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且不说她的家人,就是苍愆站在朋友的位置也不愿见乔枫眠用病危通知书换来个人二等功。
这代价她们每个人都承担不起。
清早还意气风发的乔警官,正午只剩口游丝气吊着。
特别是那时乔、宋两家刚松了点口,触手可及的幸福转眼间变成了生死一线。
宋惜君蹭了一身血,失神无措地守在手术室门外,堂堂宋医生连名字都签不好了。
乔妈妈哭得站不起身,抢救多久就跪了多久,不停乞求用自己的命来换。
苍愆跟着跑前跑后,心里就一个想法:别死,别死,以后吵架都让着你。
男人被她说得一愣,立刻马后炮,点头哈腰,“不是,没说您,我们在说学校的事儿呢,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苍愆不理,印花丝绸衬衫的色泽层叠翻涌,脖颈略有汗意。身前的蝴蝶系带漾啊漾,绕着线条偏舞。
清风抚发,欲盖弥彰。
自顾自地咬断一点细枝咀嚼,雨后林间的清新味道绕在舌尖,她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对梁崇傲招手。
那容易叫人误会的东西并不是烟,而是某次和施月修旅游时,在少数民族地区寻来的天然零嘴,人工剪枝晾干,点燃后化作一缕白烟,有提神作用。
没毒,不上瘾。
乖觉的容颜自墙后冒出,苍愆看着她趴墙的样子露出笑意,不由想到一个好久没见的奶团子,觉得她比这里的“学生”更像学生。
梁崇傲用手搭在眉毛遮挡太阳,听见苍愆说:“走一趟。”
桌上化了一滩水,塑料盒外贴的纸质标签浸湿,佟敬柔抽出纸巾擦掉,不紧不慢诱导似的说:“你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我们才能为你老师主持公道。“
天生的耐心叫人信服可依。
女孩家里与学校的教师宿舍只一墙之隔,矮墙挡不住什么,偶尔想偷懒翻墙一分钟就能到教室。
乔枫眠代替了秦少江的位置,给他安排了其他工作,长腿委屈地缩起来,眼神却盯住:“赵初岫最后跌倒的位置在哪里?”
女孩已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但手心的汗一点没少。
乔枫眠用笔敲了敲桌子,准备突破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女孩却自己开了口,卸掉全部力气:“新建的厕所,女厕旁边有一条小路,就是在那里,何子龙推了老师一下,然后她就不动了,后面我没敢看,怕他发现我。”
案情到这里逐渐明朗起来,乔枫眠嘱咐彭琅注意女孩班里的风吹草动,自己点了几下手机,拍了下佟敬柔飞奔着下了楼。
那人大步流星跑下楼与自己汇合,一点气都不喘。
眼见的某人一眼就看出她嘴唇不对劲,质问:“吃什么了?”
“冰淇淋。”灭了两盒的乔枫眠舔舔唇,意犹未尽。
“她不让吃你忘了?再说,我咋没有?”
三十多岁,正是爱吃零食的年纪。
佟敬柔见缝插针,笑如暖阳,礼貌:“晚上我请姐姐吃。”
新面孔看起来顺眼得多,苍愆下意识抬手顺了顺她的短发,声音都柔了,“好。”
这模样看起来就欠揍,乔枫眠撞来一下,搭话:“干嘛?红杏要出墙啊?”
苍愆因这话又不乐意,“我什么时候在墙里站着了?”她的表情茫然又无辜,好像在说:“我也不想宠她的,可是她叫我姐姐诶。”
乔枫眠:……
真的没眼看。
她提溜着苍愆的领子,叫她外号:“你够了啊,苍大庆。”
佟敬柔憨憨一笑,自觉退回了乔枫眠身边。
苍愆拿了两副鞋套递过去,一行人守在小路两侧,没有鲁莽走进。
所谓新厕所,也只是比旧旱厕新了一点点,大约可以叫无限逼近。
土壤湿润泥泞,杂乱的鞋印和拖拉痕迹都很明显,小芳第一个进去检查,苍愆分好区域,几个人对着干燥的砖墙进行鲁米诺反应测试。
梁崇傲溜着墙壁,做事十分仔细,她一时没注意,导致底盘不稳,脚下踩到了难以言说的排泄物。一个长叉铲出去,手就擎在了墙上方粗糙的水泥部分,惹来手套“刺啦”一声刮破。
右手的试剂也喷歪了。
还好有人及时接住,佟敬柔用手抵在她后背,让人保持平衡,帮忙扶稳身体,关切道,“怎么样?”
“没事。”梁崇傲缓了缓神,重新站稳,推了下眼镜道谢,一抬头,猛然发现刚喷错的位置泛起点点莹光。
波澜不惊的眼睛轻眨,眉心提起一点,在荧光下方继续喷了几下。
随着血迹逐渐清晰,梁崇傲转头汇报:“苍科长,是这儿。”
下午六点,dna结果还没出来,乔枫眠抽空在旅馆楼下占了位置,准备弥补自己空了一天的胃,好让一会儿有力气轮班。
她熟练地起开一瓶冰饮料给苍愆打电话,气泡清爽地撞击,乐名为暑,曲合为夏。
“出来了吗?”
