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危机
夜风微凉,蚊子嗡嗡乱飞,青蛙呱呱作响。这是中国北方大地夏天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建国别睡了,过来帮忙拉呀!”
孙建国从梦中醒来,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影影幢幢、依稀有个人影。他想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好像大脑跟四肢的联系被中断一样。
我在哪?我这是断片了?一起吃饭的杜鹃人呢?
“大海,大海,建国是不是魇着了。喊半天没见动静。”旁边就是坟窝子,不由得不人往这方面想。
墙对面,大海上火道:“魇着你娘咧!黑天半夜别胡吣!二海,我过去看看。”
四个半大小子趁着夜色,翻过墙头溜进煤矿矿区偷东西。
这段院墙南北走向。墙东边里是煤矿里头,墙根底下趴着一辆清洁工用来装垃圾的铁皮车,正是他们今天晚上的战利品。墙西边,靠北是玉米地,此时玉米正在拔节,能有半人多高,偷鸡摸狗的时候这是绝好的掩护;靠南是一片坟子窝,种了不少柏树,月光下显得十分阴森。
孙建国脑袋里两股记忆的洪流正来回激荡、相互冲击,头疼得两手紧紧抓着头发、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大海“扑腾”一下从墙头蹦下来,冲赵老三埋怨道:“非得喊他个驴草的干甚,还高中生咧,懒驴上磨屎尿多,一到出力就拉稀。”
赵老三也没办法,干这事四个人刚好趁手:两个人在里面推、两个人在外面拉,谁叫他哥下午不小心把脚崴了,而孙建国正好放假在家,就把他喊过来搭把手。
听到李大海嘴里不干净,赵老三不甘示弱地说:“现在熊我有吗用?你咋不喊人来?提前没跟你说吗?实在不行,咱们三个拉、不管他。”
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孙建国,改口道:“不管他还不行,得挪挪窝,车翻过来别砸死他。”
李大海嘟囔:“砸死他咧熊!”
赵老三冷笑道:“滚你娘的蛋!砸死他咱都得吃枪子!”说着走上前拉起孙建国一只胳膊,拉了两下硬是没拉动,朝李大海道:“过来帮忙!先把建国挪开再说。”
孙建国依旧没有动静。他一米八五的大个,虽然有些瘦,也有快140斤。
李大海嘴里骂骂咧咧,不情不愿走了过去。他跟赵老三一人一条胳膊拖起孙建国往外走了七八步远,扔到草地上。
回到墙根,李大海朝两只手掌心各吐了口吐沫,似乎这样可以增加摩擦力。他抓紧绳子道:
“一、二,拉!一、二,拉!”
随着三人齐心合力,铁皮车刮着墙皮一寸一寸往上升,快到顶的时候,李大海爬上墙头,把铁皮车翻了过来。
终于,“砰”的一声,铁皮车落地。
三人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休息一会儿,李大海眼珠一转,朝孙建国说:“哎,你个傻大个,刚才一点儿力没出,过两天卖铁得了钱,可没你的份儿。”
孙建国坐在地上,仍然抱着头发呆。
见赵老三没有反对,李大海心下得意,分钱的时候少一个人,他兄弟俩就能多拿一点。
“建国这样走不成道,车都弄出来了咱不能一直等,咱仨儿先走,等会建国自己回。”李大海爬起来拍拍屁股,作势要走。
赵老三立即反对:“不行,抬建国上车,拉他走。”
“要抬你自己抬!二海,咱都不伸手!”
李二海一向听他哥的,顺从地点点头。
“草你娘!自己抬就自己抬。”
赵老三两手抱住孙建国一条胳膊使劲往上提,刚才他跟李大海两个人一起提都不轻松,何况现在孙建国还在扭曲、挣扎,卸着他的劲,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
李大海嘴角挂着冷笑,看着赵老三折腾。
赵老三试了几次,实在拉不起来,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累死我了。。。建国,别发瓷了,得走快!一会民兵连过来巡逻,逮住你了我可不管。”
民兵连。。。民兵连。。。
孙建国忽地眼睛一亮,嘴里开始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赵老三看着孙建国没有好转的迹象,抬又抬不动,架不住李大海兄弟连声催促,只能跟他们一起拉起铁皮车向玉米地走去。
刚走出几步远,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站住!不许动!”
