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府后
柔摇离开阮府时,高兴的晃了神儿,她见到了梦中惨死的爹爹、阿娘和二哥哥,还能再见到阮家哥哥,把什么都抛掷脑后了。
可回了家后,她夜间一个人睡在床上时,才觉出那段梦境带给她的痛苦。
不止夜夜惊梦,她一想到三皇子萧瑜,就气得发晕,又梦见一遍遍看着爹娘死,忍不住崩溃大哭,刚回来那晚还曾半夜跑去阿娘房里,吓得爹爹差点钻床底下去。
事后还因为光脚割伤了皮,而被阿娘骂了一顿。
又是一夜熬过去,柔摇叹着气看着头顶云纹纱。
眼前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陈设,床板上的雕饰是爹爹给她打的百兽图,只为镇压她的命数。
后来爹爹也教那三皇子萧瑜给害死了,她只临死前咬了那狗贼一口,实在不够解气……
她撩开云纹锦纱幔,看见春月正睡在软榻边陪她。
柔摇悄声下榻,没吵春月,自熏笼上拿了件薄藕荷色的大袖衫,披在身上。
烛台一扣即着,她借着光,往砚台里倒了半盏冷香茶,又拿着最小的那根墨条运力推转。
待墨汁幽深出了色,柔摇挑了只细细的紫毫笔,压着小笺提笔就写,也不用自己平日里惯用的小楷,下笔便是小草——
中山狼传!
写完后,柔摇看了又看,总觉得不满意,她病还没好,写起字来使不上劲儿。
就在她揉了小笺扔进纸篓后,寝门骤然被人推开。
柔摇自窗边回头,袖衫如流水般随她的动作一荡,越发显得她细瘦如竹。
进来的素樱羡慕的看了她一眼。
时人好楚腰,仕女图也多是削肩束腰的窈窕神女风格,像柔摇这般病弱纤细的姿态,实在算是一等一的风流。
“你这么早进我屋子来,想作甚么?”柔摇眉头一挑,不悦地问,她都忘了处置这丫头。
素樱垂首恭恭敬敬的说,“回姑娘,我来添点茶水,往日里您醒来就能喝了。”
柔摇闻言便不再理会她,自己新拿了纸张,开始磨墨。
她现在才十五岁,还没嫁给萧瑜,爹娘和哥哥们都还好好活着,不能再像梦里那样破罐子破摔,若是恨意浮于表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柔摇脑子里塞了太多梦里那场前世的记忆,硬想只觉得脑子疼,便细细回想了梦里萧瑜在话中透露的信息,打算拿一张纸,细细写下来。
可她又怕被旁人看去,便只好把这记忆改写成话本故事,如此一来,除了她,身边便无人能看懂了。
柔摇仔细默下自己记得的事情,心中也有了猜测。
想必她的父母亲如今正在想办法和原阳侯府退亲吧,梦里她也是后来在外面听到了阮世子和自己的风言风语,才得知母亲曾同原阳侯府议过亲。
这件事的真相如今已然摊开在她眼前了,柔摇抿唇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是神仙批命,道士都说了她该早日回归天庭,以她的家世,若嫁给谁后一命呜呼了,那夫君必定不能再娶了。
她又落笔,写下阮字。
原阳侯府世子,这位她不记得面目,却因定过亲,而与她有了缠绵故事的阮家哥哥,想必是有什么隐疾,才会想娶她这个纸糊的神仙,毕竟谁也不想当一个鳏夫。
爹爹和阿娘以为阮家是厚道看重她江柔摇,所以欢天喜地的打算把她嫁给阮世子,甚至还暗下决心,打算等她撒手人寰后,放阮世子去娶亲。
可没想到,因她这一病,外面流言盛起,也就是阮世子与她相克之说。
柔摇更倾向于认定,阿娘是觉得她被人看低作践了,所以才会和爹爹那般决绝的与阮家断交。
这桩没成的婚事,本就是一个谁都有错,又谁都有怨的假结亲、真结仇。
好在她争气,醒在了关键时刻,没搞成彻底剑拔弩张的模样。
国公府娇养的闺女被人瞧不起,拿来蒙骗着定亲,别说爹娘,若是没经历前世那遭,她也是正眼都不肯给阮家人一个的,哪怕是如今知道了阮家哥哥待她情深一片
想到这里,柔摇微微抿唇,她上辈子到死时才看见何为真情,也是生平头一次知道,真正的爱慕是什么样子,而那个爱慕者还是拼死救了她的青梅竹马。
不知何时,素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柔摇直起身往砚台里倒了点茶汤,稍使腕力磨至出色,便静下心来继续写。
她的爹娘被骗了,大怒悔婚,甚至直接与原阳侯府断交。
而原阳侯府亦是不满,阮世子纵有不好,那也是侯府的世子,圣上御旨亲封的世子爷,又是一表人才,人品端厚。如今叫这桩没成的婚事一闹,成了谁也不敢嫁的“克神”,后来愿意嫁的又嫌他心中有了她江家柔摇,实在是难。
所以侯府吃瘪后,前世在她成婚之际,把这未成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
最后谁也没讨着好,反倒都闷了一肚子怨气,唯独阮世子不仅不在乎,还肯舍命救她。
她一想到前世舍命救她的阮世子,便心底一阵柔软,就如想到了爹娘兄长般安心。
柔摇停下笔,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外面院子也热闹了起来
窗外突然传来声轻笑,惹得柔摇手一抖,她忙倾身往外看去,正对上一双漆黑的俊眸,这眸子的主人生得俊秀挺拔,唯独原本的白皙的肌肤被晒成了蜜色,他较几个月前相比,好似又长高了许多。
江望一进院子便看见自家久病方愈的妹妹坐在案前写字,眉头紧蹙眼中带愁,更是长声叹息,好似有许多真切地愁意。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心思本就细腻,当即打断了她的自哀自怜,也不问什么,只眼带挪揄的笑了起来,“阿柔,大哥哥给你捎的红果参,可还好吃?”
