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上飞雪（七）
魔婴修为虽及不上化魔修为，但放眼人界，魔婴修为已可称为罕遇敌手的高手了，若是小宗门遇上这等程度的魔修进犯，几乎可说是灭顶之灾。
萧浊知道还有魔婴中期的魔修，神色渐缓，终于没再赶人。
洛尘卿心内稍安，直到瞅见不远处的季清，他缓过来的心又是一紧。
季清容貌永远定格在二十岁，但因为优异的娃娃脸，看起来约莫也只有十七八而已。
洛尘卿先前虽听萧浊言及“师尊”二字，却无作过多联想，那时远远瞧见平躺的赤裸男子，还以为只是普通少年。毕竟谁能将季清平时匡扶正义的形象，跟如今一丝不挂、只余亵裤的形象连想在一起？这不强人所难？
洛尘卿搓着手指，心怦怦跳的走近，如同见到楷模标竿般忐忑，但当他见到季清状态后心头又是一惊：“季长老无事吧？”
“寒毒发作，现下好些了。”萧浊掐了一道除尘诀后将黑裘穿起。
季清身下皆结了霜，至今未化。洛尘卿俊眉一皱、喃喃道：“这寒毒未免霸道，地面都生出了冰花……”
萧浊不予理会，反问一句：“这两名魔修怎会在此？”
洛尘卿道：“不知，许是为了祭炼邪器……观他们打扮，应该是接受马族供奉的僧人，且运使的也是马族盛行的佛魔合一修法。”
洛尘卿顿了顿，一脸关切：“萧道友与季长老又为何在此？”
萧浊道：“历练，在太上山脚知晓有魔修抓人，师尊便决定前来看看。”
洛尘卿一脸果不其然之色，当空施了一礼：“季长老高义，那日荫尸门之事还是多亏季长老，说起来在下也欠季长老一份恩情。”
季清在道上的风评就跟他在崆梧山的风评一样，两极分化严重，有多少人奚落他，就有多少人为他痴、为他狂。
每当谈及季清，洛尘卿都会心往神驰地面露敬仰，这一切萧浊皆看在眼里，却没多作反应。
毕竟洛尘卿一看便是标准的剑修，且是最一心向道、满心求剑的那种，这种人会崇拜季清也不是没道理，只是洛尘卿尚懂得克制，不像李加，已经痴狂到成了痴汉。
萧浊只感烦躁，冷哼一声后挑眉竖目，面露嘲讽：“你们太上云宗便在此，难道无法求援？”
洛尘卿也是修养极好，竟是没现出半点愠色，只头颔稍低，道：“说来惭愧，这太上山辽阔，且山峦叠起，求援不易，若动作过大又怕惊扰魔修，叫他们转移便不好了。”
洛尘卿微微浅笑：“在下也是被师尊派来查探魔修掳人一事，谁料便直接遇上了！”
萧浊拧眉问：“传讯玉符呢？”
洛尘卿摇了摇头，道：“很不巧，毁于魔僧之手。”
萧浊听洛尘卿的意思，心知他这是要他们两人自行解决。
萧浊在心中暗骂，废物一个，连传讯玉符都能被毁，要你何用？
“将你所知都告诉我吧。”萧浊脸一沉，背过身子。
洛尘卿闻言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原来那魔婴期魔修在这不远有一处临时洞府，洛尘卿查探时正好瞧见，也曾见到那名魔修。
也不知是不是洛尘卿运气好，当时没叫魔修发现，但接下来便没这般好运了，竟让他的弟子逮个正着，于是两人边斗边朝山洞靠进。
萧浊静静思考，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脸庞。
若只有他自己，他自然可以逃走，但眼下还有重伤昏迷的季清，御剑遁逃难保不会被魔修发现。
不过若只待在这，也同样会被魔修寻仇找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和洛尘卿先待在一处，两人至少还有一拼之力。
等会兴许要与魔婴期魔修斗法，若季清伤势能复原自然最好，倘若不能，还是得及早作准备。
思及此萧浊决定在洞外布下结界、阵法。他又是拿出旌旗插在阵位上，又是用精血画符贴在相应位置。
此时萧浊不再扮出吊儿郎当模样，满脸都是大写的阴沉和阴鸷，洛尘卿原还想凑近帮忙，却被萧浊自带煞气的锋利眸子定住，只得硬生生将步伐挪回去。
萧浊捣股好半晌才将阵法布好，洛尘卿见状满脸正向情绪，赞道：“萧道友真是全才，连阵法都布得这般精妙！”
洛尘卿生得俊逸，有股正气不阿的气质，笑容也极其和煦，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阴影。
与他的热情不同，萧浊冷漠瞥了他一眼：“我先行调息，你且自便。”
在这之后萧浊虽不再言语，但洛尘卿却能深深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气。
萧浊心知昨夜消耗太多，眼下回复阴气才是当务之急。
