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喜脉
江御的新房间，就在江长约的隔壁。
同一个院子，与江长约一墙之隔，地龙烧得十分的暖和，江御草草用过晚饭后就歇下了，又饿又困，好像永远也睡不饱。
第二日，日上三竿，江御还未起床，江长约便让江四去请了郎中。
也正在这时，江二回来了。
“公子。”
书房里，江长约正在案桌旁作画，一笔一笔，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雏形。
江二低着头：“我查到了小九身边的人是谁，以及，小九是如何解盎的。”
“嗯。”江长约正在画眼睛，江御那双灵动至极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微微勾起了唇，落了笔。
“小九身边的男子好像受了伤，一直由小九照料，我问过十二仙宗那边，小九叫他……牧景之。”
“咔嚓”一声，江长约手中的笔生生折断。
有细小的木屑扎进了手心，有些疼，然而他却觉得，比不得心里的疼痛分毫。
虽然早有所料，但当事实确切的摆在面前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如同所想象的那样坦然处之。
江二细细观察了一下江长约的表情，他仿佛连身上都透着冷意，周围的空气犹如实质一般凝结成了冰。
“至于解盎，则是通过阴阳调和，水乳交融的方式，小九与那位，在十二仙宗成了婚……”
“消息属实？”胸口好像被重物压住，压的喘不过气，传来阵阵疼痛，血液仿佛凝固，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的胸口再传到四肢百骸，抽走了他的所有。
空落落的，疼，还冷，甚至感受到了窒息。
之前哪怕是中了剧毒，剧毒之下再加上一个谢咒，都没有如此疼过。
江二点头：“全部属实。”
而这个时候，江四跑了进来，一张脸上满是慌张，他站在江二身边，咽了咽口水——
“公子……你要不去看看，郎中说，小九……小九……”
“小九如何？”
“小九她……是喜脉……”
江长约的身形踉跄了下，双手撑在面前的案桌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的吓人。
“属下许久未归，这就先回。”江二见状，拉着江四立马出去，关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江长约。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江四跺脚。
江二白了他一眼：“走，带我去看小九。”
他们走后，书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响声。
江长约手下的案桌被大力掀翻在地，纸张，竹简散了一地，他一身白衣不见仙气，染上了几滴墨点，神色落拓，还有些许狼狈。
“牧、景、之！”他一字一句的叫出这个名字，满含仇恨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那股闷痛越发的强烈，他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竹简绊倒在地。
他捂着唇，从喉咙里，发出了声压抑的嘶吼，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红了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流下，从脸颊滑过锋利的下颚，再低落下来，侵蚀了衣衫。
先是温热，再是冰凉。
彻骨的冰凉。
片刻，他重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襟，披上了斗蓬，推开了门，朝江御的房间里走去。
他到时，江四和江二正在门口，似乎有些踌躇。
“小九知情吗？”他问。
“什么？”江四没有反应过来。
“大夫来过，小九知情吗？”江长约重复了一遍。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偏偏，身上散发出的冷意无所遁形，让江二和江四头皮发麻。
总觉得公子变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不知情。”江四说：“我们来时，小九还未醒来，便没有打扰她，直到大夫把了脉，我才去叫你，小九这会儿，怕都还在睡着。”
“嗯。”江长约慢慢撑开了手中的白色的伞，又问：“大夫现在何处？”
“客间安置。”江二说。
“带我去见他。”
江二心里稍微有了猜测，但是没有表露，与江四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在前面带起了路。
“她如何？”
大夫看出来江长约才是主事的那个主子，先起身行了礼，恭敬道：“娘子只是有了喜脉，所以才嗜睡了些，脉象极稳，只是如今还未足月余，胎儿未稳，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我记得……时日越短，滑胎的影响越小？”江长约看着大夫，眸子里没有一点初为人父的喜悦。
大夫大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是这样……”
“那么，你知道如何做，对吧？”
“可是……那位娘子……旧伤未愈，身子耗损的厉害，本来就极难有孕，此番若是落胎……怕是……怕是再不会有了。”大夫支支吾吾的说。
江长约沉默了下来。
他不出声，屋子里其他人更不敢出声，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那又如何？”江长约这才缓缓出声。
他的唇角下压，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也有些干哑。
“这个孩子，是决计不能留的。”
“公子不妨问过小九的看法？”江二跪在地上，语速极快：“我已了解过，那位与小九路上揭示双双失忆的状态，在当时要想成功解盎，这是最好的办法，小九对他，是没有感情的。”
“当然没有感情！”江长约道：“小九怎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所以小九有权利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公子不问过小九就擅自做决定，只怕……只怕小九会因此怨上公子。”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江长约有些失态。
“那些婚约，那些过去，以及这个孩子，通通都做不得数。”他背过身去，衣摆空中划过冷冽的弧度，声音带上了些疲惫。
“要怨，就怨我吧。”
江御这一觉睡到了天黑，一天一夜，醒来时，感觉身上有些黏腻，以及饥饿。
“醒了？”江长约就坐在她旁边，许久未见的江二守在桌边，见她醒来，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江长约手中端着一碗黑色的药，他一手用勺子降着温，对江御道：“醒来便好，把药喝了。”
勺子递到了唇边，江御闻到了他身上雪松一般的清香，有些不解的问：“我生病了？”
“嗯，大夫说，你身子亏损的厉害，所以才般嗜睡，便给你开了几副药，初次服用可能会有些许腹痛等不适，之后就能够改善你的症状。”
他一脸平静的撒着谎，江御不疑有他，接过了勺子后正欲喝下，强烈的苦味让她微微拧起了眉。
“给我碗吧，我不想一口一口的喝。”她朝江长约伸出手。
江长约将药碗给她时，江御手腕却仿佛脱力一般的抖了一下，瞬间打翻了药碗，黑色的药汁倒在了江长约白色的袍子上。
“抱歉，公子。”江御一脸歉意道：“睡太久，没力气了。”
“……我让大夫再给你熬一碗。”江长约皱起眉，药渣都残留在衣袍上，他也没有怪江御，立马起身去更换了。
江二也随之起身，她捡起地上的碗，同时在江长约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将一个纸条塞进了江御的手心后，立马随江长约一起出去。
门被关上，江御这才打开了手心的纸条。
方才就是注意到了江二的眼神，她知道药有问题，才故意打翻。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她瞳孔一缩。
竞是……喜脉么？
江长约不想让她留下这个孩子，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一碗，正是堕胎药。
江御对孕育一个生命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做足准备，此时完全是无措的。
留下他？先不说，在没有自由的情况下，她能不能让他平安降世，可是扪心自问，她想要这个孩子吗？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她真的有做好了为他承担责任承担一切的准备了吗？
不，她连自由都没有。
放弃他？江御将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刚有这个念头，下意识的就有些不舍。
她有些怀念起谢云柯，他一定会给他提供合适的建议。
那么，如果谢云柯在的话，他会怎么建议呢？
他会跟她说人道伦常，也会跟她说跟随己心。
江御略一思索，还是未有所决断。
片刻，她起身，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灯笼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她的脚步轻巧，一路悄悄来到了后门。
她从旁边的石狮嘴里掏出来一把钥匙，成功打开了后门后便不见了身影。
江二在信中说明，她将后山的钥匙拷了一把放在后院右边石狮的嘴里。
“跟上她，保护她。”江长约看着江御的身影远去，对一旁的江一说道。
十里阁里，江一的轻功与隐蔽之术最为出色，江湖上鲜有敌手。
“是，公子。”江一如同影子一般，倾刻间便消失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江御要去找牧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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