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置雁西
萧衍醒来的时候,营帐里面静悄悄地,塌边小几上的一盏小豆灯犹如萤火映着帐里面。人都走光了,只剩那个小树苗般的少年趴在自己床榻边上打着盹,屋外小炉子上的药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静谧地实在不像话,萧衍一瞬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所幸,转瞬间身体的疼痛便提醒了她,每个关节都冒着酸水,又僵硬又疼,浑身上下没一块肌肉是自在的,像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一般。
那个少年的脸朝着萧衍,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萧衍忽然发现他的睫毛纤细又长,嘴唇紧紧抿着透着倔强,额间还有几根呆毛没有梳拢过去,耷拉在眼睛上,昭示着主人的疲惫。
萧衍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可刚一动,那个少年便从地上弹了起来。
萧衍第一次看他的眼神出现了波动。
少年眼里亮起一闪而过地惊喜,说道:“你醒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倒药,但可能是靠了太久,双腿有点麻木,一起身将自己拌了个踉跄。
“小心点。”萧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间像刚被烈焰灼烧过一般,带着焦疼和嘶哑。
少年闻言又回过身扶起了萧衍,先给她端来了一碗温茶水,让她润了润喉。
药碗还没到萧衍床前,萧衍就皱了眉头,那苦味透过鼻子直达头顶,冲得她脑仁儿疼。
萧衍望着那碗药,梦中的情境就又直愣愣地浮现在自己眼前,心口一滞,萧衍不堪疼痛一般扶上了心口。
“你怎么了?疼吗?我去叫老头子过来。”雁西说完就要放下碗往外走。
“不用,”萧衍接过碗似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一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又说道:“叫周医长,别没大没小地跟着别人浑叫。”
“好,”答应得很坦率,答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问道:“要吃点东西吗?于伍长熬了点粥,在外面炉子上煨着。”
烧了一场,又睡了那么久,萧衍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遂点了点头。
萧衍正埋头喝粥,忽然觉得这小子周身那一点防备的硬壳好像消失了一点,说话也终于变得不那么惜字如金,心里划过一丝柔软,突然问雁西道:“你吃过了吗?”
雁西有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愣愣地点了点头,说道:“傍晚于伍长送了吃食来,不过是炙羊肉,肉饼肉汤这一类,周医长说你脾胃虚弱,吃不了这些荤腥,便拉着我一起吃了。”
“”不说还行,一说萧衍还真的有点馋起肉来,想着日间再去让于信弄点炙羊肉过来。
喝完了粥,睡了三天的萧衍觉得精神奕奕,雁西看她不睡自己也不睡,一时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萧衍扫视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类似床铺之类的地方,难道这个少年这几日一直就像刚刚那样趴在自己塌边睡的吗?
“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说了吧?”萧衍被人照顾一场,语气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萧衍说得不甚明白,雁西却奇迹般地知道她在说什么,答道:“你问,我绝无隐瞒。”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是真的。我从有记忆起就跟着一名胡人跑商,白日里赶路,夜间夜间卖艺”雁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望了望萧衍。
萧衍在西北呆了六年,自然对他口里的胡人商队不陌生,白间骆驼队在大漠黄沙里慢慢行过,等到了晚上驻扎的时候,便就着酒玩耍一下消除疲惫,有供观赏的歌舞杂耍,也有一些不入流的腌臜事儿,行商队里不容易时时有女人,便有很多商队养了小童一路带着来玩。
雁西看萧衍的神色未动,便继续说道;“那个胡人给我取名叫雁西,他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说我是他捡来的。后来一次遇到沙盗,商队无一人生还,我是躲在尸体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
萧衍心里狠狠地触动了一下,但是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后来流浪到凉州城里,被一家医馆主人收养,这次战乱,我们我们走散了。后来跟着流民到了金州城里,再后来就遇到了你。我想学本事,就跟上了你。”似有所感,雁西说到这里没再详说。
“那为何你不愿意跟着闫将军?”
