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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2


朱强主动陪着侯大利找到红山机械厂。国龙集团与红山机械厂有业务来往,红山机械厂杨副厂长亲自接待了侯大利,保卫科科长作陪。
听闻三名警官找夏爽,杨副厂长有些迟疑,道:“你们来找夏爽啊,她不是我们的员工,只是退休员工的子女。”
从杨副厂长和保卫科科长的表情来看,夏爽应该是红山机械厂的名人,提起名字,根本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
侯大利道:“夏爽平时住在厂里吗?”
杨副厂长道:“她在城里有公司,还有门店,生意做得挺好。平时住在厂区家属院,每天回家。夏总很支持我们保卫科的工作,这两年搞了多次赞助。你们要找她,我先给刘科长打个电话。”
打完电话后,保卫科刘科长脸色有些尴尬,道:“对不起啊,夏总不想见你们。”
杨副厂长到另一间房和夏爽通话。
夏爽在电话里道:“杨叔,这些人怎么和苍蝇一样,这么多年了,还在找麻烦。”
杨副厂长道:“不是以前那些人,是几个年轻警察。带头的警察是侯国龙的儿子。”
夏爽道:“就是女朋友被淹死的那个?这人还有点儿意思。我在家,让他们过来吧。”
红山机械厂搬迁后,有两个车间留在山南省。这两个车间在阳州工业园发展成颇具规模的新厂,主要生产船舶上使用的液压件。新的红山机械厂保持了老厂习惯,家属院和厂区一体,被一道长栅栏分为不同区域。最初,新红山机械厂准备修建那种老式的红砖围墙,工业园区的工作人员审看图纸后,多次提意见,新红山机械厂才把厂区围墙修成了栅栏。通透的栅栏让大院失去了神秘感,也让大院和外界联系起来。
东区是家属区,一幢幢家属楼排列整齐,如车间的机器一般。房屋侧面立墙上有数字,数字还被圆圈圈住,表示这是第几幢楼。这是侯大利十分熟悉的风格,走在里面犹如回到了世安厂。红山机械厂和世安厂都是三线厂,尽管厂址分别位于湖州和江州,但是具有相同的文化基因,犹如双生子。
夏爽住在第六幢楼的第五层。每层楼有八户人家,共同使用两部电梯。夏爽买下相邻的三套房子,然后打通。每一套房子有120平方米,加在一起就有300多平方米,是厂区最奢侈的家用房。夏爽生活的区域在房屋东端,客厅是一个大茶室。
侯大利见过夏爽的身份证照片,客观来说,夏爽的身份证照片并不是很漂亮。真人比身份证上漂亮得多,五官不算精致,但有一种异域风情。夏爽应该有三十七八岁,但实际上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
三名警察坐下后,夏爽专心泡茶。玻璃杯里出现红色茶汤,淡淡的蜜香在茶室浮动。请来客喝了两杯后,她直截了当道:“你们找我做什么?如果不是看永梅的面子,我不会接待你们。”
侯大利道:“我们来了解关百全和杨国雄的事情。”
听到这两个名字,夏爽如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应该是了解当年情况的,这是揭我伤疤。夏晓宇就是幕后指挥者,你直接问他。”
侯大利道:“我们找过夏晓宇,该问的都问过了。”
“我在很多年前就不和这帮人接触了,在阳州做点儿小生意,生活在厂里,谁都不招惹。”夏爽说话时,随手撩了撩头发。
侯大利眼光非常锐利,注意到夏爽靠近左耳的脸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痕,伤痕有三四厘米,被头发巧妙遮住。从伤痕长度来看,当年这条伤口还是挺恐怖的。
侯大利道:“左脸的伤口是哪一年留下的?应该是2006年3月前后吧。”
夏爽赶紧用头发遮住左脸,道:“你调查过我?”
侯大利道:“我是最近两天才听说你的名字。”
夏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2006年,还明确是3月,难道有类似的案件吗?”
侯大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从伤痕来看,犯罪嫌疑人是冲着毁容来的。如果没有遇到阻挡,后果不堪设想。”
夏爽道:“你既然在两天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那就不会去调取当年的案子。这是在2006年发生的事情。有一场模特比赛,我是评委。开车到停车场,我刚下车,就遇到袭击。”
侯大利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手,道:“袭击你的人是个年轻人,骑摩托车。”
夏爽不再撩头发,略微低垂着头,道:“嗯,你们掌握了什么信息,居然和在现场一样?”
