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料之外的来电
0129回到游戏中的世界，正巧看见虫尸轰然倒地，小朋友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长矛上还有腥臭的虫液一点点往下滴。
本来是相当激动人心的伟大胜利，但在场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倒是傻子同事还在内部频道里叽叽喳喳，欢庆痛苦的工作终于暂告段落，0129也没有理他。
奖励已经到账了，0129干巴巴地宣布：“支线-盘丝娘娘的传说任务链已完成，奖励积分20000分，道具-蛛丝培养皿一个。”
打完这个怪物，积分扣一万加两万，轧差一下一万的净收益可以说是相当可观。幼虫一只血量和攻击力其实都不出挑，只有个降san光环机制比较特别，如果按照正常血量10来赋积分的话收益跟个黑足乌都差不多。0129观察一下排行榜积分变化，江铭依靠这笔巨额进账已经完全在第一梯队占据一席之地了。
再说附送的那个蛛丝培养皿也是相当有说法——但江铭好像并不关心。
0129可以确信小朋友有看到幼虫怪物已经死亡，也有听见他播报的那些奖励明细。可人类只是低着头，一动都没有动弹一下，甚至都没有点开排行榜看一眼。
0129不知道。有一点窥看人类隐私的尴尬，也有一丝微妙的酸楚，缠在一起扭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非常、非常想要上前摸一摸小朋友的脑袋瓜，就像回忆中看到的那样。
而且现在他对江铭的过往有所了解，确信了情况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确实，江铭有很大可能已经猜出他有自我意识，但或许这并不出于恶意。
看那段记忆中的表现，说不定小朋友对人工智能群体是抱有善意的呢。
如果这样，那他再想摸摸江铭的头就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0129犹犹豫豫向他的方向悄悄抬了一下脚，才刚挪动了小半步，就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0129：……
这个副本说的是全封闭，但事实上也不禁止选手与外界联络。家里人如果想打通讯或者留言进来，可以被系统直接转接到选手那里，甚至每一个月还会有一次可供玩家下线休息的探亲假。
这个忽然响起的铃声就是外部通讯的提示音。0129这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暗啐一口，心说怎么每次想做点事情都这么倒霉。
他作为npc是可以看到来电提示的，这个浇灭他热情小火花的通讯来自“江同锋”。
欸？这不就是小朋友的父亲吗？
江铭显然也听到了铃声，缓慢抬起头。他看到来电显示稍微动了动，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放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接起。
“喂。”听声音是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倒是很符合0129对高军衔军人的想象。
江铭提前调成了公放模式，他们所在的山谷没什么人，也很空旷，电话声音开得很大，几乎碰撞出回声。
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边的男人也很沉得住气，两端一老一少比着赛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似的。
“……父亲。”先示弱的是小朋友。
男人“嗯”了一声，说道：“下次你应该更礼貌一些。”
0129听着都不舒服，却见江铭表情根本没有一丝波动。
江父也没有继续等待小朋友的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来问一下你的下步打算。昨天我们托人问了你的排名情况，还不到一万积分，大致排在60左右。作为江家的儿子，这个成绩实在很糟糕。”
江铭还是不说话，慢慢把脑袋往后仰靠在树上。
0129心里像是有一把火“腾”地冒起来了。还不到一万积分，那当然是因为昨天开启盘丝娘娘花掉了还没赚回来啊，这么关心儿子的成绩怎么不今天再问一次。今天再问就能得到排名前20的好成绩好吗！
他在等江铭反驳，告诉父亲真实的情况，告诉他这个儿子明明是值得骄傲的。
小朋友本来就很值得骄傲，0129可以发自内心地说，这是已经他最佩服的人类了。
但江铭还是不为自己解释一句。