他有些烦乱，却不知为何，望向季清时叫他神经松弛了些。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薄霜尽退，季清终于转醒。
微润羽睫抽搐般搧啊搧，季清先是微微颤抖，接着稍稍挪动肩膀。
“唔……”他睁开迷濛美目，意识仍有些混沌。
萧浊一发现，立刻起身奔来，探出脑袋。
“师尊，你醒啦？”
一张熟悉的俊脸逐渐凑近，他有一双担忧的眼，一双挑起的剑眉和两道薄唇。
失神霎那，季清目光一下变得炽热，小嘴温软呢喃：“阿瑞……李三瑞……”
这名字是如此悠远，不知隔了多少日夜才又被道出。
萧浊脸僵了一下，拧眉道：“李三瑞是何人？”
季清茫然一瞬，本想回答，但脑袋却空空如也，思索片刻才发现，对啊，李三瑞是何人？
季清在昏迷时不知何故觉得李三瑞眼熟，等醒来见到萧浊这才明了，原来是因为李三瑞生得与萧浊有九分像。
想通原因后季清神色古怪，眉头时不时抽动，连连在心中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李三瑞虽是他昏迷中梦到的人物，但又如此真实……
那种情绪，那种深入神识的感觉，若说仅是大梦一场，季清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虽然他醒来后已没梦中那股浓烈情感，有印象的也只是片段，但这梦是如此荒谬，他……他竟与人相爱了，而且那人还是男子……
并非是他无法接受，而是亲情、友情他都尝过，唯独情爱，他这辈子就没有过，连动点心思也无，更何况是与男子相爱！？
季清坐起身子，揉了揉额角：“无事，为师睡糊涂了。”
萧浊抱着胸怨道：“师尊啊……你心魔这般严重，要瞒徒儿到几时？”
季清疑道：“浊儿，你怎知是心魔？”
萧浊道：“师尊你自己说的啊！”
季清面露迷惘，只能猜测是自己昏迷时泄漏出去。
萧浊问：“师尊，你这寒毒发作过几次啊？”
季清轻叹道：“许多次了，但这回最严重，过去为师也曾遍访名医，但仅能缓解，无法根治，爆发时虽疼痛难当，却也没这般厉害……”
萧浊点了点头：“师尊，你当真不知为何有心魔？”
心魔常始于一个难解的结，过不去的坎，或者做出与道心相违之事，也不知季清是哪一种？竟孳生此等骇人听闻的心魔。
季清摇头道：“为师当真不知……”
萧浊狠狠望向季清眼眸，想辨认真伪，却见季清眸子澄澈，一脸实诚。
原来，原来过往总总就是季清的催命符？
萧浊都不知复仇这般容易，单是让季清想起过去，季清就会死。
不过，萧浊可不会让季清这么简单就死！
虽然帝清即便肉身死去，也不会真的死，但如此一来便要再等帝清投胎转世。
创世神永恒存在，唯有相灭才会化为虚无，就是帝清当初将他四道太乙拔出，将他本识放入轮回，他也死不得，帝清同理，即便失了神躯，又或者本识消散，过个数万年仍会慢慢凝聚，接着重生。
萧浊瞅着季清，面露关心：“师尊，现下你身体可还好？”季清这心魔来得迅猛，退得也是，瞧他这模样倒不像有何内伤。
季清道：“浑身无力罢了。”他顿了顿、望向一旁的洛尘卿，问：“这位是？”
洛尘卿原在不远处调息，听二人言及自己，立刻起身，恭敬行礼：“季长老，在下仰慕已久，在下乃寂无回之徒洛尘卿，亦是太上云宗道子。”他话音里带着强制隐忍的热切，都压抑得有些发颤了。
季清微讶，原来他就是太上道子洛尘卿？
寂无回已是大乘期修为，大乘期还收徒之人可不多，且寂无回又是正道最绝顶的高人，一举手一投足定是震动四方，当初收了一名九品灵根的关门弟子自是成了道上大消息。
季清正欲细细端详洛尘卿，却见他一副眼睛不知往哪摆的模样，季清这才发现自己衣物被扒光，玉体赤条条，只穿着亵裤示人。
这成何体统！？季清倒抽一口凉气，心脏都要跳出来。
他脸先是刷白，接着开始泛红。
萧浊在心中暗笑，他因为季清遭了这么多罪，既然脱了，便没义务再帮季清穿上。
看尽季清表情，萧浊随即邀功：“师尊，昨日你寒毒爆发，徒儿万不得已卸下你衣袍，用身子帮你暖躯，徒儿差点去掉半条命呢！”
萧浊耷拉着脑袋，仿佛受尽委屈的孩子，又像濒死求救却孤立无援的鶵鸟。这下季清不只是羞耻，还感到愧疚，两种情绪交织，他却还要跟萧浊道谢。
季清面露惭色，温声道：“多谢浊儿，都是为师的不是，让你受苦了……”语毕他才在萧浊饶有兴味的目光下将衣袍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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