柔摇早记不清了,可此时他一提起,嘴里的酸意便涌了上来,她搁了手里的笔,提着裙子攀上窗框,说话时差点咬着舌头,“二哥哥,你何时来的,为何我醒来都不见你?连爹娘都不在,你眼睛叫人打了么?”
江望急忙往窗边又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挡在窗框下虚接着她,哑然道,“我不过离家数月,你竟又学会了攀窗户?不是叫人打了,是前几天赶路没睡好,还有,你要么跳下来,我接着你,要么便从窗子上下去,等着我进去。”
柔摇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频频张望偷看过来的丫鬟,当即掩面退了回去,甚至还直接拉下卷帘,挡住了自己。
江望一进门,就先用皂粉细细洗了手,听柔摇嘱咐春月端些新作的糕点茶水来,便又在柔摇的注视下端了碟干菱角,走过来坐下了。
他含笑看着柔摇,轻车熟路的开始剥菱角,同时继续解释道,“这几日没抽出时间来审问你,说吧,到底为何要装病。”
柔摇不高兴的看着他,“你怎能如此冤枉人,我何时装病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承认,她往日并不常说谎,江望现在听了这话反倒开始怀疑是自己多思了,他狐疑道,“那你怎么自己就醒过来了?”
“我病好了自然就醒了,而且二哥哥心诚,都替我请大师了,这诚心灵验了,才叫我醒了过来啊。”柔摇停了笔,胡乱搪塞道。
请大师的可不是他一个,这臭丫头怎么不把阮家世子也扒拉上呢,真是说来阮家世子倒是不一般,一个世家垂范般的贵公子,若非江望昨夜与他同行,恐怕也难以想象这个人能骑马数十里没有丝毫疲倦,不像世家书生,倒像是个习武之人。
这么看来,这门亲事没成倒也挺好的,这样的男子,家世好身手好名声佳,若是欺负了屋里人,女眷们都没处说委屈去,他丝毫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的人,只拿过她写完的纸笺,闲闲的看了眼,结果差点没被口水呛着。
“阮大黑打杀中山狼?柔摇神女施法救苍生?什么玩意儿?”江望满目惊奇,看她时仿佛在看一个得了癔症的人,甚至还抬手摸了摸她额头,却被柔摇一把拍开。
柔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看不懂就别看了。”
江望摇头一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两人笑闹之间,并未注意到此时窗户外边不远处站了个细瘦的女子,往这边翘首片刻,扭身回了自己屋子。
过了会儿,素荷刚从小厨房端了茶点出来,正要往主屋里去,就被人叫住了。
素樱站在一树花下,唇儿红红,显是仔细抹了妆抿了头发的,她丢下往日的傲气,拉过素荷的手,讨好地一笑,“素荷姐姐,我是个闲人,便让我去替你跑一趟吧,可好?”
素荷掀起眼皮看了她一下,不留情面的拒绝道,“不好,这是春月姐姐吩咐给我的事,你眼里若没活计,便去厨房帮忙吧,别天天想着往哥儿跟前凑。”
说完这话,素荷便自顾自去了主屋,放下东西便出来了,末了还别有意味的看了眼素樱,气得素樱满脸通红,身子如抖筛糠。
她心里满是委屈,不过都是嫉妒她得了二少爷青眼罢了,实在可恶!
素樱回房大哭一场,直在房里待到夜里,也没人叫她一声,直到窗外有哨声响起,三短一长。
她悄声推开房门,在月色遮掩下,放轻了脚步,往垂花门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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