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梁崇傲半夜上网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不然也不会摘下眼镜人畜不分,肌肤苍白失血,和吸血鬼同款生物钟。
微弱的光映在脸上,她退了微信聊天框,刷新首页,名为“浦西千医生”的博主一分钟前刚发布了一篇推文。
她是这位博主较早的关注者,看着她一步步收获了几百万粉丝,科普所有与“性”有关的知识从未翻车。
除了一些莫须有的争论,唯一的黑点大概是接广告吧。
而且还只接“小玩具”的广告,支持女孩子了解自身身体,几乎所有的观点都与梁崇傲不谋而合。
她慢慢地翻看长文,不禁回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在网上“开麦”的事。
那是几年前了,起因是博主转发祝贺了一对百合恋人的婚纱照,然后好多人私信她,好奇女孩子和女孩子没有那东西要怎么为爱鼓掌?
可能碰巧千医生心情不好吧,发出的文章言辞不算和善,大概可以总结为:
——求求你们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你很自然地想到男同怎么做,却匪夷女同没有某器官如何doi
——离开那一两肉看看世界吧。
于是,一个“不自爱”的标签就贴在了她身上。
梁崇傲越看越无语,实在没忍住支援了一波,说希望女孩子可以多多取悦自己,不要把那一层结缔组织套上名“贞洁”的枷锁。
然而,没起到支持作用,反倒被人追着骂了上千条,随后她再也没开麦过,选择做一个互联网无嘴人士。
今天的文章,是关于校园暴力和性侵犯。千医生说,她统计了近一个月的投稿内容,非常心痛发生在这些女孩子身上的故事。
几千年的枷锁坠痛伤痕累累的骨,她们不敢说,不敢反抗,甚至想了结自己,更不敢去爱。
遇到很好的对象不敢进一步发展。
说出真相怕影响关系,不说也会因为没有完全交心而内疚。
梁崇傲朦胧的眼瞳注入感同身受,四肢像灌铅一样下垂,心头是满满的无力感。
千医生说:“如果对方会因你这种经历而心存芥蒂,那这段关系不要也罢。未来的路上还有很多人在等你,途中许许多多的她们会说,你是值得被爱的。”
瓦店镇和她成长了十几年的地方过于相像,很难不去想起一些回忆。
白绿墙壁,老旧的木式课桌,背后被人用便利贴粘住的“长寿祝福”,以及,坐在同桌的女孩。
梁崇傲四肢回暖,调出页面,发了个晚安过去。
和一个不熟的人共处一室,梁崇傲对着天花板相了大半夜的面,夜里两点,耳机另一端传来恬静酣睡的呼吸声,她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没过多久就被隔壁床的电话震开眼皮。
苍愆诈尸一样爬起来,脑子不灵光,发出一句问音。
乔枫眠耐心重复:“起来吧,派出所这边需要你来做个伤情鉴定,慢慢来,不急。”
苍愆闭着眼睛反应,快倒的时候晃了晃头,以为小梁没起,干脆提起衣角,床边顿时就多了件衣服。
她窸窸窣窣换完,梁崇傲尝试着睁开眼,出声:“苍科长,要我一起去吗?”
“嗯?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摸黑系鞋带,刚睡醒时鼻音有些重,嗓子也发哑。
梁崇傲坐起身开灯,“没有,其实我还没睡。”
落叶摇摇欲坠飘起,将时间扭回至深夜。
万籁俱寂中,一草一木的扎根声都宛在耳畔。
黑车停在瓦店镇西侧的一条小路上,何子龙给钱下车,司机好心招呼他:“我给你送到家门口呗,不差这远一点。”
竹条似的身体寇在卫衣里,何子龙带着帽子贼眉鼠眼四下观望。玉米地被风吹得影影绰绰,哪里都像赵初岫的鬼影。
“不用,你快走吧。”
天空的一弯痕迹若有似无,何子龙点亮打火机,拐过一户人家,冒着浑烟的红点在暗中移动。
一阵烟雾盖脸,玉米杆中扒拉出沙阳满是蚊子包的脸,他一边挠一边按下按钮,把声音压倒最低:“乔队,嫌疑人入镇了。”
指示灯闪了两下,示意他闭嘴,沙阳转了个圈,继续当蚊子的血包。
单纯的烟草已经不能满足贪婪的侵蚀欲,何子龙走路摇摇晃晃,左脚绊右脚。病态的身体中有数不尽的枯爪在爬,他偏着脖子,僵硬的四肢不服从大脑安排。
渐渐步入镇里,何子龙熟门熟路地摸去兄弟家门,大门只挂没锁,轻轻一划就推开了。他小心翼翼地重新闩上,对门路旁的大树上,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
——咚咚咚
三声轻闷的敲门声响,何子龙试探着喊:“东哥。”
房门应声而开,被他称作东哥的人浑身紧绷地立着,见势不对,何子龙即刻反应过来,转身就开跑,直撞对面不只从哪冒出来的女生,登时被人摁倒在地。
佟敬柔利落地抽出手铐,一气呵成。
同时执行任务的秦少江后知后觉,称赞道:“小佟,有点牛啊。”
两人押着何子龙,佟敬柔分给他一个眼神,颇有点少见多怪的意思。秦少江惭愧,识趣地闭上嘴。
后续被押上车的还有所谓“东哥”和他的舅舅。
而苍愆之所以被叫来,是要给何子龙做一个伤情鉴定,这东西因为态度嚣张、罪行恶劣,被红着眼睛冲进来的沙阳照头锤了好几下。
乔枫眠不想搭理他,便由着彭琅训了几句。
苍愆洗完手出来时,这傻大个还站在墙角自我反省。
“还审着呢?”苍愆问在门口守着的秦少江。
秦少江:“审了一个多小时,这小子毒瘾犯了,前言不搭后语的,都出幻觉了,对着小佟说了好些恶心话。”
当时他就在场,话脏的他都没听过。
他叹口气:“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
苍愆没发表自己的看法,继续问:“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
“我?”秦少江突然懵住,挠了挠头:“就学习嘛,上山下河地玩,也没生出这些心思啊。”
苍愆听着话,突然偏了重点:“看来不是学习的料。”
秦少江:……
男人撑起一个合适的笑容,对这位姐的精准扎心习以为常。
灯泡眼奶凶地瞪过来,小声地愤愤瘪嘴掺和道:“才不是!”
