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有来有往，很公平

待到傍晚日落，墨西凌终于停下来，将背上的乔伊伊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乔伊伊又昏迷过去了，一落地，身子软软的瘫下来，落日的余辉照在她脸上，徒添了几分艳色，削瘦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烤肉围在她边上，小声的吱吱叫，它的精神已是大不如前，哪怕心急如焚也只能发出细微的叫声。

墨西凌摸了摸她的脉膊，气血亏虚，五天不吃不喝，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他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烤肉身上，若不是乔伊伊，烤肉早就饿死了吧，当口粮只有一片肉干时，乔伊伊把烤肉和自己的肉干都撕成小条，不再一次性吃掉，而是装在口袋里，分时段喂烤肉，自己也吃一点，墨西凌起初不知道，后来才发现那两片干肉多数喂了烤肉，她自己通常只吃小半片。

到后来，她一口都不吃了，一半用来喂烤肉，一半留起来，正式断粮后，她再把那点存粮拿出来，分给他和烤肉。他不吃，也不许她再喂烤肉，逼着她自己吃掉，可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还是飞快的把肉干塞进烤肉的嘴巴，烤肉配合得极为默契，他都反应不过来，那小条肉干已经吞入了烤肉的肚子。

“她喂了你，现在是你报答她的时侯了。”墨西凌喃喃的说着，手缓缓伸过去。

烤肉只顾焦急的看着乔伊伊，等它意识到那只冰冷的大手掐在自己脖子上时，为时已晚，但它没有反抗，大眼睛里闪着泪光，身子软绵的被墨西凌拎起来，似乎是认命了。

墨西凌把它提起来与自己的眼睛齐平，一人一狐对视着，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雾蒙蒙的，水漉漉的，棕色的瞳仁微微收缩着，可怜兮兮又似乎带着无比的勇气。

墨西凌胸口猛的一堵，恨恨将它摔在地上，“跟你主人一样讨人嫌，快滚！”

烤肉慢悠悠的翻了身爬起来，但是没有滚，它趴在乔伊伊身边，低头在她手臂蹭了蹭，似乎要哭出来了。

墨西凌拎着它脖子后面的一点皮扯着一扔，喝了一声：“滚！”

烤肉被这充满寒意的吼声吓得一抖，没敢再过去，但还是没有滚，隔着一点距离眼巴巴的望着，它就象死了主人的宠物狗，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乔伊伊，当墨西凌看向别处时，它悄悄又蹭过来，可只要墨西凌的目光扫过来，它立马定在原地不敢动，身子微微发抖，说不出的可怜样。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严热远去，寒冷袭来，在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是两个季节，白天夏季，夜晚冬季，也幸亏他们都是低温环境里生活惯了的人，到了熟悉的温度里总是要舒服一些。

看到烤肉再一次靠近，墨西凌伸手抓住了它，“给你机会，你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张开嘴，獠牙出鞘，慢慢的咬下去，烤肉象是被吓呆了，一动不动，直到脖子上传来剧烈的刺痛，它才本能的吱吱乱叫起来。它一动，獠牙一收，墨西凌远远一抛，厉声喝道：“最后一次机会，滚！”

因为有伤，烤肉在沙里翻滚了几次才站起来，大概吓得不轻，这次它没有再过去，远远的趴在那里，象一个小黑点。

墨西凌也没有管它，低头看着乔伊伊，等他再次抬头的时侯，远处那个小黑点不见了。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错了？放走的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乔伊伊这一觉睡得十分绵长，并且做了一个美梦。在梦中，她看到了神往已久的月亮泉，说是泉，其实是个小湖泊，湖形两头尖，中间宽，象一枚弯弯的月亮，湖水清亮翠绿，她漫步下去，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沐浴，余光里，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缓缓向她走来。

她害羞的沉进水里，沉得太急，不小心喝了几口水，那水清甜极了，让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腰肢缠上来一条冰冷的手臂，背后却是温热的身躯，真是奇怪，墨西凌的身体大部分时间是冷的，但有时也会有温度。

他们纠缠在一起，象两条人鱼，在水中畅快的嬉戏。

闹了一会，她还是觉得那水好喝，拉着墨西凌一起沉到湖底，贪婪的畅饮。可是慢慢的，那清甜的滋味却令她心头莫名悲伤起来，她看着墨西凌，男人却在微笑……

乔伊伊突然心一跳，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墨西凌漆亮的眼，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乔伊伊有些茫然，她含着墨西凌的手指，满嘴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哪是什么泉水，是墨西凌的血啊……

