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 归途

那日以后，我和承稷都默契的没有去找彼此。我想承稷需要一些时间，去查证跟消化我说的那些事情。

    我也希望如今都成家立业的他，可以更加成熟的看待这个问题。

    嫣儿跟阿梅塔来请安的时候，隐晦的说承稷最近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我也只是打太极的说着，可能是公务太累了。

    就这么干巴巴的等了七日，就在我以为希望落空的时候，十五这晚大林突然来了，说承稷今晚想来吃我的做的鲜虾卷。

    我多日惨淡的疑云终于散开，露出一抹笑意。

    “好，哀家会亲自下厨的。”

    是夜，承稷简装踏月而来，恍惚间我还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周伯珩般。

    多日不见有些生疏，承稷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姨母···”

    我看着他不安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你这孩子，还站在门口干嘛，快快净手吃饭了，今日的虾子可肥。”

    承稷见我没有责怪他的多日避而不见，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顺着我的话坐到了饭桌上。

    我给承稷夹着菜，点名要吃的那一道更是下足了功夫。承稷塞得两个腮帮子跟松鼠般满满登登的，止不住的竖起大拇指。

    酒过三巡，我们都默契的没有说那件事，而是像回到他儿时般，谈天说地，轻松快活。

    酒足饭饱，承稷挥挥手，大林识趣的退了下去，我示意稚红跟铃兰，她们也关上了门。

    “还能吃到母后亲手做的鲜虾卷，曾经觉得是平常，如今倒是觉得十分珍贵。”承稷望着精致的菜碟说道。

    我望着烛火下也熠熠生辉的他，默默不说话。

    “这几日···是儿子不对，不应该因为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就是对母后冷处理，还请母后原谅。”

    承稷心虚的垂下头，抿着嘴说道。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从未怪过你，我也不会。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十分为难的事情。”

    承稷轻轻地点头，眼中满是不忍。“可儿子这几日也辗转难眠，我如今的成就跟快乐，是用牺牲了您跟素不相识的小妹的幸福换来的，实属不该。”

    我嘴唇微启，有些惊讶的看着承稷，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儿子决定，放您自由，早就该如此了。父皇囚禁得了您的肉体，却囚禁了您的心，我不能跟他一样糊涂。”

    承稷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双手恭敬的递给我。

    我感到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就连要去接圣旨的手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缓缓的展开，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更怕梦境碎掉。上面是对肖太后突发疾病，药石无医猝然离世的讣告。

    其中还包括了追封，逝后殊荣的种种，一应俱全。

    我眼含热泪的抚摸着上面的文字，确保无疑自己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燕岐了。

    我感激的望着承稷，承稷的眼中也早已泛起泪花。

    “承稷很感激姨母这些年的教诲，所以希望姨母今后的每一日都平安喜乐。姨母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紧紧的抱住圣旨，心中压制多年的巨石轰然倒塌，我似是解脱，似是再无牵挂。

    在宫中的最后一夜，我不知怎的特别想要再看一眼京都，稚红拎着一盏灯，就跟着我出去了。

    一鼓作气的爬上城墙，看着下方的人间烟火，我原本该欢呼雀跃的心却有点空落落的。

    正望着下方的人间出神，不知何时季麟走到了身边。

    我感受到身侧的人影，只瞥到一角玄色的衣角，我就知道是季麟。

    “听闻有一位故人，就要离开了。”季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来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想起明日就可以离开了，我心中忍不住的开心。“是啊，她要回家，回到丈夫跟家人的身边了。”

    季麟也被我感染般无声的笑着，“是吗，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真好。”

    我带着调侃的表情看像季麟，“倒是你，都老大不小了，后面就没个打算？”

    季麟挑挑眉，“心悦我的姑娘可是从南洋排到了注辇都不止，我急什么。”

    我看着季麟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无奈的扶额叹息。“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我就要离开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季麟沉思了一会，“我会带着母妃回封地，做一个逍遥的王爷，不娶妻，不生子，依旧是我的誓言。”

    我皱起眉，其实不希望季麟始终这样，像是作茧自缚般。“其实你不必···”