侯大利道:“这人下手狠,但是只划了一刀,是谁救了你?”
夏爽道:“那天是我开车,后座有两个男模特,都是一米八的大个子。我下车的时候,他们在车上修眉毛,比我稍慢一步。那个行凶的人看到有人从车里冲了过来,就加大油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侯大利道:“摩托车是什么牌子?”
夏爽道:“我对摩托车不熟悉。据我的同伴回忆,他骑的是一款雅马哈摩托车。”
这也在侯大利预想之中。杨永福从2001年就开始骑那辆半新的江州摩托,到了2006年,应该换了摩托车。侯大利在手中的笔记本上打上着重号,道:“你报案后,此事不了了之?”
夏爽道:“那人戴着头盔,上来就动手。有人出现,立马就跑。警方立案,查来查去,没有结果。”
侯大利评估了夏爽的性格,道:“夏总是聪明人,也是爽快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要了解与杨国雄有关的情况,他本人的情况,他周边人的情况,他亲戚的情况。”
夏爽道:“什么原因?”
侯大利道:“见谅,我暂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夏爽嘴角翘起,露出嘲讽的神情,道:“你要我回答问题,却不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公平吗?”
侯大利静静地注视着夏爽。
夏爽与侯大利对视片刻,眼神微微朝左,道:“尽管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明白这是要算老账。有些话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不吐不快,希望能够帮助你们。杨国雄是坏人,也是蠢货。我知道夏晓宇肯定会和你说那一次模特比赛的事情,关百全和杨国雄把我当成货物来竞标。两人砸钱赚面子,就是我给关百全建议的。原因很简单,我恨杨国雄。杨国雄这人非常要面子,负债累累,还要在外面一掷千金。我抓住他的这个弱点,让关百全用钱来羞辱他。”
侯大利道:“关百全为什么要听你的?”
“杨国雄仗着胡卫的势力,明抢关百全的煤矿。杨国雄这人好吹嘘,我无数次听到他在公众场合提起这件事情。我把杨国雄的真实家底全部告诉了关百全。况且,我年轻时长得挺漂亮,关百全不会不动心。我就要报复杨国雄。”
夏爽喝了口茶,点了支细长的女士烟。在袅袅烟雾中,她自嘲道:“我读高中的时候,成绩一般,肯定考不上大学,背着父母偷偷参加了模特队。有一次表演结束,模特公司老大陪着杨国雄过来找我,请我吃饭。我们表演结束,经常有人请吃饭,这是常事,再加上有老大作陪,我也没有多想,欣然赴会。”
这些陈年旧事,夏爽一直埋在肚子里。今天开了口,便痛痛快快地讲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晚餐,结果这一次晚餐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模特队其他同事纷纷傍大款的时候,还能够独善其身。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高估了自己。我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猎物,是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天晚上,杨国雄的眼光和苍蝇一样,一直落在我身上,特别烦人。喝了几杯酒,模特公司老大借故离开。我还有点儿懵懂,继续吃饭,莫名其妙喝醉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杨国雄的床上。我又哭又闹,威胁要报警。杨国雄一点儿不生气,拿了一沓钱,扔在我面前,还说没有想到我是处女,以后跟着他。我稀里糊涂把第一次给了杨国雄。杨国雄表面上豪爽,实则抠门儿得很,花点儿钱就像是便秘一般。这个人特别小心眼,把我看得死死的,醋劲特别大。我是模特,表演时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难免打打闹闹。我敢保证说,我们只是打闹而已,没有其他行为。杨国雄为这些事情吃醋,派手下殴打了我的男同事。我被迫退出模特队,只能跟着杨国雄。杨国雄的抠门儿到后来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准我出去工作,每个月只给我五百块零花钱。到了后来,五百块零花钱都给不出来。给不出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个阶段杨国雄确实没有钱了,煤矿出事,修桥出事,银行又不放款,放钱的人见了他都躲着走;二是杨国雄确实抠门儿,但凡杨国雄真是个豪爽人,该给的钱给够,也不会众叛亲离。如果没有吴佳勇死撑杨国雄,杨国雄早就该跳楼了。”
侯大利道:“你认识吴佳勇?”
