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扉
虞雯搂着满怀的文件疾步向报社跑去,再过五分钟就要迟到了。她前脚刚迈进门槛,手臂就被扯住了。
她回过头,正好撞上小鱼肥嘟嘟的脸。虞雯眉头紧锁,开口埋怨说;“快要迟到了,你还在胡闹,待会儿又要被骂了。”
“不会的,刘主编他今天不上班。”小鱼左顾右盼,神秘兮兮地踮起脚尖,凑到虞雯耳边八卦,“昨天,刘主编和社长大吵了一场,当时我因公务刚好经过社长办公室,隔着门都听见他们争吵和扔桌子的响声,当时可吓死了。”
“为什么呀,他们关系不是挺融洽的吗?”虞雯诧异说。
“刘主编那么随和文雅的人,一个脏字都不会说,何谈吵架了,这次他大动肝火,铁定是被社长那老顽固欺负了。”
两人走进报社,一路上嘀嘀咕咕,小声交谈着。
昨天,虞雯作为记者参与了沪中一家私人银行的开张仪式,并不知道社上所发生的事情。
她从同事们窃窃私语中也证实小鱼所说并非子虚乌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吗?”此事本该一笔带过,不料小鱼依旧不依不饶,她坐在办公椅上回头说,“是为了上期晚报的事情,你知道吗,上次王伊人派人来找过刘主编后,他就一直忧心忡忡,就在昨天,他决定停刊,我看刘主编是不堪淫威啊。”
虞雯似乎明白了,当初,刘主编负责刘四爷被杀的专栏,沪上报社成为新闻界一股敢言敢语清流,外界对报社好感度上升,并且,报刊销量火爆,为报社到来不菲的利润。
在再版发行方面,刘桧人和社长本站在同一战线上,何况,主张开设此专栏也是刘桧人主动请缨。他如今出尔反尔,社长多少会反感。另外,突然停刊,沪上报社在口碑和利润方面会面临滑铁卢式下跌,试想,社长一贯主张业绩至上,怎会同意停刊?
刘桧人一直憎恨王伊人在沪上欺凌霸市的行迹,主张声讨他,怎会要求退步?虞雯断定,他一定受到了王伊人的威胁才会如此。
虞雯暗骂王伊人手段卑鄙,同时担忧刘桧人的安危了,接下来的一上午,她心思完全没放在工作上。
她时不时举目探望门口,期待着刘桧人出现,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中午,小鱼外出下馆子吃饭了,虞雯胃口不佳,婉拒了她,简简单单吃点了饼干垫垫胃,然后伏在办公桌上小憩会儿。
小鱼回办公室之时脚步匆匆,她叫起刚入睡不久的虞雯,焦急对她说;“雯雯,刘主编找你?”
“啊,刘主编?”虞雯睡眼惺忪,一听到刘桧人下落,她顷刻打起精神头,她抓住小鱼手腕,问她,“他在哪儿,办公室?”
“不是,我路经花港时碰巧遇到他。”小鱼有意隐瞒心事,但她藏不住话,又瞧见虞雯期待的眼神,她不忍欺瞒,“他受了伤,身上缠着绷带,似乎住过医院。”
“怎么会这样!”
虞雯大惊失色,她立马简单交接了下午的工作,跑出了报社。
花港距离沪上报社不到一公里,仅隔条‘国兴大道’,虞雯闯过街道,几分钟后到了花港。
她穿过花港外围的草甸绿地,沿公园中央的鲤鱼池外围曲折的鹅卵石小道寻找刘桧人。她转了一圈并未见他。
她顿感疲倦了,不得不停下脚步,猫着腰休整一番。
再往前,就是座木桥,木桥凌驾在岸边和中央的六檐凉亭,那座亭子叫‘火鲤亭’。
他们在火鲤亭游玩过,当时,刘桧人特意买了鱼食,他们一起投食给池中的锦鲤。
虞雯喘着粗气,撩起湿漉的刘海,抬眸望去。鲤鱼池中的锦鲤纷纷游向木拱桥下,有人蹲在桥中央,隔着桥栏往下投食。
虞雯眼前一亮,那人正是刘桧人。她跑向拱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俯视着他。
刘桧人颓废地蹲坐在桥面上,面对着池面,两只手伸出了桥栏,他手里拿着包鱼食,心不在焉地投食着,鱼食洒落了一地也浑然不知。他手臂上缠着绷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触目惊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虞雯提醒他。
刘桧人转过身,他抬起头,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虞雯担忧的脸上,强颜欢笑;“你来了。”
虞雯心里一颤,一阵酸味涌上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抚他脸庞,心疼地说;“是社长打得你?”
