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如海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除夕那日他就能下地了，可他后来反而天天躺在床上。
要不是他的脸色骗不了人，林玉都差点以为自己的安排没起作用。
后来又听见他严令近身伺候的下人不许把他的病情传出去林玉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自那天，雪雁带林如海的旧药出去，查出问题来。她就便疑心是有人想要林如海死。
林如海身为盐道御史，手抓监察盐课之权，可谓位卑权重的代表了。在江南官场上也是一号数的上的人物。
或是挡了路，或则抓了人家马脚，都是有的。恨他的人想必不在少数。看林如海这般作态，恐怕心里也有数。
但他中毒的事情，他自己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早就有动作了。
这件事，林玉也暗地里查过，有了一点眉头，但是因为黛玉的身份局限性太大，没法往下查。
那次看药，得出的信息是：方子正常，出问题的是药包。
林玉为了确定朱砂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特意做了许多小动作。
她特意等到抓新药那日，令雪雁亲自去二门接的药。拿到的药包里面就已经有了朱砂。
首先排除了内院下毒的嫌疑。
此后她又借口抓来的药不好，要求抓药的人换一家药房。她担心背后的人神通广大，所以一连换了几家药铺，带进来的药还是有朱砂。
凭借这个，她判定朱砂是从出了药房到林家二门这段时间里放进去的。
她有心去前院查问，即碍于这个时代的规矩，不敢行差踏错，又担心行事不密，反而打草惊蛇。
这件事情到这里她就查不下去了。
正不知道怎么办，又看见林如海这般作态，决定把事情直接告诉他。
林如海手里有人，查起来不会和她一样束手束脚。要是连他都查不出来，林玉就更别指望了。
告诉他，让他有所防备，不至于再叫人暗算了。
她如今和黛玉绑在一起，以后的前途命运，和林如海的生死有莫大的关联，她不能坐视不管。
这天，林黛玉去侍疾的时候，林玉反常的接掌了身体的控制权。
眼看着林如海吃完药，林玉把房里的众人俱都打发出去，又命雪雁在外头守着。
林如海见状，心知她是有话要说，便只耐心看着，等她开口。
等人都出去了，林玉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
“那日，女儿说夜间梦见菩萨，其实是谎话。那方子女儿是在书上看见的。”
林如海并不生气，脸色如常地问道：“既然是在书上看见的，为何要扯谎？”
“一是怕父亲不信牛乳豆羹能治病，不肯吃。二是女儿发现父亲病得实在是蹊跷。”
林玉把从那天发现药出问题，再到这几天查出来的事情都告诉了林如海。
“因事关重大，女儿不敢轻忽，故而如实秉与父亲知道。”
听完她的话，林如海直直的盯了林玉许久。
他知道自己女儿从小聪慧，但是傲气太过。一直不太放心她。
现在看到她遇事沉稳，处置事情也从容有度，心里非常的欣慰。
凡是做父母的，看见孩子成熟懂事，有几个不高兴的。
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才想要夸赞几句。又想起她的傲气，怕夸了她之后傲气更甚，从此看不起天下英雄，自高自大，任性行事。
故此有心找借口敲打她。
“此事为父业已知晓，我自有处置，你不必忧心。
你的顾忌并非没有道理，但不该擅自行事。更不该对亲长满口谎话。还借敢菩萨做法！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当长存敬畏之心。
未免菩萨怪罪，便罚你抄《金刚经》百遍，届时亲自供在佛前向菩萨请罪。”
“是，女儿明日便开始抄。”
林玉心里不太高兴，救了你还要被你罚，简直是没天理。那种情况，你自己都躺床上自顾不暇，怎么告诉你？
林如海不知道她的腹诽，但是看出来她想拖延时间，严厉的说：
“如何又要等到明日，速去！速去！”
随即，又点了素日伺候的一个丫头，盯着林玉抄书。
林玉无法，只得起身去了。
林玉身影一消失在门口，林如海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他又派了一个人去把心腹林有福叫进来。
福伯来的很快，他以为林如海是着急要问上次吩咐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老爷上次叮嘱的事情已经在办了。因为时间隔的有些长，人又死了，一时查不着。奴才换了条路子，已经令人悄悄去查那船的来处了。”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一桩窝案，急也急不得。做事小心些，不要被发现了。我这里另有一桩事，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联。”