两人一同向他看去,在一边静坐的梁崇傲也被吸引了注意。
秦少江立刻变脸,吼道:“让你说话了吗?!好好站着!”
沙阳吓一机灵,眼泪汪汪,不甘心地继续罚站。
良久,乔枫眠一脸怒气地摔门而出,把秦少江叫了进去,男人得令,刚一进去就被恶心出来,扶着墙壁干呕。
乔枫眠愕然,斥他:“出去吐!”
秦少江努力憋着涌到嗓子眼的异物,感觉到一丝酸爽味道,跑去院子里大吐特吐。
苍愆悠闲地打个呵欠,眼角躺下一滴生理性泪花,她擦过,漫不经心地关心:“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乔枫眠嘴唇抽动一番,好似提起来都嫌脏。
碰巧佟敬柔从审讯室冒出头,好笑道:“乔队,我也没想到刚工作就能遇到这种奇葩嫌疑人,何子龙简直是一条发了疯的公狗,让我们彭副队这个大龄直男加处男好一阵不知所措啊,现在还捂着裆呢,生怕彭嫂知道了以后会不要他。”
彭处这个外号是他大学时就有的,据说是为了达到当兵的女朋友制定的标准,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床头贴男德,没事就复习。
在别人为了脱离处男摆酒设宴时,彭琅总是那么格格不入。
几个民警戴手套进去收拾何子龙留下的狼藉,乔枫眠和梁崇傲隔开一个坐下,揉了揉脸当做放松。
四人长椅刚好坐下四个女人,秦少江吐完回来,被看得一阵不好意思,老脸一红。
苍愆关心案情:“那他都招了吗?”
乔枫眠:“招个屁。”
佟敬柔主动搭上今天新认识的小伙伴,用手臂碰了碰她的,“你猜何子龙对侵犯赵初岫的罪行怎么说?”
梁崇傲配合地看进她眼底,认真又诚挚:“怎么说?”
佟敬柔卖了个关子,沉默片刻才解答:“他说根本就不怪他,因为赵初岫早就主动勾引过,并对他有过性暗示。”
梁崇傲蹙眉反驳:“怎么可能?”
佟敬柔:“就是说啊,然后乔队问他‘赵初岫怎么暗示你的?’”
这姑娘说话总是吊人胃口,苍愆担心她还让人猜,就势怼了乔枫眠一下。
乔枫眠挑了挑眉表示不解,“他说,赵初岫穿裙子和他说话。”
众人:……
一时间,走廊里忽然只剩下几道呼吸声。
说到此处,彭琅终于扭捏地走出来,脸红补充:“人家穿了件普通裙子上班,提问他就成性暗示了,那我一个男的总不能是了吧,他不还是随时随地发情!抱着桌子也蹭得那么欢。”
苍愆看着他裤子上一块湿渍好笑。
几万人的小镇,动了棋盘上一子,整个局的脉络就逐渐浮出水面。或者说,对这些关系网,镇里人早就心知肚明,甚至甘心将网编织得更大更密,最好让自己也深居其中,占居那个肥的流油的位置。
一根搅屎棍落网,换不来其他人的人人自危、勤勤恳恳,他们只会想着稍微收敛一点,以后谨慎一点,没事的。
案件尘埃落定,一群人用过早饭准备返程,勘察车上,苍愆眨眨眼,关心从派出所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梁崇傲,她出声唤道:“小梁?”
女孩似在走神,好一会儿才回应她的呼唤。
“苍科长,你刚叫我了吗?”
苍愆被她的稳重感染,学着她语气:“嗯,我看你一直在发呆,在想什么?”
窗外的景色与来时不同,但都大差不差,郁翠间尘土飞扬,田野一片生机。
梁崇傲静默了半晌,还是想不通,便问:“苍科长,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穿裙子说话是性暗示呢?”
女孩的眼瞳是不染纤尘的星河,苍愆脑中闪过一双类似的纯真,她闭上眼睛,好想创造一个世界,培养基里是干净透明的溶液,任一切美好肆意生长。
晦暗的眼睁开。
他是谁不言而喻。
苍愆眸色一凛,正色道:“性暗示不在于穿裙子,也不在于说话。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看什么都是性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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