怨灵啊。”

        玄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听得初月浑身冒冷汗。她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发呆的模样：“我可以走了吗？嗯？百鸟之王？”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炆灿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待她走远，炆灿转头和初月说：“你算过时间吗？她上一场比赛，用了一刻钟，这一场，用了半个时辰。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手越强，她的梦境就越难困住对方。”

        初月感觉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她失笑道：“然后呢？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炆灿摇摇头：“不。我认识一个大恶人，比她打败的那两个人要强千倍万倍不止。可是那个大恶人，在玄武面前敌不过一秒钟。我听说，甚至两人还没交锋，那恶人就惨败了。我一直挺好奇，这个玄武到底怎么赢的。如今见了面，就更好奇了，那玄武既不是妖魔也不是神兽，连鬼魂甚至怨灵都不是，她到底怎么制服的那个人啊……”

        初月满头黑线，你说的“大恶人”，估计就是丹枫大哥——混沌吧？你对玄武这么好奇，难道也想加入“弑混大会”的组织吗？

        不会吧？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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