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于是原本计划下午返回青港市的石行舟,在和李风池一起见过这个人后,不得不继续留在承洲湾。逻辑链已闭合,动机也基本确定,只差定罪证据。然而证据很难获取,这种杀人方法连凶器都不需要,只拧开煤气灶就行。想从现场找到直接证据难如登天,但再难也得找。
石行舟和李风池在钱振刚这座小破院儿里寻摸了两天,只在钱雪的一本类似草稿本的东西上看到一些计算公式和过程,是关于一氧化碳扩散速度和空间浓度变化的。算不上证据,拿来证明钱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行。
证据链不完整的情况下,要想定罪就只有想办法让钱雪自己招认这一条路。
于是压力全部落在了刑讯上,韩巍审了两天后满脸苦不堪言,堵在李风池办公室门口叫他协助。
“我能帮你什么?”李风池无奈,“那些微表情和心理状态分析,只是辅助手段,证明不了她口供的真伪。不说别的,她要是咬死了一言不发,你能奈她何?”
韩巍双手按在李风池肩上,将人压在椅背上恳求道:“李哥!我叫你哥了!这种心理战还是你们专业的来吧。那就一小姑娘,我是真不敢搞平时刑讯问案那一套。而且钱雪还没恢复,医生又说可能存在脑损伤,不能刺激她。我声音大一点都怕给她吓出毛病来!李哥……”
李风池无奈侧头,目光略过办公室门口,看见石行舟站在门边静静看着韩巍,神色若有所思。
他顿了顿,眼中突然闪过笑意,“让你们石队服从组织安排,我就去和钱雪谈谈。”
韩巍疑惑道:“什么安排?”
“他自己知道。”李风池抬手,推开韩巍按在他肩上的双手,低头看起文件来。
之后几天,韩巍的堵截目标从李风池换做了石行舟。
“你雏儿吗?”石行舟被他闹得生了脾气,冷着一张脸说:“没了李风池你这个案子不办了是吧?”
“办!”韩巍垮着脸可怜兮兮,“就,可能会办出另一种结果。”
行,真出息。堂堂刑侦副队脸都不要了。
石行舟不信这个邪,带着林沛一起去医院审钱雪。
作为刑侦一队唯一的警花,林沛这几日跟住在医院似的,陪了韩巍陪石行舟。她可是领教了这钱雪的邪性,哪像个初中生,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有她这份软硬不吃的定力。无关的话题随便聊,但凡与案子有半点关联,她立马跟锯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
“石队,这事儿真不怪韩队。一会儿你见了钱雪就知道了。那姑娘,是真点子硬。我这么些年没见过像她这么难搞的角儿。”林沛走在石行舟身侧,分享着这几日的审讯感受。
石行舟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沛一头利落短发,短得后脑勺部分都倒剃上去的那种,纯爷们儿头。比李风池脑袋上的毛还短。身上穿着t恤和运动服,藏蓝色运动鞋,言语间透着一股狠劲儿,看起来徒手干翻三、五个大汉问题不大。简言之,是半点女性特有的亲和力都没有。他一时觉得带她还不如带李风池效果好,似乎突然理解了韩巍的苦。
钱雪正靠在床头看书,瘦弱身材,脸上五官都像没长开似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她抬起眼看向走进病房的一男一女,眼中有冷静和戒备。
在她沉默的注视下,石行舟明白了林沛的意思。依他的经验,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通常都不好对付。与年龄无关,这女孩儿心思之深怕是甩了同龄人几条街,不是靠一般手段能瓦解的防线。
在与石行舟的视线对上的片刻,钱雪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适。
“钱雪,今天精神怎么样?”林沛笑嘻嘻地说道,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掏出记录本和笔。
“在你们进来之前,挺好的。”钱雪面色沉静地回答。
林沛露出讶异的神色,这还是钱雪第一次表现出攻击意图,以往和韩巍一起的审讯,她最多不配合。林沛转头看向石行舟,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钱雪身上,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神色不怒自威。
他在施压。
这不是他们通常会用的侦讯技巧,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先和嫌疑人东拉西扯,卸下嫌疑人的心防后再尝试引导对方出现漏洞,或者直接引导对方情绪失控,都是可以得到有效线索的方法。于是林沛开始犹豫,在配合和劝阻之间纠结起来。
“继续。”石行舟平静地说道。
林沛回神,有点郁闷地紧了紧指尖捏着的笔——您把气氛搞得这么箭拔弩张让我怎么继续啊喂!算了妈的,开门见山搞!