苍愆揉着半干的头发,听见电话里急切的吞咽声,回答:“马上就下去。”
挂了通话,碰巧梁崇傲从淋浴间出来,等人戴上眼镜,苍愆捏着手机和钥匙,一身休闲黑衣等着关门。
年轻女孩怕自己耽误时间,慌乱地搓着发尾,打算不滴水就好。苍愆体贴道:“别急,把头发吹一吹。”
拐过楼梯来到一楼大厅,隔壁的隔壁就是抻面店,苍愆推开玻璃门,闲聊似地问:“小梁,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店里,乔枫眠举着菜单翻看,梁崇傲老实回答,藏不住眸中的星色点点:“我在基层实习的时候有幸见过您一次。”
也在朝着您和施科长的步伐努力,她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没说。
那位是比苍愆还要出名的前辈。
苍愆忙接过菜单,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指尖轻点,转了一圈头发现服务员在忙,索性放下,翘起腿等待。
“来点儿什么?”老板娘系着围裙,挂着热情的笑意迎客。
“四碗抻面,四份鸡架。”
乔枫眠搓着筷子加菜:“再加一份腐竹。”
“行。”老板娘记好,再问:“面要大碗小碗?”
苍愆合上菜单,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再说话。乔枫眠见状补充:“大碗。”
“好嘞,稍等哈。”
老板娘用围裙擦了擦手回后厨,实没忍住驻足瞟了眼门外刚停的那辆强悍素简的越野。
车主竟是个小姑娘,真稀奇。
佟敬柔拿着两盒冰淇淋坐在乔枫眠旁边,笑盈盈:“刚好吃完饭吃。”
梁崇傲:“谢谢。”
人齐了,面上得也快。
鸡汤煨的细面上飘着零星葱花,油光淡疏,熏出诱人香味。
店里吵吵闹闹,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墙壁上的小风扇慢悠悠伺候每位顾客,却挡不住汤面的吸引,几个中年男性相继脱了上衣,满头大汗,滑在鼓瘫瘫的肚皮上,消失在脂肪堆积的沟壑中。
与乔枫眠的囫囵吃法相比,其余三位显得斯文许多。
苍愆挑起几根面吹凉,大概是嘴唇薄,总是经不起烫。吃累了稍作歇息,她说:“是一起杀妻案对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乔枫眠担心她口无遮拦,聊一些让自己吃不下饭的东西,毕竟苍愆和自家宋惜君用这招欺负她屡试不爽。
“嗯。”梁崇傲惊喜地抬头捏住纸巾擦擦嘴,当真没想到苍愆能记住一面之缘的自己。
乔枫眠夹一大口往嘴里送,插话:“聊什么呢?”
“我就说看小梁有点眼熟,原来真见过。”
乔枫眠端着碗侧向佟敬柔:“我们见过吗?我看你也有点眼熟。”
佟敬柔发懵:“没有啊,没见过。”
可是乔枫眠摸不着头脑,掰开鸡架边啃边问:“那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闻言,苍愆的视线留在佟敬柔身上,特别是那束着的刘海,低下头若有所思。
有什么熟悉的形象晃着尾巴仰头看她。
良久。
苍愆放下筷子品了口汤,终于想起答案:“局外那只流浪狗就这发型。”
佟敬柔:……
佟敬柔:?
苍愆:“还是我给剪的。”
-
沙阳一路跑来,黑色的短袖湿了大半,人站在北街南边,在一众红蓝相间的招牌中寻找那家面馆。
乔枫眠喝着饮料出来与他交班,和苍愆一起靠在车旁,等待打电话的佟敬柔。
“好啦好啦,我这边结束就去看你好吗?”
娇柔的泣音通过电流传来,佟敬柔捂着手机安抚了几句便结束,小跑追上乔枫眠。
遣散了学生,学校门口与之前大不相同,两位民警守在警戒线外甘心喂蚊子。后山的乌鸦报丧,几个染发抽烟的男生拍着篮球走近,不由分说就要进去。
打头的那个被拦住,嬉皮笑脸:“我们就进去打会儿篮球,这都不让吗?”
“不行。”
侧边剃了三条杠的男生有眼力见,递来根烟:“哥,你也知道村里没别地方打球了。再说,我们这几天也没给你们添麻烦,你就放我们进去吧。”
“不行。”警察拒绝了烟,并拍死只蚊子,看到他们就闹心。
身在现场的秦少江和彭琅早已注意到情况,藏在保安室没出声。
“我舅舅也是你们所里的,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和你说?”藏在最后的人笑得一脸天真,实则每次闹事最狠,去局子的路比回家还要熟悉。
站岗的民警伺候过这大爷好几次,拿他没办法,跟同伴对视了一眼,商量:“问下他们吧要不?”
领导都在,他一个人微言轻干辛苦活的哪敢说话。
同伴点头,告诉他们原地等一会儿。
进去是肯定没门的,秦少江将这段插曲原封不动汇报给乔枫眠。
“好,我知道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旷。
以往早早关门的派出所彻夜亮着,佟敬柔将电脑屏幕调暗一格,说:“乔队你看,这些记录都被抹了。”
“这次出了命案,我看你还怎么兜。”乔枫眠与她分查卷宗,语气坚定道:“这些人,一并撸下来吧。”
树叶吹落北街,写了姓名、时间地点、死因与祝福的纸条借了片月光,苍愆靠在床头,指尖熟练地绕住翻折。
梁崇傲好奇地瞧过来,睹了折纸变星星的全程。
苍愆轻轻一抛,纸星划过黑夜再落回掌心,这么轻,又那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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