    “好啦，”季麟却像是要猜到我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了我的话。“可是阿星，父皇一脉凋零，如今只有我和仲进两个叔叔辈的了。”

    我认真的看着季麟，季麟继续说道。

    “仲进藏拙多年，为的就是明哲保身。而我不得已显露才能的这几年，也招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我有些无奈的撇撇嘴，确实如此。当初承稷病重，甚至有大臣提出立季麟为帝的想法。

    “而不婚不生子，远赴封地对朝政不闻不问，就是对我和母妃最大的保护。如今陛下也能独当一面了，你都知道要适时放手，我也是明白的。”

    我望着季麟坚定的眼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还望你···”季麟欲言又止，却还是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还望你事事如意，万事顺心。”

    我对着季麟，这些年他是我最好的盟友。帮助着承稷还有我，处理了许多暗流涌动的风浪。

    我也体会到了曾经黎安跟我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超越了男女之情，那叫做，理解。”

    如今的季麟，就是如此。

    “谢谢你，你也是。”我说道。经此一别，愿君常安。

    回到坤宁宫，我小心翼翼的翻开一个大樟木箱子的最底层有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打开后，是属于白珈的脸。那是发现肖丰禾被打下锁魂针之日，风先生偷偷给我的。

    嘱咐我浸泡在油之中，可保证十年不腐。那个时候我无奈的说不需要了，可风先生却坚定的说终有一日我会需要的。

    几番推脱不下，我就一直用油封存好好的保护了起来。如今看来，风先生倒是比我有远见。

    我唤来稚红，只收拾了画皮还有我阿娘的白玉簪，其余的什么我都没有带走。稚红跟着我一齐出去，她并不属于皇宫。

    看着熟睡的铃兰，心中带着不忍的偷偷告别，只是我无法带走她，她是燕岐的。

    天微亮之时，随着一架载着我跟稚红的马车驶出，肖太后崩逝的消息也随之昭告了天下。

    我看着身后的皇宫挂上白绫和敲响的丧钟，心中无限的惆怅。

    来到风袖山上，阿兄一家还有云知一家早已等候多时。

    我下车后祭拜了阿爹，告知了他我要回云渡了，以后可能就不可以再来看他了。

    母亲站在身后，忍不住的啜泣。阿兄也眼眶红红，云知更是掩面而泣。

    我一一抱着告别我的家人，包括我的云知。我告知她嫣儿在宫中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云知哭得都喘气了，直锤我胸口。“谁担心那臭丫头了，我是担心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我说着好好好，望向一边的王显。“希望王将军，也继续跟过去的十数年一样，善待云知。”

    王显点点头，阿兄也止不住的吸鼻子。

    稚红在我的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小姐，稚红自小跟着您，看您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

    我想要扶起她，被她拒绝了。

    “稚红知道，以后的你就是无牵无挂的自由身了，稚红也不忍再去打搅你的生活。云渡我就不去了，我留下来照顾太夫人。”

    我还想说些什么，稚红麻溜的站起来，跑到母亲的身边别过脸去擦着泪。

    “小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我望着我最最牵挂的这一群人，深深的躬身。或许一别，再次相见不知是何时，但我此生无悔，遇到这样好的家人跟朋友。

    王显替我备马，我一人一马，顺着玉秀山的方向出发。我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直到大家变成了一个个小点，再也看不见为止。

    太阳逐渐高升，照在我暖洋洋的心上。晒干我的泪痕，我止不住的情绪激动起来。

    见到塞奇雅跟苏牧的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呢，说小白珈回来啦还是对不起呢。

    不知道清水跟魁嘉如何了，是不是像魁嘉说的要生三个女儿才好呢。

    我的心情随着愈发的靠近玉秀山，却愈发的紧张起来。我索性一甩马鞭，驾的一声朝着我心中所向而去了。

    【昌平五年，肖太后因病崩逝，帝稷悲痛不已，携后妃众人亲自守灵。百官皆悲，万民同泣。帝稷扶棺悲呼，追封肖氏为宣城宪恭天启太后。因肖氏白头，史称白发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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