刘桧人躲闪着虞雯的目光,轻笑着摇摇头。
此刻,虞雯恍然大悟,打他的定是王伊人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意气用事执意揭发王伊人的罪行,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别傻了,当初做决定的是我,与你无关。”他报以歉意,说,“这件事一定牵连到你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没有的。”虞雯摇摇头。
刘桧人抬起手,轻抚着虞雯的脑袋,安慰着她,“我只是受了一点伤而已,不用担心,休养一段时间就痊愈了。”他捏着虞雯的下巴,眼眸温柔似水,“让沪上大才女为我梨花落雨,我会受宠若惊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湖中央的红鲤围成一团,犹如花港洛阳金园中盛开的红牡丹。
虞雯从未依偎过任何男人的胸膛,那曾是学堂时期的美梦,直到今日才梦幻成真。
刘桧人的胸膛不算结实,但可以肆意释放情感,虞雯感受着怦怦心跳,品尝着酸甜苦辣咸。
陪伴虞雯幼年的除了枯燥的古董铺头,还有卧室窗外那棵扭曲的老枣树,冬去春来,春去冬至,她记不起枣花开过几次,凋零过几次了。
弥天甜腻和霜打树梢,她似乎已司空见惯了。
虞雯父母死后,她唯一的兴趣就是独坐窗台下,望着枣树发愣,看着叽叽喳喳成对的黄灵鸟,用倔强掩饰着内心的孤独。
牵挂,她曾有过。翘首盼望着父母归来,再之后,她会挂念谈生意去的王伯,因为他每次回家手里都会带着各种各样的糕点,
虞氏典当铺子是做古董生意的,但王伯实在,更不忍心耍花样,晃点棒槌,所以,铺头入账微乎甚微,充其量只能满足两人的日常开支,何谈零食,甜点了。
虞雯对异性的牵挂,依然是她内心空缺的一部分,但她却一直为某个从天降临的人保留着,可那个人一直是未知数。
有的时候,她甚至不再奢求了。
她来到沪上,内心渺小的城堡被刘桧人一步步攻陷了,直到她懂了牵肠挂肚才明白潜移默化也是一种害人不浅的迷药。
她依靠在刘桧人的肩膀上,望着远方的姹紫嫣红,仿佛完成了一份甜蜜的大事业。
“雯雯,你知道吗,我现在才发现,上天是如此的眷顾我。”刘桧人看着仰着头的雯雯,温柔似水。
“为什么呀?”雯雯瞪大双眼,黑曜石般的眸子也被修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嘟着嘴,问他。
“你还不知道吗?”他勾起手指,情刮了下虞雯的鼻尖。”他说,“我现在拥有着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宝藏,那我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上天还不够眷顾我呀。”
“哎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虞雯双颊抹上了胭脂水粉,心中笑颜如花。
“以后,在沪上,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虽然我能力甚微,但会为你挡下任何一颗子弹。”他说,“包括王伊人也是。”
“你这伤真是王伊人一手造成的?”虞雯认真地询问他。
刘桧人眉头紧锁,攥紧了拳头,身子也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因为上次晚报的事情,他一直记恨在心,所以……”
“我见过王伊人本人,他属实卑鄙无耻。”虞雯愤愤说,“放眼整个沪上,就没有可以惩治他这样无法无天的可恶之徒?”