夏爽道:“怎么不认识,吴佳宁的弟弟。”
侯大利道:“你为什么说是吴佳勇死撑着杨国雄,吴佳勇有什么能力死撑杨国雄?”
夏爽道:“吴佳勇做事干脆,为人大方,还有几个结拜兄弟。在杨国雄扩张最快的时候,吴佳勇应该是看出了危机,就自己开了煤矿和公司。”
侯大利道:“吴佳宁是杨国雄的老婆,吴佳勇为什么会容忍姐夫的行为?”
夏爽道:“我是后来才知道原因,吴佳宁身体不好,生了杨永福以后,一直和杨国雄分居。我听杨国雄说起过,吴佳宁性冷淡,有妇科病。”
侯大利道:“刚才你说起,吴佳勇有几个结拜兄弟,具体有哪些人?”
夏爽道:“我见过两个,叫不出名字。他们互相之间都叫绰号,严格来说不是绰号,是结拜兄弟之间的排序,我见过二哥和老五。”
侯大利拿出朱富贵的照片,道:“这是结拜兄弟的老几?”
夏爽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二哥是瘦脸,头发密,这是个秃头大胖子。老五年龄要小得多,没有什么特点。”
侯大利收起照片,道:“杨国雄和吴佳勇的关系怎么样?”
夏爽道:“杨国雄和吴佳宁结婚的时候,吴佳勇还小。那时吴佳宁的父母先后走了,就是姐姐带着弟弟,日子过得很不好。吴佳宁嫁给了杨国雄以后,吴佳勇就跟着姐夫。有一次,我们模特队的男模特和杨国雄手下发生冲突,杨国雄手下吃了亏。吴佳勇过来解决此事,把腰上的枪亮出来,我的同事都被吓住了,谁都不敢还手。”
侯大利道:“吴佳勇有枪?”
夏爽道:“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社会大哥没有枪,那就是丢面子的事情。”
侯大利道:“既然吴佳勇这么凶,你跟了关百全,不怕被报复?”
“我没有办法,被逼的。那时杨国雄已经疯了,居然抢我的钱,还三天两头打人。在杨国雄跳楼前,吴佳勇、二哥、老五这几个人都消失了。当时我一心想要离开杨国雄,正在找机会。得知模特比赛的消息以后,我报了名,看能不能攀上夏晓宇。比赛开始之后,杨国雄大发脾气。他把我当成了笼中的金丝雀,想把我锁在他的后宫。他随时可以来‘宠幸’,呸,他是什么人啊。如果他对身边人不苛刻,我也还能忍。可他是铁公鸡,天生就不是成大事的人,开局是一把好牌,最后打得稀烂。黄大磊开局不如他,却越打越好,眼看着就要彻底上岸,可惜被自家的兄弟炸了。黄大磊是枭雄,只不过下手太狠了,最后被反噬。”
夏爽谈起往事,眼中有泪光闪烁。对夏爽来说,20世纪90年代是她的青春年代,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可是,那段时光对她来说又是动荡的、痛苦的,是一段为了理想和美梦付出巨大代价的时光。年少时不知代价为何物,等到明白时已经看到了青春的背影。
这一段对话对吴雪来说是极为宝贵的,对于构建杨国雄以及杨永福的性格极有好处。她飞快记录着,问道:“杨国雄的企业破产了,可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为什么非要自杀?”
夏爽道:“杨国雄表面上是个大男人,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换作他,忍辱负重,变卖一些产业,牢牢守住煤矿,几年之后,就能满血复活。他性格有些极端,这种极端最初让他成功,最后也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吴雪道:“杨永福的性格怎么样?”
夏爽道:“我不喜欢杨永福。杨永福是站在他妈那一边的,视我为侵略者,每次见到我,就扬着他的朝天鼻,目光恶狠狠的,非常恶毒。”
侯大利问道:“你对吴佳勇、二哥、老五这几个人最深的印象是什么?性格特点、身材、外貌、社会关系等,有没有让你记忆很深的印象?”
