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家
国公府江家的小姐与原阳侯府相克,骤发奇疾快死了。
这不知从哪儿传出的谣言,个把时辰里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连刚回京的原阳候府世子阮佑暝都听了一耳朵。
阮佑暝一进府门,便看见老太太跟前的柳妈妈在内门巷里等着他。
“世子爷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惦念了许久,快上轿吧,老太太并老爷夫人,都等着您怎得就您一个?那不成器的敕英小子呢,莫不是闯了什么祸事?”
柳妈妈说着话,又着意往他身后看了看,怎得没有人?莫不是把那女子置了外室?
半个月前,老太太收到世子爷的来信,猜测世子爷身边有了人,定会带来京城,可如今竟是一个人回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府里如今乱成一团,旁的事能往后推便推推吧。
而她话里的敕英,正是随阮佑暝去南方求学的小厮。
阮佑暝便想起,敕英是柳妈妈的孙子。
体谅到柳妈妈的一片慈母心肠,阮佑暝只抬手压了压她的声音,耐心解释道,“敕英一切皆好,替我送邀雪到马场安置去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邀雪是我的坐骑,轿子便不必了,我走着快些。”
他要走路谁也拦不住,柳妈妈只好看着他先是急行了几步,忽又回头问道,“府中可是住了江家人?且还生病了。”
他身披玄色大氅,凝了一身湿重寒气,连眉眼好似也沾上了湿意,更显得浓黑,俊得不似常人。
柳妈妈奇道,“哥儿,你怎会知道?”
莫非大少爷真的生而知之?
阮佑暝不知道她的想法,只眉头紧皱,沉声道,“不止我,满京城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
柳妈妈失声道,“江姑娘午时才生的病,怎么就满京城都”
阮佑暝见她全然不知情,料想府中人还不知道,当即再不耽搁,阔步往慈惠阁去了。
二房三房在府门处都留了人,这边阮佑暝甫一进门,阖府便都知道了。
二房离府门近,老大家的苏太太听了这消息,倒没着急,反而是她跟前的方玉容在屏风后撞倒了小案。
“姑母,怎会如此?老太太明明说世子表哥今儿怕是到不了了,所以才叫我们都回来了。”
方玉容等前厅小厮离开后,急忙跑出来问苏夫人,她还没拆掉头上的十字髻,灯下倒也显出几分美艳。
苏太太嗤笑一声,“那是老太太瞧不上二房三房,把你们支开了。要说江家姑娘那张脸若是能显摆出来,哪儿还有你们的光彩可看,只可惜红颜命薄,显摆不出来了。
“老太太是见那江家姐儿都病得起不来身了,没人压得住你们,哪还能容得你们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凑到世子跟前去
“不过老太太能管得住咱们女儿家,难道还能管得住爷们家不成?玉容,旁的都是虚的,有个名分在这后宅里才管用。”
说到这里,苏太太拉住方玉容的手,细细的同她嘱咐道,“女子若想高嫁,需得豁得出去,从前姑母不同你深讲,现而今不同,世子爷都回来了,你若再不抓紧,怕是要叫旁人捷足先登了去”
这厢姑侄两窃窃低语,那厢被她们谋算的世子爷阮佑暝,已疾步踏进了慈惠阁里。
慈惠阁,寿安堂内间。
上首坐着阮老太太,下面挨着陈太太,对面坐了个衣衫华贵的美妇人,和陈太太面面相觑,正无话可说。
突然大丫头慧儿自外面掀了帘,虽是满眼惊喜,脸上却绷得紧紧的,“老祖宗,世子爷到了,现已进了正房,正脱衣裳呢。”
“暝哥儿回来了?一路上可”
陈夫人急得站了起来,可她话里的吩咐还未说完,便被老太太狠瞪了一眼,连忙消了声。
阮老太太身子本也往前倾了一倾,可转瞬间又不着痕迹的慢慢靠了回去。
她先瞪了眼喜形于色的媳妇,随后便朝慧儿训道,“多大的事,便由得你莽撞闯进来,暝哥儿回来了正好,叫他进来,这边擎等着他陪江家两哥儿去西山请崇清大师呢。”
陈夫人亦发觉自己满身的喜气不妥,她尴尬的不去看眼角微红的江夫人。
她心里万般不舍儿子再受颠簸,却也不敢同老太太唱反调,忙陪着笑道,“正是正是,我心里想着柔姐儿,只盼暝儿早些回来,能出几分力呢。”
江夫人红着眼,斯文的点了点头,又起身行礼,言辞恳切,“世子长途跋涉而归,本不好劳烦的,可柔儿如今生死一线,世子爷又有佛家前缘在我只生了两个不成器的,勉强可供使唤,到时他们定会好好随护世子爷左右,管保叫他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待她们罢了声,等在门外的阮佑暝略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他仿若什么也不知道,只撩袍往地上一跪,随即抬头,眼眸明朗如月,神态恭敬中却不失亲昵,“不孝孙儿佑暝给祖母请安,暝离家三年终得回了,瞧着祖母竟是比离家时更年轻了些。”
阮老太太才安抚完江夫人,眼角余光偶会瞥过门口,如今可算见了心心念念的乖孙,再叫他几句话说下来,心都要化了,含着泪花儿叫人扶他起来。
阮佑暝起了身又朝陈夫人鞠了一礼,神色略有些平淡,却显出那三分关怀更加真切,“母亲身体看着也极康健。”
陈夫人比他祖母更急切见儿子,早抑制不住的往门口看了许久,又最是知道儿子禀性寡淡,如今见了他眼里的关切,当即感动得恨不能把儿子揉进怀里来。