萧衍目染冰霜,雁西终于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没有不愿意。”
“嗯”萧衍听完不置一词,转身将塌边的狐毛围领大氅丢给雁西,说道:“今晚暂且囫囵睡了吧,明日再说。”
这个少年很聪明,透过他的眼神萧衍知道不必怀疑他话的真假,只是他很明白说哪些事情能够引起自己的同情,然后留下他。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便已经深谙揣度人心之道,心思不可谓不深。想到这里,萧衍是有一点生气的。
萧衍一转念又有点不忍,正是父母膝下取乐的时候,谁会愿意自家孩儿这般年纪便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只为一息生存。
雁西好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竟有些惶惑不安,内心那股幽幽地恐惧逐渐漫上心头。
萧衍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睡吧。”
少年闻言独自默了一会,裹了大氅,在塌边蜷成了一团。
毕竟也是久经行伍之人,只要醒过来其实就没有什么大碍了,第二日天还没亮萧衍便在帐里窸窸窣窣地声音中起了个大早。
周明经是被李缙从被窝中薅起来的,过来给萧衍把完脉还怒气未消,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暂且没事了,这回你最少也得给老夫好好躺上半个月,要不然再出事你就别再喊老夫了。”也不知道这回是生的萧衍的气,还是李缙的气。
“周医长,半个月太长了,凉州还被围着呢,您想想办法。”萧衍知道他是个心软的,吃软不吃硬,于是罕见地好脾气道。
“嘿,你还敢讨价还价?你别问我,你问问你那伤口成不成,”过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道:“最少不能低于十天。”
萧衍笑了笑,这下她心里就有了底了。
躺了几天,四肢僵硬得不行,萧衍便琢磨着想下床走走。
“刚说完,你又要干什么?”周明经一看萧衍下床就急了。
“就出去走走,不干嘛。”萧衍忙不迭地好声好气道。
“真不是个安分的主。”说完便哼哼着走了。
“你去哪儿,我陪你。”李缙在一旁说道。
萧衍点点头,站起身来晃了晃,雁西本来隔着四五步远,因为视线一直胶着在萧衍身上,眼疾手快地飞奔上前去扶。
萧衍不露痕迹地避开,勉力站定,才对雁西说道:“你跟我来,我送你去闫将军帐下。”
“嗯。”少年的声音里有几不可闻地黯然。
“闫文昌?这小子跟个鸡崽子一样,闫文昌那砂锅大的拳头,一拳能给他擂散架了,你确定要把这崽子交给他?”李缙奇道。
“要不交给你?”
“”显然是没想到萧衍这个弯拐得这么急,一下子噎住了,但转脸又很熟门熟路地说道:“行行行,你怎么安排怎么好。你要真给我,也不是不行。”
显然是斗嘴惯了,也让她让惯了的。
只是被当做一个物什给来给去地雁西似乎不怎么愉快。
营地背靠望勾山而扎,营前是一路平坦的河西平原,可以望见金州城墙,再往东去便是勾河。是以出了营帐,秋日里的暖阳便兜头洒下来,只是里面裹着如刀戟一样硬的寒风,一下下刺过来,才提醒众人这边疆的肃杀。
有一条小河起自望勾山,绕着营地蜿蜿蜒蜒地向东流去,汇入勾河。萧衍吸了口气,隐约能闻见自雪山而下的湿润之气,若尝一尝,定也是清甜之味,不过在这样的小河里玩耍已经是恍若前世的事情了。
再看向营地里,连绵的程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巡逻的将士军容整肃,厉兵秣马,萧衍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闻长青已经先一步出去找了闫文昌来,众人便在程大帅的中军帐前碰了个正着。
壮汉红衣玄甲,一路走来就像那座冰冷的雪山一样,叫人呼吸一窒,心下沉重。人未到声音便至:“将军,您醒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衍也抱了抱拳,说道:“是,多谢闫将军关心,”略一思忖,复又说道:“本将有一事想拜托闫将军。”
“将军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老闫我在所不辞。”
萧衍拉过身后的雁西,说道:“还是这小子,这小子想学点真本事。我给他讲了闫将军您的英雄事迹以及训兵的雷霆手段,这小崽子便心生向往,死活要跟着您。”
闫文昌张着嘴巴,咂摸着这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小崽子三天前可还是万般不愿跟着我的,这就转了性了?
再者说,虽说之前自己确实一口应下了,但现在都是紧急战备状态,这小崽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模样,比北狄人的弯刀高不了多少吧,怎么安置?
李缙在一边老神在在地憋笑,看着萧衍一本正经地胡诌八扯。
萧衍转过头来用眼神警告他,又继续对闫文昌道:“将军不必特意费心,将军治下甚严,想必在任何地方都能让他受益匪浅的。”
这一通行云流水般地夸奖让闫文昌心里很是受用,转眼便将一通顾虑都抛诸脑后,乐呵呵地应承道:“是,没问题。”
萧衍眼色一瞟,看到了雁西紧攥着的双拳,但还是强自按捺,未做停留便转开了目光。
正在这时,不远处两名兵士一左一右架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兵士疾步走了过来,那名兵士背后腿上都中了箭,低着头奄奄一息的模样。
是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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