“我其实和他们接触得不多。当年地位很尴尬,年龄又小。”夏爽想了想,又道,“我对吴佳勇印象最深的是这人平时不显山露水,话很少,阴沉沉的。有一次过春节,吴佳勇喝了几杯,有点儿兴奋,在席上学说各地人讲话,还有一些著名影视里的台词,学得惟妙惟肖,大家都叫好。他平时不怎么说话,突然间露了一手,所以反差特别强烈。这是我对吴佳勇印象最深的事。”
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一直在寻找“会表演口技”的人,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夏爽居然指出吴佳勇会模仿其他人说话。吴佳勇是杨永福的舅舅,在几次面包车事件中都有人“模仿说话”。而且,每一次面包车出现,杨永福都是隐形受益者,其中的联系几乎是明摆着的。
侯大利道:“吴佳勇的口技是跟着谁学的?”
夏爽道:“不知道。”
侯大利道:“湖州红山机械厂里有没有口技特别厉害的人?”
夏爽道:“吴佳勇又不是表演口技,达不到这个水平,就是学别人说话而已。”
侯大利道:“那个所谓的二哥、老五有什么特点?不用思考,就是平时的印象。”
夏爽道:“这俩人平时都跟在吴佳勇身后,没有太多存在感。如果硬要找特点,老五比吴佳勇要年轻,脸上有道伤疤。二哥年龄比吴佳勇长几岁,但总是尊称吴佳勇为‘勇哥’。”
侯大利道:“这些人之中,有谁和聋哑人有接触?”
夏爽道:“没印象。”
通过关百全这条线,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找到了夏爽。在与夏爽见面之前,侯大利等人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与夏爽见面之后,吴佳勇的面貌清晰起来。
离开夏爽的家,三人坐上越野车,继续讨论。
江克扬道:“吴佳勇肯定是杨永福的同伙,甚至可能是幕后黑手。杨永福以前做事的风格更像一只孤狼,后来才慢慢有章法。比如骑摩托车撞李明全的外孙、用刀划伤夏爽,都是孤狼行为,和之后的案件明显不同。吴佳勇会口技,这简直是天赐线索。我建议立刻调查吴佳勇的行踪。只要在案发当天,吴佳勇的行踪不定,那就很可疑了。如果面包车出现当天,吴佳勇有明确可靠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排除与口技有关的怀疑。”
吴雪道:“吴佳勇是老大,老大跑到面包车里学别人说话,不靠谱。不一定就是吴佳勇亲自出马,吴佳勇完全有可能把口技教授给同伙。根据夏爽描述的吴佳勇的性格,吴佳勇不应该冲到第一线。吴佳勇如果真有口技的本领,可以教徒弟,或者让他的手下来学口技。”
侯大利道:“我想得更多的是另一个问题,吴佳勇只是杨国雄的妻弟,是否有动力进行持久而漫长的报复?”
江克扬和吴雪异口同声道:“有。”
侯大利道:“理由?”
江克扬道:“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吴佳勇曾跟随杨国雄生活,这不是普通的妻弟和姐夫的关系,有复仇动机。”
吴雪道:“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杨国雄是一个具有重大性格缺陷的老板。但是从杨永福和吴佳勇的角度来看,杨国雄则应该是另一副模样。现在我还没有办法描绘出杨永福和吴佳勇的视角,但是,他们的视角应该和我们不一样。我建议再把葛教授请过来,让夏爽、马刚回忆,给他们两人画像。”
“我觉得动机还是不够。”侯大利刚刚启动汽车,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阳州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张阳说道:“大利,肖霄这边出了状况。”
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来到山南音乐学院外的小吃街,找到肖霄所租房屋。刚进小区就见到警戒线,空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警戒线内的地面上有一串点状血迹,在路灯电杆旁边留有小型血泊,随后又出现点状血迹,点状血迹延续七八米,出现了大型血泊以及擦拭状血迹。所有血迹形状完整,没有受到干扰。从血迹来看,伤者从楼洞跑出来以后,手扶路灯电杆,休息片刻,又继续跑路,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现场勘查已经进入扫尾阶段。张阳没有寒暄,直接介绍案情:“被捅的人是程永红,伤人者是作曲系大三学生张毅。肖霄在支队录笔录。”
案发地在单身女性房间,房间用暖色调装饰重新布置过,多数是粉色、桃红色物品。桌上盆栽用了迷你包装纸,还打上蝴蝶结,俏皮又别致。
侯大利环顾一圈后,道:“谁报的警?”