林如海没有把事情全部告诉福伯，而是隐去了女儿在里面起到的作用。这是为了保护她。
“这件事，没有内鬼是做不到的。你把他找出来，再从上到下捋一捋咱们府里的人事。把钉子都找出来。”
“是！”
林有福从正院出来，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厉害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险些就葬送了老爷的性命。若叫我揪出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扒了他的皮！
经手林如海药物的，都是林有福亲自安排的人，都是林家的亲信老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恨？
从这天起，林有福就暗地里盯着那几个经手过林如海药物的人。不留心还没注意，这一留心真就看出问题来了。
林如海大书房里的一个亲信小厮，最近突然就阔气起来。发现不对，林有福没有立刻动手，谨慎起见，他又冷眼盯了几天，怕有漏网之鱼。
这天夜里，乘着夜黑风高，林有福带着大儿子狼毫父子两个闯进大书房，趁着对方睡觉的功夫把人绑了，带到了库房里。
那小厮半夜被抓，本就心虚，一顿严刑拷打，什么都招了。问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心惊。他不敢怠慢，天一亮就把实情告诉了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回报，眉头皱的死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去前院，找个由头把贾家来的人都看起来，不许他们和外人接触。”
福伯听了迟疑道：“表少爷那边”
贾琏这些时候一直都在帮着林家迎来送往，的确难办。
林如海想了想，道：“琏儿那里先瞒着，别让他起疑心。一会儿，你出去叫他来见我。”
“是。”
林有福走后，林如海一直背着手在房里转圈。
这件事实在是太棘手了。牵扯进去的人非同小可。只怕圣上也难办。
左思又想，林如海找来笔墨，想要写折子，提起笔又放下了。现在事情还只是猜测，证据不足，急不得。
又过了片刻，贾琏进来，林如海叮嘱了他几句话，又打发他出去了。
下午，林有福得了命令，回去想办法。
怎么才能在不叫贾琏起疑的情况下，把他带来的人全部都控制住呢？
这边林玉被盯着回房间抄书。
长长的一卷《金刚经》往案上一放，把她看傻了眼。这密密麻麻的，得有多少字？
很快就有人告诉她答案了。
“姑娘快动笔吧，这《金刚经》有五千多字呢。老爷吩咐今天必得交上一卷的。”
五千多字，一百遍就是五十多万字。
林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狠呐！
比她从前上学时的老师还要狠！
还没抄呢，她已是麻了爪了。这么多字，得抄到猴年马月去啊？
（黛玉：姨妈，我来抄吧。若不是因为我，父亲罚的是我。）
真是个好孩子！
林玉笑眯眯的把事情丢给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毫无心里负担。
黛玉埋头苦抄了两个多时辰，才抄一小半。写了这许久的字，忍不住停笔转了转手腕。
饶是林玉面皮厚如城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紫鹃是真机灵，看她写累了，眼珠子转了一下，就有了主意。
她笑着对一边林如海派来的监工道：
“姐姐磨了半日的墨，站也站累了。不若与我去耳房里吃茶。也好歇歇脚。我新来扬州，不大知晓这里的风俗人情，正要请姐姐教我呢。”
那也丫头也看出来黛玉抄累了，笑答道：“可巧，我也正想知道盛京气象，妹妹和我好好说说。。”
两个人精当即有说有笑地出去了。
等人一出去，黛玉在屋子活动了一下，又喝连喝了两大碗茶。就要接着回去抄。
（林玉：马上要吃午饭了，你急什么，等填饱了肚子再抄不迟。那么多遍呢，三四个月你也抄不完。）
黛玉笑了。
（姨妈放心，爹爹不会这么狠心的。今天这遍只要抄得好，最多抄上半个月这事儿就过去了。）
还能这么玩？
（林玉：行，那你抄吧。抄好一点啊。还有，别叫姨妈，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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