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马儿跑了约有一个时辰,终于筋疲力尽在一处山坳处停下来。
此刻天还未亮,李煦借着雪光见旁边有一山洞。他才翻身下马,马背上的疯子滚到了雪窝里头。
李煦弯腰提着他的腰带将他拖进山洞里。
山洞内应是猎人躲避雨雪的地方,角落处铺着厚厚的稻草。他将人放在稻草上,用堆在角落去的干柴生了火。阴冷的山洞逐渐暖和起来,他看了一眼稻草上浑身血淋淋的疯子,在角落处捡了一个还算干净的罐子,装了满满一罐雪放在火上。
等到雪水沸腾,他撩开衣摆露出里面雪白里衣,自衣角撕下一块来放进陶罐里煮。片刻,他用木棍将煮好的布片捞出来,将帕子里的水滴到他口中。
待他饮完水,李煦正欲替他解身上的衣裳检查伤口,谁知他一把抓住手腕。大颗大颗的眼泪自他眼角滑下来,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
李煦低下头将耳朵放在他嘴巴。
只听他呢喃:“阿娘,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我马上就来……”
李熙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抬手拂去他眼角不断落下的血泪。
可是疯子哭得越来越要紧,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腕都抠出血来。
李煦甩不开,只好将他捞进怀里,叫他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试图使安静下来。
一个晚上他都在说胡话,有时是“阿娘”,有时是“三哥哥”,有时是“溪儿”……
李煦几次想要将他丢出去,却最终看在他那对眼眸的份上耐着性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直到洞穴内透出曦光,他终于安静下来,抱膝蜷缩成一个婴儿,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李煦放弃了把他丢到一旁的打算,添了一些柴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假寐。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闹腾了一晚上的人已经醒来。
他盘腿坐在火堆旁,眼睛上缠着一圈自衣襟上撕下来的布条,虽脸上还有血渍,神情看起来非常安详,丝毫不见昨夜那种嗜血的疯狂以及梦中的脆弱。
李煦活动了一下一晚上被人当做床有些僵硬发麻的腿,正准备出去解决人生大事,那把血迹斑斑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昨夜还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男子此刻一脸冷漠,“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
花尽欢什么也看不见。世界并不是完全黑暗的,而是一片近似于白色的虚无。
距离上一次发生这种应激反应后出现这种情况已经过去了七年,尽管他对这短暂的失明有着本能的熟悉,可是心中未免有些惊慌。
毕竟,有个未知数潜伏在自己身边,总叫人觉得心不安,哪怕这个人似乎昨夜救了自己。
这种时候,如有必要,他是不介意杀人的。
他见将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寸,冷冷道:“说话。”
可身旁的人似乎并不害怕被他一个受了伤的瞎子拿剑指着,甚至还还轻笑出声。
一个瞎子的听力总要比旁人敏锐些,花尽欢大抵猜出了是谁。
果然,只听他道:“厂臣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他。
花尽欢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收回剑,“敢问王爷此处是何地?”
对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你眼睛受伤了?”
“王爷只需要告诉我这里是何处便可。”
“不知道。”
李煦说的是实话。昨天夜里只顾着逃命,哪里顾得上观察路线,不过按照距离推算,应该并未出青龙镇。
若是换成平日,他倒不介意陪着小瞎子逗逗乐子,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他将小瞎子架在脖颈的剑轻轻推开向山洞外走去。
“王爷要去哪?”
小瞎子到了这种时候语气还十分豪横,这点倒是跟他很像。
李煦突然心情好起来,嗤笑,“本王去小解,厂臣要不要去?”
小瞎子不说话,却也没有再拦着他。
李煦瞥了一眼冰冷的雪原,故意道:“你不怕本王跑了?这里荒郊野岭,本王若是跑了,你一个小瞎子就算不被怪兽吃了也会饿死……”
小瞎子突然站了起来,“劳烦王爷拿一根棍子给我。”
李煦从角落的柴堆里挑了一根还算顺手的竹竿一头塞到他手里,另一头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扯了扯,示意他可以走了。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就连将他们带到此处的马儿都不知所踪。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山洞,走了大约一百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花尽欢一时没稳住撞到他背上,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他拄着竹竿站起来,连身上的雪也顾不得拍,冷冷道:“怎么不走了?”