张阳道:“肖霄报的警。据她说,她和程永红正在房间练琴。张毅怒气冲冲进屋,根本不听招呼。张毅和程永红吵了几句,情绪激动,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捅向程永红。程永红没有想到张毅会下狠手,来不及逃跑,被捅了好几刀,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正在抢救。张毅捅人后,想冲进卧室。肖霄拿桌子抵住卧室门,没让张毅进屋。张毅发泄一通后,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围住。他没有反抗,束手就擒。我接到通知后,立刻就给你们打电话了。”
侯大利道:“肖霄有没有日记本、电脑等物品?”
张阳道:“我们扣押了两本日记本、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你们可以到重案大队去查看,我们也会制作副件和复印件。”
两个办案老手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废话。
扣押,是指侦查人员对在勘查、搜查中发现的可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物品和文件,依法予以提取、留置、封存。在侦查过程中,需要扣押物证、书证的,由办案部门负责人决定。在现场勘查或者搜查中需要扣押物证、书证的,由现场指挥人员决定。办案部门对扣押的物证、书证,经查明确实与案件无关或者不需要继续扣押的,应当在三日内解除扣押,退还原主或者原单位。肖霄是省刑总和江州警方紧盯的人物,突发案件发生以后,张阳在现场扣留了一些必要的书证和物证。
案发现场布置简单,很快勘查完毕。侯大利等人跟随着张阳来到刑警支队,在监控室观看对张毅的第一次讯问。
张毅垂头丧气,脸色灰白。两名侦查员开口时,他终于没有忍住,哇地哭了起来:“我真没想捅程永红,就是脑袋发热,大脑完全空白。”
侦查员道:“不管程永红能不能抢救回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主动交代,原原本本讲清楚案件经过,不要有任何隐瞒。”
张毅道:“我这算是自首吗?”
侦查员道:“是否算是自首,有严格的政策规定。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态度。”
张毅沉默了几秒,道:“程永红横刀夺爱,明明知道我和肖霄在谈恋爱,还要来插一脚。”
从张阳到参加讯问的侦查员都看到过肖霄和程永红在一起的监控视频,听到张毅如此说,都很惊讶。侦查员道:“你在和肖霄谈恋爱吗?”
张毅道:“我是肖霄的男朋友。在肖霄第一天来音乐学院外面租房子时,我就认识了她,然后开始交往。程永红有时会到校外辅导班教课赚外快。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认识了肖霄,然后利用自己的老师身份,纠缠肖霄。”
侦查员道:“肖霄对程永红是什么态度?”
张毅道:“肖霄很讨厌程永红,不想见他。只不过,她这人胆子小,面子薄,拒绝得很委婉。程永红利用了肖霄的软弱,一直纠缠她。”
侦查员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肖霄在和你交往的时候,还在和程永红交往。”
张毅愤怒地道:“绝对不可能。前一段时间,我跟随老师在山区采风。我每天晚上都在10点钟准时和肖霄交流。她是一个很勤奋、很自律的人,也非常善解人意,还和我有共同爱好。你们说她脚踏两条船,是对她的污蔑。”
监控室内,吴雪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开始佩服肖霄了,不管老男人、中年男人,还是年轻男人,都被她玩得团团转,邱宏兵最后肯定难逃一死,在他临死前都会坚信肖霄是一个好女人。这就是一个‘绿茶’,而且是自学成才的高级‘绿茶’。只有大利这种火眼金睛,才能识别这种女人。”
江克扬撇了撇嘴巴,道:“你太片面了,我也能识别肖霄的真面目。”
吴雪道:“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肖霄至少要同时与程永红和眼前这人交往。她把两人耍得团团转,涉及如何分配时间和分配感情,想想都头皮发麻,我根本办不到这种事情。”
江克扬感叹道:“‘绿茶’也是技术活儿。”
审完张毅,江克扬口中的“绿茶”在询问室里开始接受询问。
肖霄年龄不大,但因为屡经大案,此时情绪很稳定。她坐在江阳刑警支队的询问室,扭开矿泉水瓶盖。喝完这瓶矿泉水,江阳警察仍然没有进来。肖霄的心情渐渐坏了起来,回想起张毅拿刀捅程永红的模样,忍不住骂道:“真是个蠢货。”
程永红和张毅都比肖霄年长,可是论社会经验,论见到过的社会阴暗面,程永红和张毅加在一起都没有肖霄经验丰富。
肖霄经历过家庭破产,从千金小姐直接摔到尘土中。她从江州技术学院出来以后,陆续与吴煜、施文强、李小峰、邱宏兵等人交往,习惯逢场作戏,对男人虚情假意。在她的价值观里,这样的生活就是真实的生活。看电视剧时,她对那种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情节深感厌恶,嗤之以鼻,经常为此嘲讽拿着一大包面巾纸看连续剧的“炮姐”。“炮姐”最喜欢看这类你死我活的爱情片,时常哭得稀里哗啦。当然,这并不妨碍“炮姐”在现实生活中与不同男友同时交往。
肖霄是用“金色酒吧世界观”来看待与程永红和张毅的关系的。和两个帅气有才华的大学生在一起挺愉快,仅此而已。她从来没有想到与这两人谈一场决定命运的恋爱,只是享受在一起的快乐和欢畅。张毅外出采风时,她与程永红来往密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肖霄想起张毅冲进屋后被挖了祖坟似的表情,再次骂了一句脏话。