她赶紧将他的手指吐出来，“墨西凌你……发什么疯？”

“我没事，还撑得住，”他轻描淡写，“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血喂我啊！”乔伊伊说着吼起来，心里涩苦难当，眼泪瞬间掉下来。

墨西凌依旧是淡淡的，“我也吸过你的血，有来有往，很公平。”

“墨西凌，我欠你的太多，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请你不要对我这样好，我……”她泪流满面，明明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干枯已久的五脏六腑象是全部苏醒，充盈满溢，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墨西凌把目光转向远处，过了一会说，“烤肉走了。”

乔伊伊抹了抹眼泪，四处张望，果然没有看到那个小小身影，她心里一阵难过，刚收起的泪再次涌出来，十来天的相处，她和烤肉已经难舍难分，但她情愿它离开，因为谁看到谁死去都是一件难受的事，这片沙漠是烤肉的故土，说不定它有它的造化，总比跟着她饿死的强。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希望和烤肉还有再相见的一天，虽然这个希望近乎缈茫。

烤肉，回胡杨林去吧，那里是你的家。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沙漠里的月亮总是很明亮，象擦得逞亮的镜子，冷冷清辉铺洒开来，沙丘显得柔和又朦胧。

乔伊伊躺下来，身下的沙很软，比她睡过最软的床还要软，随便动一动便陷了下去，她爬起来，甩了甩头上的细沙，苦恼着要怎么解决睡觉的问题。

墨西凌一声不吭的走过来，把自己的衣服铺在上面：“这里的沙太细幼，跟沼泽地一样，越动越陷，你平躺着别乱动就行。”

月光下，他赤着上身，白晰完美，犹如古希腊的神，乔伊伊听到自己轻轻的咽了口水，红着脸躺下来，心里却涌起淡淡的哀伤。

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出去，可墨西凌还是不愿碰她……

男人在她旁边躺下来，隔着半米的距离，他的气息传过来，干净清洌，让她心跳不已，她很想伸手碰一碰他，无关情欲，只是纯粹的想靠近。如果真的要死了，她希望厚着脸皮死在他怀里，哪怕是去阴曹地府，她都不会害怕。

白天昏迷太久，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乔伊伊想翻身，又怕带动沙子陷下去，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上的月亮。

“睡不着？”墨西凌亦是平躺着身子，眼睛却是闭着的。

乔伊伊把头扭过来看他，突然问，“墨西凌，你恨我吗？”

男人没睁眼，静了一瞬，答，“有过。”

所以现在不恨了吧，都要死了，再恨也没有意义。可是不恨……代表也不爱了吗……

乔伊伊蹙着眉，这种话她问不出口，也没脸问。可是时日无多，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要说明白。

“墨西凌，我是狼人女王，我的名字叫青媛。”

“我不认识什么青媛，”男人终于睁开眼睛望过来，“我只认识乔伊伊。”

乔伊伊咽了咽嗓子，继续说：“我欺骗了你，对不起。”

墨西凌侧了身子看她，目光探究，“你欺骗我什么？”

把一个封闭的男人从孤独中解救出来，她成了他的全部，最后告诉他，这是欺骗！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他宁愿她什么都不说，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便可以自欺人，用假象粉饰太平。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乔伊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伤害了他，怎么还能再一次把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他看？

“你欺骗了我什么？”他再问。

乔伊伊嘴唇动了动，显得有些艰难，“这个计划是二十年前开始执行的，你应该知道三十年前那一战，狼人几乎全军覆没，身为女王，我没有办法，那时侯大家一致认为改良狼人基因是最好的办法，乌土大祭司也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他给了我新的生命，新的人生，把青媛封印在我身体里，直到苏醒的那一天，苏醒前，我是人，无法怀上你的孩子，苏醒后，我也并非是完整的狼人，大祭司说，唯有这样，才有希望偷走你的基因，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可惜吗？”

乔伊伊摇摇头，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老天的安排，她认命。纠结了许久，终于在这个清寒的夜晚说出来了，她心里象放下了一块大石，就算现在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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