江父还在说：“刚刚我们收到江鸿打回来的电话了，你哥哥已经排到积分榜的第一名。请你记得你当初说的话。我们同意你参赛，是给了你一个机会——当然确实是你自己争取的，那天你的表现对于一个从未受过决斗训练的人来说确实算勉强合格。”
“但你说过如果没有突出的表现，我们可以随时要求你回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建议你在第一个月休假的时候放弃比赛。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你的哥哥就是你的榜样。要是做不到，希望你至少遵守诺言，我丢不起这个脸。”
旁边又插进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还是回来好好修养吧，我们也是为你好……”
0129见江铭把终端放到一边，眼神麻木又平和，一直等到对面没有声音了，才轻轻说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不该这样的。0129越来越心焦，他见过小朋友面对别的人类时那种凶狠又排斥的状态，对方什么都没做他都能追着咬一路。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受到了误解，无动于衷真不是他的风格。
这时，0129注意到江铭的三维状态条，标志着精神值的那一栏已经几乎见底。
空san。0129心中浮上不好的预感。
在这个副本里空san是很可怕的事情，好像世界变成黑白，所有的快乐都被吸走。源源不断的怪物会被吸引过来，糟糕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江铭刚刚才在降san光环的影响下经历了一次，他真的还能撑过第二次吗？
大概是因为蜘蛛幼虫技能的影响还没有过去，家里来的电话好死不死又进一步刺激了他的负面情绪，0129眼睁睁地看着江铭的精神值走到了零。
一时间天地变色。
各式各样模样狰狞可怖的怪物从虚空中出现，逐渐将小朋友团团包围；江铭抱膝靠坐在树下，好像潮水中心一座无助的孤岛。
这次这个人类撑不过去了。0129心中神奇地闪过一丝明悟。
他曾许多次目睹江铭战胜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但不是这一次。
解除空san负面状态的办法有很多，除了依靠选手自己走出来以外，最常见的就是制作一些回复料理。用火堆就可以，塞一口紧急回复10的精神值，多吃几份就能强行把选手从低落状态拉出来。
更妙的是，回san料理需要的材料中性价比最高最廉价的便是黑足乌的羽毛和肉，江铭自己平时屯了很多。只是他对于食物的要求好像一直都是填满饱食度就行，天天只做最基础的烤肉吃，连回血菜都懒得开火，干吃蝴蝶翅膀了事。
营地里的食材还剩不少，制作设备要求也已经满足。好像不再需要什么纠结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吞噬了江铭，0129转头回到了他们的营地。
身为npc却自己帮玩家完成任务，这真的是0129职业生涯中最冒险的一个举动，往常再怎样离经叛道都没有超出过底线。
但他现在很冷静，也完全知道自己现在思维理智、活跃且清醒。
回基地、开火、从储藏室拿出合适的食材、按照食谱将他们烹饪成一锅——0129用着npc短小的前爪，做只有玩家才能做的事情。
“叮咚”一声，烹饪完成，一份完美品质的鲜鸦汤新鲜出炉。
他身上不像玩家似的有系统背包，只能艰难地顶着碗向江铭所在的坐标跑去。
回到事发地点，他看见江铭尚在苦苦支撑，在幻觉与绝望的情绪相夹攻的情况下紧闭着双眼。
这些怪物影影绰绰没有实体，攻击落到小朋友身上却是实打实的。
从他把回复食物喂到江铭口中的那一刻起，他作为人工智能的秘密就绝对不可能保住了，0129在走向江铭的最后一步这么想道。
然后他挤过那些怪物的层层包围，扶起江铭的脑袋将鸦汤灌了进去。
一口下肚，效果立竿见影。怪物潮慢慢退后、淡化，消失，小朋友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里还蒙着一层朦朦的水雾——看着0129很轻很缓地眨了两下眼，有一股孩童一样地天真懵懂，身体已经醒来，心却还在梦里。
“哥哥……”嘶哑粘连带着哭腔，好像能拧出好几年眼泪来。
0129动作稍微一顿，但没有停下，强迫他把食物吃了个干净。小朋友的眼神逐渐褪去了迷茫重回清明，怔怔地与0129对视。
泪水还挂在他的眼睫上，平添几分委屈巴巴的脆弱感。“我就知道。”他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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