虽然这是发生在校外的事情,但是涉及两名在校学生,肖霄意识到自己报考山南音乐学院的事情不太妙。从与山音教授沟通的情况来看,她原本很有希望考入音乐学院,此事一出,考山音的事多半要黄。考山音对肖霄来说才是大事,为了两个臭男人,搞黄了正事,肖霄在肚里一阵大骂。
询问室进来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见到警察时,肖霄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声音透着胆怯:“程永红怎么样了?”
男警察道:“还在抢救中。”
肖霄道:“能抢救成功吗?”
男警察道:“这个要靠医生。他伤得很重,肾破裂,就算救活了,也得摘一个肾。”
肖霄眼泪唰唰地往下流,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走完必要程序以后,男警察道:“那你说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霄抽泣着道:“我准备参加明年的山南音乐学院考试,所以在学院外面租了房子,参加培训。我小时候学过音乐,丢了许久,要考上山音,还是有难度。程永红是培训班老师,音乐水平高。我经常向他请教,他对我也很有耐心。今天上午,我请他到出租房内,单独开小灶。谁知,张毅突然闯了进来。他进来以后,不分青红皂白,大骂我和程永红。他情绪激动,不听劝阻,跑到厨房拿刀子捅程永红。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被吓傻了,不敢上前劝阻,躲到里屋,关了房门,不让张毅进来,然后在里屋报了警,还打了120。”
……
男警察道:“你知道张毅要回来吗?”
肖霄道:“我不知道。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不是惊喜,是惊吓。”
男警察道:“张毅是自己带的刀子,还是从厨房拿的刀子?”
肖霄道:“张毅没有带刀,是厨房里的刀子。这把刀子还是程永红买的。为了节约钱,我经常在家里做饭,程永红发现我的刀具不太好,就买了一套。”
男警察道:“你和程永红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我们就是师生关系。”
男警察道:“你们在谈恋爱吗?”
肖霄摇头道:“走得近一些就叫谈恋爱吗?我不觉得我在和程永红谈恋爱,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男警察道:“那你和张毅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我和张毅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他学业优秀,我经常向他请教问题。”
男警察道:“你和张毅在谈恋爱吗?”
肖霄道:“我们就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女警察插话道:“那我就问得直接一点儿,你和程永红有过性行为吗?”
肖霄楚楚可怜地又开始抹眼泪,羞涩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过错。这是我的隐私,我可以不回答。”
女警察继续道:“你和张毅有过性行为吗?”
肖霄可怜巴巴道:“你们应该问张毅,不要问我。就算我和程永红亲密一些,也不是张毅捅人的理由。我没有和张毅有过任何法律上的承诺,甚至口头承诺也没有。张毅捅人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要怪,就只怪我胆子太小。张毅一直在追求我,程永红也对我表达了好感,我不擅长拒绝人,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监控室里,江克扬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道:“肖霄把脚踏两条船说成不忍心伤害别人。如果不是对肖霄持续关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今天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会觉得很有道理。”
吴雪道:“我觉得肖霄说的是真话。”
江克扬道:“这些话假得要死。”
吴雪道:“老克是钢铁直男,不理解女人的心思。肖霄同时与张毅和程永红交往,这不是她的刻意行为,只是她的习惯行为。从其经历来看,这种生活方式就是她认为的正常生活方式。她是真心不想挑逗两个男人打架,这不在计划之内。在肖霄心里,男女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系,根本没有走心。但是,程永红和张毅是大学生,把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张毅当然不能忍受女朋友移情别恋。这是一起价值观错位引起的冲突,不是肖霄刻意设计的。”
侯大利的目光透过监控器,集中在肖霄脸上,捕捉其细微表情:“发生这种事,肖霄考入山南音乐学院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甚至不可能被录取。肖霄下一步是打算到其他地区考大学,还是回到江州与杨永福同流合污?”