“沪上的达官贵族层层相护,小人走狗摇尾奉承、趋炎附势,有良心的人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这个世道真是不可救药。”刘桧人说着,落下了泪水,“我虽一介平民,但看不惯那些横行霸道之人的行迹,敢于直言批判,为民说话,只可惜……”
此刻,虞雯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她又不知道从何下口,只是捧着他的脑袋放在她的怀中。
“最令我伤心的不是这点伤势,而是外人对我的不理解,在他们眼里王伊人是大好人,我成了诬陷忠良的小人了。”
“我信任你。”虞雯说。
“谢谢你。”刘桧人抬起头,欣慰着说,“可仅凭我们微弱的力量显然不够揭露王伊人和十三行罪恶的嘴脸。”
“你打算怎样做?”
“我有一位老师,他辞职后在南京中统局经济处就职,不久前,他受南京方面委派调任沪上,昨天晚上刚一落脚他马上打电话来我这里,请我过去叙叙旧,会会我这位学生。”刘桧人说,“听说他的第五小组隶属中统局经济调查处,负责稳定沪上交行事务,尤其是打击像十三行之类的地头蛇。”
“王伊人的好日子到头了。”他说完,继而对虞雯说,“到时候,你也来吧,相信,他见到你会很高兴。”
虞雯双颊上瞬间贴上了熨斗,烫的厉害,她站起身背对着刘桧人,羞涩地玩弄着辫子;“带我去干嘛呀,我又不是你的谁。”
直到下午上班前,虞雯回到报社,脸上的痴女笑容都没消散,以至于小鱼怀疑她是不是脑袋受到了刺激。
此刻,窗外走过了一群人,呼喊着“抗日救亡,抵抗日货”的口号,她望向窗外,看着一群和她年龄相仿的学生成群结队,举着牌子,长幅走在街道上,警察来了,驱赶、逮捕着游行地学生,学生一度陷入混乱。
一张新刊的报刊被肆意践踏,和垃圾混淆在一块,腥臭不堪。
刘桧人向社长负荆请罪,答应不再执意停刊刘四爷的报道。
虞雯打算将心思重新放在工作上却心猿意马了,沪上也许真的变了,也许整个中华民国变了。
但,她的小世界却春光明媚。
外面起风了,东北方乌云密布,马上就要笼罩整个沪上。这个季节,下雨成了家常便饭。
大风吹的报社扇窗咔咔作响,她起身关紧了窗户,不经意间,她看到对面便利铺站着两位穿着皮夹克的男子,他们叼着烟,靠在电线杆上,时不时向报社投来诡异的目光。
虞雯心脏砰砰作跳,她赶紧拉过小鱼,紧张地说;“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监视我们?”
小鱼望窗外探了下头,疑惑的看着虞雯,伸手摸摸她脑袋再摸摸自己的,说;“没有啊,我说你是不是脑袋被什么东西撞了,今天下午怎么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不是自顾着傻笑就是怀疑被人监视你。”小鱼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着虞雯,“老实交代,中午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接着说,“哎,对了,你中午不是去找刘主编了吗,他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已经让医生处理了,无大碍。”虞雯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你刚才不是在办公室见过她嘛?”
“你心真大,他明明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好不?”小鱼说,“看的我都心疼了。”
虞雯坐回办公座,弯身间,从领袖掉出块龙马和田玉玉佩,那块玉她随身带着。这时,她想起了王伊人和刘桧人。
王伊人有块和她玉佩同样料子的神龟玉佩,而刘桧人也戴着一块神龟玉佩。
说起来,刘桧人的玉佩是虞雯送给他的,上次,她帮助宇文泰掌眼瓷器,作为谢礼,宇文老爷子让她到铺面挑选礼物,她一眼便看中了这块糖玉料子的玉佩。
虽说,糖玉比不上羊脂玉珍贵,但,玉总归是君子,怎可用价格衡量?
王伊人佩戴玉佩就是对玉最大的侮辱!
龙马,神龟?王伊人身上有神龟胎记,莫不成,她和他有不为人知的关联?
怎么可能!她极力否定愚蠢的想法。
不过,此事越想越蹊跷,可让她主动寻找那个渣人,她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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