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奏
宫墙内，连一树木芙蓉下，都或许埋着深深枯骨。
许是受不住宫内那肃穆沉厚的气息，又或是在太后宫中站得久了些，当然，也未尝不是因为她在马车上往外张望时吃了些风。
想到阮家哥哥时心中的雀跃逐渐消退，此时坐在马车上，柔摇觉得有些疲累，像是困顿，却又合不上眼睛，更惹得她平白生出许多心烦。
阿娘温热柔腻的手拂过柔摇鬓角，关心的问她，“阿瑶，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自小就并不愿让阿娘担心的柔摇慢慢睁开双眼，唇角抿开朝阿娘一笑，“怎会，是女儿昨夜贪玩，误了休息的时辰，有些困顿罢了。”
江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可眉头间却又多了几分愁绪，方才阿瑶言语之间，显然是不大喜欢三皇子的。
虽说她也不喜欢太后的撮合，可若是与冲克女儿的阮家世子比起来，三皇子倒是还能好些。
罢了，都是猜测，阿瑶也不至于非嫁这二人不可。
不过阿瑶总是这般小孩子脾气，在家中时倒还罢了，可她已然及笄，若是阿瑶如旁人家孩子一般康健，现下何须顾虑成亲的事？便是把自家女儿留到二十几的人家，也是有许多的。
柔摇身子越发不大舒服，她微微蹙眉，压下心中一阵一阵的窒闷。
可到了家门口，她在下马车时，还是没忍住脚下踩了一空，骤然昏沉了片刻的脑袋被吓得清明了几分。
柔摇扶着春月的手，心有余悸的站在地面上，腿软之余轻轻松了口气，抬头对上阿娘闻声掀帘望出来的目光，便假作平静的颔首道，“是女儿没有站稳。”
江夫人放下心中石头，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这般不让人省心，有时倒是和总角时没什么分别。”
柔摇讪笑了下，随即忧心忡忡地回了自己院里，换了衣衫后，抚着胸口歪在了软榻上。
身边春月一边拿帕子擦她的手，回头从素荷手里接过热茶递过去，她还叫人在炉子上热了甜汤。
素樱在香炉跟前悄无声息的捣鼓熏香，可柔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宫里时，皇帝那句莫名其妙的不许。
她忆起阮家哥哥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鬼使神差般和素樱说道，“算了，不必点香，下去吧。”
素樱手一停，随即乖顺的答应了一声，就把香丸放下，自己退了出去。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屋子里闷？我叫人搬几把大叶儿扇子来，打些风可好？”春月心细，忙站在一边殷勤问道。
柔摇摆了摆手，身上盖了厚厚的皮毯子，其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雪白绒毛，她蹙眉无言片刻，“我才披了这么大厚张毯子，打什么扇呢？”
她声音有些虚弱，“行了，去把那镯子拿来给我仔细看看。”
木匣触手微凉，看着像是金丝檀木的，到底是宫造的东西，好一派富贵气机。
她抬手叩开盒子，见里面陈着一只通体青翠的玉镯，水色透亮，隐隐含光。
物件是上好的，就是一想到萧瑜手里也有，柔摇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好在陛下还赏了阮家哥哥，否则她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真真是承蒙太后错爱了，竟想把她和萧瑜凑成一对，好在阿娘似乎并不满意太后的意思。
上辈子，也是如此么？
柔摇记不清了，可上辈子到最后，爹爹和阿娘还是允了这婚事。
左右事情已露了苗头，她无须再多思，便直接去告诉爹娘，若是萧瑜，她宁死也不肯嫁。
这话说来也算是不孝，虽说爹娘宠爱她，但这儿女婚事素来是由父母做主的，柔摇本不该过问。
上辈子她确实不曾过问，最后嫁了个冷待她的中山狼。
罢了，犹豫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该同爹爹和阿娘先去通个气了，免得最后爹娘以为她对婚事无甚不可，真的把她再嫁给三皇子去。
想到此处，柔摇便怏怏的直起了身，朝春月招手道，“午时随我去阿娘那处问安。”
春月虽疑惑，可看了眼她的面色，却什么也没问就应了，正要往外走去，忽而想起了什么，俯身自侧面小几上拾起份帖子，都没往柔摇跟前递，只柔声问道，“姑娘，常宁伯府送了春宴的帖子，可要回帖？”
柔摇正揉着额头发愁，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是那家已然败落了的伯爵府。
听阿娘说，他家早前也曾风光过，后来子孙越发不成器，一家子都是腌臜事，好在这一辈出了个二甲的进士，倒稍微起复了些。
即便如此，她镇国公府的门第还是压得常宁伯府起不来，只说常宁伯府如今的那根顶梁柱——伯府世子赵文昌，就是在她爹爹手底下做事的。
柔摇想到这里，便无甚意趣的摆了摆手，“不去。”
又不是什么高门高户，素来风评也不大好，若非闲的慌，谁又会去？
春月早知如此，虽说这常宁伯府的春宴素来很有些花头，也算是京城出了名的，可自家姑娘不喜那家门风，九成九都不会过去的。
午间用了饭，柔摇直待到晌午，揣度着阿娘应是小憩好了，才动身过去。
已经快四月天了，她本不耐烦在外面再裹上大氅，可想到自己反复无常的病情，又是去阿娘屋子里，终还是穿上了。
记得前几年时，她贪春衫薄，偏那日丫头们忘了熏上氅衣和毛披风，于是二月天里，她只穿着夹棉的旧衣裳跑去了阿娘屋子里。
第二日便一病不起，吓得阿娘吃斋念佛，甚至还请了大师去自己屋子做法，又登灵丘寺问佛，生怕是自己冲克了宝贝女儿。
如今柔摇哪儿还敢如当年一般行事，她身后跟着春月，春月手里捧着点心盒子。
小厨房新做了单笼金乳酥，最是香醇甜蜜，又入口软和。
柔摇眼睫上敷了一层柔光般动人，她心情稍微好了些，想来这道点心阿娘应当会喜欢。
进了阿娘的院子，她不许下人通传，拿定了主意要给阿娘个惊喜。
不料才刚走到廊下，便隔着那嵌景的墙窗，听到了阿娘带着哽咽的声音——
“江郎，阿瑶是我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她身子不好，我怎能忍心让她搅和进宫中之事？”
“可若让我找个门第低些的嫁了她，那劳什子批命又如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掉下来怕是会要了阿瑶的命啊！”
“若是能长久留她在世上，便是再养她十年闺中，我也是千万个愿意的，况且依咱们家门第，何愁出嫁？”
“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也看出来了，陛下与娘娘斗法，竟将我苦命的阿瑶扯了进去，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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