赵老三和李大海呆立原地,一动不敢动,李二海更是两股战战、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民兵连。。。民兵连!”
孙建国突然打了一个机灵、刚才还涣散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脑海里,来自前世和后世两股记忆也完全融合:
他的灵魂来自2023年,最后的记忆刚刚接到公司上市过会的通知,作为持有二十万原始股的老员工,平时对他若即若离的美女同事杜鹃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主动约他晚上吃饭,吃饭的时候,他好像喝多了。。。
而现在却是2002年的7月6号夜里,正值高二暑假,不知是出于追求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来年就要高考的他被赵老三说服,半夜溜出家门,跟同村的李大海、二海兄弟俩一起到东岭煤矿偷东西,大海兄弟俩负责把铁皮车偷过来,他和赵老三负责在墙外接应。
那会儿真是傻大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也不嫌蚊子咬。
如果事情按照前世的轨迹继续发展,半小时后,当他们一行四人拉着铁皮车走进村口、觉得万事大吉的时候,会被提前埋伏好的民兵连抓个正着,接下来被送进联防队蹲号子;本来,煤矿上偷偷摸摸的事情一直不断,交点罚款就能放出来,不巧的是,他们几个刚好赶上严打。。。
想到即将发生的悲剧,孙建国情急之下把李大海几个人叫住。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喊了一声,就能把三个做贼心虚的家伙吓住。就这点胆还出来偷东西?
过了一会儿,发觉没有后续动静,李大海率先站起来,伸头朝四周看了一圈,只见孙建国站在身后,于是哆哆嗦嗦问:
“建,建国,刚才是你喊的不许动?”
“昂。”孙建国点头。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大海直起腰,气急败坏起来:“你他娘的不能小点声,吓你爹我一跳!”
孙建国上前一把将李大海推了个趔趄,咬牙切齿道:“少废话!老子不喊住你,咱们几个今晚都得被你害死!”
月光下孙建国面目狰狞,眼神骇人,又净说些死不死的话,看上去有些渗人。
李二海颤声道:“建国你不会真中邪了吧?”
孙建国死死抓住车把,喝道:“中你娘的邪!都别动!”
又冲赵老三问:“老三,你跟我说说,铁皮车拉回去准备藏哪?”
赵老三道:“藏大海他们家呀,咋了?”
“打算从哪进村?”
“你上学上傻了?从矿上到村里只有一条路能推车。”李大海不放过任何一个侮辱读书人的机会,爬起来嗤笑道。
他说的倒是实情,煤矿在东北、孙李庄在西南,从煤矿进孙李庄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沿着拉煤的火车道向南一直走,但是火车道边上的小路太窄、没法推车;第二条需要从他们这个位置向西穿过一片玉米地,走上田间的机耕路,这条路平时都是可以跑拖拉机的,沿这条机耕路一直走到孙李庄和北庄的分解线--甜水河,再从河上的小桥进村。
要说其他路线也有,但是都要绕很远,天亮了都不一定能到,他们今晚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可能等到天亮?
“你老实跟我说,这是你们偷的第几辆?”孙建国不理会李大海,继续赵老三问。
这下赵老三犹豫了,看了李大海。
孙建国皱起眉头,他还以为赵老三会偏向他,谁知这小子还是听李大海的,看来这伙人是以李大海为首。他下定决心,要想挽回局面,必须说服李大海。
李大海不耐烦道:“别耽误时间,你怕就自己走,咱们就算被逮到也没你事!”
孙建国冷笑道:“李大海你是吃屎吃多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你要是被民兵连跟联防队逮住,只要进去,招不招还由得了你?到时候拿电棍给你滋啦滋啦戳上几顿,保证你连小时候偷看李寡妇洗澡的事都统统招出来!”
李二海挠着后脑勺心虚地朝李大海嘀咕:“咱偷看寡妇洗澡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大海一巴掌呼在弟弟后脑上:“你傻呀!别听他咋呼你!”
听孙建国提到联防队,赵老三有些害怕,老实说:“今天是第四辆。”
李大海恨恨地瞪向赵老三。
孙建国当然知道这是第四辆,就是这第四辆害把他害惨了。只不过要说服他们几个听自己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引导他们自己思考、并试着自己找到答案,实在做不到,自己再适时把答案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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