“能谈谈你对方晴老师的印象吗?”
钱雪微收起下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面色静若平湖,一语不发。
林沛转头看了一眼石行舟,撇嘴无奈的模样。
病房中安静下来,只钱雪翻书时偶有声响。片刻后,林沛受不了这压抑到极点的氛围,站起身将窗户开大一点。微风吹进来,让室内沉闷的空气流动起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1石行舟缓缓说道,目光紧锁在钱雪身上。
听见这句话,钱雪翻书的手指微颤一瞬,虽稍纵即逝却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林沛不明所以,面带疑惑地看了看石行舟,又看了看钱雪。怎么石队突然文艺起来了?说得挺有道理,不过现在是玩文艺的时候吗?
“你的模仿很成功,几乎重现了《白夜行》中西本雪穗弑母的过程,并补全了漏洞,连结果都如你所愿。”石行舟继续说道。
钱雪抬起头,视线迎着石行舟看过去,神色冷漠而坚硬。
“只有一点我没想明白。炉灶开关上那枚有悖人体工效学的指纹是你有意留下的,为的是将警方的视线从意外事故上挪开,同时将你哥哥钱浩变成嫌疑人。一箭双雕,很高明。”石行舟倾身向前,双肘撑在双膝上,十指交握看着钱雪继续说道:“原本没必要冒这个险,杀死钱振刚应该已经达成你的目的了。做成意外对你更有利,可你宁可冒险也要将钱浩扯进来。为什么?”
钱雪依旧一言不发,只冷冷地注视着他。
“两种可能。”石行舟死死盯着她的双眼,语气缓缓:“你恨钱浩,像恨钱振刚一样。或者,你需要他俩都消失,以便成为无监护人状态。”
听到此处,钱雪的神色闪过恨意。她抬手去扯了护士铃,然后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翻身躺下去。
于是护士将他俩赶出去了,说病人需要休息。
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一切询问都需要钱雪自己配合,他们无法采取强制手段。此次询问,石行舟一直处于施放高压的状态,虽然成功激起了钱雪情绪上的反应,但也仅止步于此。这十四岁的小姑娘心性之坚异于常人,难怪做得出谋杀亲生父亲的事,且扛得住警方多次侦讯。仅此一点就比绝大多数犯罪分子的心理素质强,此次不收拾掉,以后怕是真会出现现实版的西本雪穗。
第二日,石行舟坐在李风池的办公室配合他做心理疏导。
正如李风池所说,他的岗位职责中没有帮忙做审讯工作这一条,帮不帮全凭他高兴。石行舟好奇他会如何打开钱雪的心理防线,也好奇他会如何解决他的尸体过激反应综合症。
这间办公室因面积不合规而一直无人使用,李风池以专家的身份被临时聘用,不属于警队规制限制范围,于是这间临街的超大办公室就给他用了。除了办公桌和文件柜外,对面多出来的一方空间被他用作休息区。也不知从哪弄了个藤编躺椅放在窗下,窗旁的墙角立着个花架,躺在椅子上侧头就是满眼翠绿吊篮,巴掌大的叶子长得拖了地。挨着花架的是个双人座的黑皮沙发,这倒是警队的标配物件了。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由于看不懂而显得很艺术的画,正对着躺椅。
李风池捣鼓办公室的本事显然比收拾自己家的能耐大。
“最近睡眠如何?”李风池坐在沙发左侧,靠近躺椅的地方,指尖一支笔转得呼呼作响,一个本子摊开搁在腿上,隐约看得见上面鬼画符一样几行难以辨认的医生专属字体。
“挺好。”石行舟躺在椅子上,仰头就能看见窗户上沿的一线天空。
“近半年有没有梦见过‘9·29’案?”李风池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些时日的接触他已经了解石行舟不是个靠多聊多谈就能拉进心理距离的人,废话多了可能反而惹他反感。他一直言必行行必果,既然答应了做心理疏导就不会撒谎。
“有。”
“频率高吗?”
“怎样叫高?”
“每周。”
“高。”
李风池顿了顿,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情况比他预想的严重些。
“方便告诉我梦中的情景吗?”
这次换石行舟沉默片刻,思考过后他才答:“内容和案卷记载差不多,有时有脱离现实的画面。起点有差异,有时从上船之前开始,有时从被困中间开始。”
“你在梦里,有真切地见到过尸体吗?”李风池缓声问道。
石行舟再度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注:1出自《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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