可惜儿子已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了。
她两眼看着阮佑暝都舍不得挪开视线,终是克制着只伸手摸了摸他臂膀,连道了几句好,一时眼睛都红了,却记着对面还坐了人,忙朝他引见道,“暝儿,这是你江家伯母,国公夫人阳澄县主,快快见礼。”
阮佑暝回身朝着江夫人鞠礼,他身姿如松般俊逸,容色如月华般明亮,声音又低醇如溪水般温凉,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都显得真诚动人,“晚辈佑暝,见过县主,离京数载,县主娘娘仍如暝幼时所见般风姿逸然。”
江夫人本就仰赖他救命呢,何况是如此一个俊俏体贴的小郎君,入耳不过平平几句夸赞,却比什么好听话都让她熨帖舒适,忙起身扶他一把,离得近了更觉得眼前青年丰姿如玉,她难得的露出个浅笑,温声道,“好孩子,一路回来辛苦了,叫我江伯母便好。”
阮佑暝从善如流道,“江伯母。”
不等寒暄完,阮老太太度着江夫人面色,当先同阮佑暝提起正事来,“暝儿,祖母知晓你在外闯荡三年,不止学了些酸书,眼下便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嘱咐给你听。”
阮佑暝心中有数,便略一点头,“祖母请说,佑暝定当用心办好。”
“前些日子家里多了个借住的妹妹,正是县主娘娘的女儿,名唤柔摇,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好孩子,祖母本打算等你回来了,叫你瞧瞧那神仙般的风采,可不想今日午时,你这体弱的妹妹竟莫名害了场病,到如今都还未醒转过来”
言至此处,阮老太太哽咽了声音,滚下泪来,拿帕子擦了擦,抬眼又看见泪流满面的江夫人,忙柔声安抚,只说都是自己不好,又惹得她伤心。
江夫人自然又是一番感动推辞不提。
阮佑暝只在旁边温声安抚,耐心的等着她们重拾话头。
“满京城的大夫都瞧过了,县主娘娘还拿牌子请了太医,竟也无计可施,好容易方才得了太医指点,让去找灵丘寺崇清大师来看看。”
到了此时,阮佑暝才适时插话进来,他面色不见为难,声音却低醇可信,“请崇清大师下山,极难。”
江夫人抽泣了一声,拿帕子掩着面,哀恸的看向阮佑暝,“我知晓崇清大师从不下山,可是,可是柔儿她实在是经不起颠簸了,若弃了大师去找寻常的僧人,救不了柔儿便罢,再耽搁了时机可怎么是好,暝哥儿,你从前在灵丘寺待过,是有佛缘的人,好孩子,救救你妹妹吧”
一听便知江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阮佑暝抬眼安抚道,“伯母莫担心,暝自是要去的,此事绝无二话。可我离开寺里已有十载,伯母可曾想过,若崇清大师不愿来,哪怕我把他强请下来,路上也会耽搁许久。
他声音微顿,又继续平静的解释道,“佑暝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伯母不妨再去宫里请个太医,也请几个负有盛名的僧人道士过府念诵,免得耽搁了江家妹妹的病情。”
这话惊醒了江夫人,她被女儿的病乱了心神,一抓住救命稻草便失了分寸,身在其中竟没想到这许多,忙感激的点点头,“世子说得妥当,我这便叫人找国公爷去。”
阮佑暝点头,又道,“我也随着过去,免得话传岔了。想必到时候令公子们也是直接去父亲那处了,伯母莫急,江家妹妹的事,我定帮着办得妥妥贴贴,只有一事需得伯母劳累……待会儿我当去江家妹妹房里亲自看看,看了以后去灵丘寺才好同大师说道,伯母能否先过去一趟……好,伯母放心。”
他最后又俯身长鞠一礼,“那祖母,母亲,佑暝便先过去了,改日再来尽孝。”
阮老太太,阮夫人皆嗔他多礼,一迭声要他出去,赶紧请大师,请不到就别回来了。
顺势出了内间的门,阮佑暝才觉出口干舌燥,没想到回府后几炷香时间,他说的话竟比在书院里同人往来时还要多。
阮佑暝沉沉叹了口气,避开丫鬟想给他系披风的手,自己接过后草草一系便出去了。
夜色之下,他身上与夜同色的披风覆住绣云纹的月白内袍,被风吹着卷起衣角时,犹如黑白二色的浪潮在地上滚过。
露潮浓重,阮佑暝进候府正堂时,发丝已然带了湿意。
阮老太公见他进门,当即朝身侧着紫金罩甲套赭青道袍的男子说道,“这便是我的大孙儿,他不成器的老子积了八辈子福气得来的儿子,暝哥儿过来,这是郑国公府你江世伯,为了他家闺女来的,想必你祖母已同你说了。”
那郑国公江大人显是穿着一身常服便过来了,看得出心急火燎,他细打量了几眼阮佑暝,忽地抱手便要施礼,阮佑暝忙上前拿手扶住,一时间竟僵持着俯不下身去。
真是好气力!
江为则暗自心惊,抬头又看见他俊雅好看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如含清光,不知为何心中竟多了几分踏实,脱口而出的托付也更显得郑重几分。
“阮世侄,寻崇清大师这事,便拜托你了,若是大师执意不来,你也不必为难,我那两个不孝子自会上前,待小女过了此劫,要我为崇清大师负荆请罪亦无不可。”
阮佑暝拉他起身,自是悉数应了,只提出要去江柔摇房里看看。
江为则面上还是有些为难,但听了江夫人身边妈妈一番转述,却也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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