这是一个重要问题。肖霄与杨永福狼狈为奸,在做坏事上是绝配。如果肖霄要回江州,说不定又要弄出新的鱼竿模型。从破案角度来说,有新案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破旧案的希望更大。但从人道角度来看,有新案意味着会有新的人身伤害。
询问结束不久,医院有消息传来,大学生程永红没有抢救回来,死在了急救室。
肖霄是重要当事人。没有肖霄,这起因为“争风吃醋”发生的恶性事件不会发生。但是,从侦查角度来说,肖霄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她就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受害者。
不论肖霄是否脚踏两条船,都不是张毅杀人的理由。
程永红和张毅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人生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此事后,程永红永远失去了展开画卷的机会,另一位当事人张毅最好的年华必然是在监狱度过。等到他从监狱出来时,年华已逝,人到中年,事业和人生将成为一场梦。
与张阳大队长在伙食团吃过午餐,侯大利、吴雪和江克扬便返回江州。在返回江州的途中,侯大利想起程永红和张毅的经历,多次发出感慨:“冲动是魔鬼啊。”
说话时,侯大利松了松油门,降下车速。这辆E级越野车开了三年多,性能依旧卓越。李永梅多次要给儿子换车,可他觉得没有必要。
“肖霄非常冷静,冷静到冷血,全身而退,不伤一根毫毛。可怜的是两个热血青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两个大学生的父母知道了实情,估计会气得吐血。”吴雪坐在后排,欣赏略带忧伤的吉他曲。她经常坐这辆越野车,吉他曲在耳朵里磨出了茧子,听到吉他曲响起,便觉得是在和多年老友交流。
江克扬道:“人生会遇到太多不公平的事情,关键还是看我们如何处理。肖霄是外因,内因还是在两个大学生身上。为了肖霄这种女人,真不值。”
吴雪道:“我不同意老克的说法。程永红和张毅是正常的大学生,肖霄是不正常的女人。肖霄出现在山南音乐学院是对两个大学生降维打击。与久历江湖的肖霄相比,这俩人就是‘小白’。接下来肖霄是打算留在阳州继续考音乐学院,还是回江州?”
江克扬道:“从理论上来说,肖霄留下来继续考山音没有任何问题,法律、政策等诸多方面都符合要求。但从现实角度来说,肖霄在考试前弄出这么大一堆烂摊子,估计会轰动整个山音,成为山音今年最大的新闻。在这种情况下,山音估计很难录取她,一定会在规定范围内找理由不录取她。所以我觉得肖霄会回到江州,与杨永福再次同流合污。”
山南音乐学院外的小区里,肖霄独自徘徊了一阵,还是决定离开山音。除了随身证件、银行卡和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提琴,其他东西暂时都留在出租房内。
正在等出租车时,肖霄的手机响起,来电者是江阳刑侦支队的警察。
警察客客气气道:“程永红父母从外地赶过来,下午六点左右到达警局,他们想见你一面。”
肖霄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这位警官,我不想和他们见面。”
警察道:“程永红父母大老远从外地过来,儿子又出事了,希望你能和他们见一面。”
肖霄道:“我和程永红就是培训班老师和学生的普通关系,没有必要见面。出了这事,我很遗憾,谁都不想这事发生。我的正常生活被打乱了,还遭人白眼,培训班也没办法再上,我也是受害者。”
警察劝道:“出于人道,建议你和他们见面。”
“我没有和程永红谈恋爱,这是他一厢情愿。我去见了他的父母,如果又来其他亲戚,是不是还要去见面,这事就没完没了。还有张毅的亲戚,也是同样情况。警官,我是受害者,一个小老百姓只想过平静生活,请你理解。”说完这句话,肖霄挂断了电话。
叫到出租车,肖霄坐上后座,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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