李煦应了一句“此处视野甚好”,说着,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尽欢一脸坦然地站在那儿,连脸都没有背过去。
水流声突然停了,花尽欢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走,突然听到他问:“你没有?”
“什么?”花尽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耳边又响起了水流声,还伴随着响亮的口哨。
花尽欢收紧小腹,咬牙道:“没有!”
两人又原路折返到山洞。走了约有十步的距离,他突然停下来,问:“真没有?”
花尽欢:“……”
两人回到山洞,花尽欢挨着稻草坐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次没被火熏到,应该不出三五日就好了。
师兄发现他不见一定会来找他,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几日便好。
只是不知道现在上京的人知道他失踪以后会怎么样,尤其是谢太后……
他想得正入神,突然一个温热的罐子塞到手中。
他道:“喝点水。”
花尽欢摇摇头,“有劳王爷,微臣不渴。”
他倒也不勉强,又把陶罐拿了回去。
花尽欢听到他喝水的声音忍不住吞咽了两口口水。
昨夜发了一夜高烧,口干在所难免。
只是……
他的手不自觉地摁向有些发涨的小腹。
耳旁这时又响起了口哨声。
他一定是故意的!
花尽欢只觉一股热意涌上小腹,忍了又忍,扶着石壁站起来,用竹竿探路向外走去。
哨声嘎然而止,他问:“小瞎子去哪儿?”
“小解!”
花尽欢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李煦不由地担心他会不会出了意外。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
他出去寻了一圈却没寻到人,正要再走远些,突然听见一声野兽的叫声。
是狼!
他赶紧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在一小山包处见到被一头雪狼挡住脚步的小瞎子。
这应该是一头落单的老狼。饥饿了半个冬天的老狼虎视眈眈盯着眼前美味可口的衣冠直立兽,流出了腥臭的哈喇子。
李煦心想今日它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小瞎子脾气不好,心狠手辣,但是胜在年轻,且生得细皮嫩肉。
不过他看在那对眼睛的份上,今日的便宜可落不到它手里。
小瞎子还欠着他呢。
老狼逐渐逼近。
李煦不动声色地在雪地里团了一个雪球握在手中。
小瞎子忽然蹲了下来。
老狼见状猛地扑了上去,尖牙利齿撕咬着细皮嫩肉的小瞎子。
眼见着小瞎子就要命丧狼口,李煦正要出手,小瞎子突然从雪地上跃起,将那头狼反扑在地上,一口咬在那头身经百战的老狼脖颈上,露出比老狼还要可怕的凶残相。
原以为今日要饱餐一顿的老狼嚎叫不已,挣扎出前肢从他身下滚出来在雪地里打了滚,滚出一小段距离,脖颈处还冒着热气儿的血浆流了一地。
面无表情的小瞎子吐出口中带着皮毛的皮肉,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一步步朝血流不止的老狼逼近。
伏在地上呜咽出声的老狼犹如丧家之犬往后挪,挪出一地的血浆,眼见着老狼就要命丧匕首,小瞎子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扑了个空。
老狼见状拖着似乎被折断的左前肢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直到老狼的奔跑声消失在耳边,身上似乎又添了些伤口的小瞎子笑了。他摸了一把嘴上热乎乎的鲜血,甚至还伸出粉嫩的舌尖把嘴角搜刮干净,仿佛今天饱餐一顿的是他。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李煦看着笑得极天真的小瞎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伤口正在结痂的左脸,在雪地里刨出一捧雪,把自己手上逐渐凝固的血搓洗干净后,弯腰在地上寻找着那根细竹竿。
细竹竿就在他脚边,若不是他摸了老半天才摸到,李煦都怀疑他不是瞎子。
找到竹竿后的小瞎子拖着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洞的方向走。
山里路崎岖,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到树叶沤泡出来的淤泥。尽管小瞎子走得稳妥,可这一段距离也栽了好几个跟头,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血印,不仅脸上污糟,就连身上原本就污浊的猩红大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不过,摔了无数跟头的小瞎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约快要跟到山洞前,小瞎子突然停住,瘦弱的身形晃了晃,一头扎进厚厚的雪粉里。
李煦几个箭步上前,伸手将小瞎子从雪地里提起来。
小瞎子个子不算矮,人却极轻,李熙轻轻一提便离了地,无声无息的挂在他的手掌下。
李煦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儿。
他松了一口气,认命地将背着自己吃饱喝足的小瞎子提回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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