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料之内的相遇
后来的几个游戏日，江铭过得还算顺风顺水。他又顺着任务做了几个基础装备和护甲，白天穿着甲抄着长矛打架，晚上举着火把也不休息。不几下他就杀穿了出生点附近区域，积分也涨势喜人。
除了坚持要给0129做饭和时不时拿他记日记以外，江铭也没有闹出什么新的幺蛾子。
0129却是没有那么好过。这几天他只敢安安分分念台词不说，还时不时得为曾经得意忘形埋下的地雷提心吊胆，不知道江铭哪天又要问起。
偏偏江铭好像根本不需要休息，逼得0129一个摸鱼怪也得时刻保持警惕。
那天小朋友好不容易放过自己去睡觉，0129终于能放松一下，活动活动长时间站立奔跑累得慌的四肢，或者联络一下同僚维护感情。
他蹭到江铭身边，在脸侧静止了一会儿。小朋友看上去睡得很熟，有一两缕头发垂下来，随着平缓的呼吸而起伏。哪怕在睡眠状态他的眼睛也闭得很用力，眉间形成一道小小的皱痕，不知道梦中在和谁较劲。
很好，0129想，快让他溜号去找个人聊天，再憋下去他要发疯了。
正在他准备潜伏进内部网络，寻找一个能说说话的同类时，反倒有一条信息自己找上了门。
就一个小小的哭哭符号表情。
0129追踪对方的编号，居然是老熟人0433。
他也如愿来了新副本！而且距离不远欸，走两步就能遇见。
0129摇摆不定的时候，0433又追加了一个新消息——还是符号小表情，哭得更大声了。
他又回头最后确认了一下。火堆稳定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江铭蜷缩在火旁刚刚睡熟，把自己裹成一个小小的茧。
好像还挺安全的。他只离开五六分钟就够了。而且这么点距离，就算被发现了也好解释。
0129终究还是败给了旺盛的说话欲，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营地。
没多久他就走到了0433定位所在的地方，但举目四望却根本没有看到人影——或者蜘蛛影？他也不知道这位同事这次换了什么贴图。
0129犹豫着是该继续在原地找找还是扭头就走，忽然听到地底下传来一声悲切的喊声：“别走——！”
听声音确实是0433。
“不走不走，”0129差点给吓得退了一步，“你怎么回事，什么npc需要跑地下去啊？”
0433听上去更悲切了，又不敢说话太大声，只能怂唧唧地压低嗓子：“什么npc，还不是怪物类。我分到boss组，就是那个区域boss盘丝娘娘，他妈的五十个幼虫□□，每一个都是我来控制。这样就算了，还会被反复刷。昨天有个玩家打了我六遍——你别笑！！”
饶是0129心情再糟都憋不住，勉强拿手捂嘴藏起乐不可支的表情。“对不起，你继续。”他说。
小蜘蛛哼了一声，沮丧道：“现在只有一个□□在挨打，我已经受不了了。要是以后五十个我一起挨打可怎么办那……”
“我印象中盘丝娘娘是比较难的怪呀？你怎么这么早挨揍。”0129怜爱地拍拍地面。
“我怎么知道……就倒霉吧我。”0433的声音变得好委屈，“地下好闷，就算没人打我我也受不了。今天早上我看见你了，那时候就想跟你讲！但看你跟一个玩家呆在一块儿，只好一直给你发消息。怎么现在才来嘛。”
0129也长长叹气。“可别说了，”他说，“刚盼到小祖宗睡觉呢。”
“你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在凌晨四点碰到的那个玩家吗？打蜘蛛打好几次的那个。”地下传来闷闷的赞同声，0129继续往下，“我这次做了任务引导npc，他就是我的绑定选手。”
0433刚刚还可怜兮兮的，一听这话就兴奋起来：“那岂不是很可怕！他是不是菜得不行，啥都完不成哇！”
“屁，想得美，”0129揉揉额角，“是个卷王。”
夜色寂静，周围一个玩家都没有。0129痛苦地控诉江铭无限延长工作时间的无理要求，听得小蜘蛛惊叹连连。
“你居然比我还倒霉！”0433总结到。
0129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勾起一点点笑容，慢吞吞地答：“其实也还好。”
在小蜘蛛再次兴奋起来叽叽喳喳个没完之前，0129先收了表情正色道：“突然想起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土里传来咚咚两声，好像是0433蹦了两下顶顶天花板表示兴奋。
“我的那个玩家叫江铭。他可能知道我有自我意识了。”
刚刚还亢奋着的0433瞬间没了动静。
“什、什么？”他说。0129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小蜘蛛又抖抖索索地说：“你……你……别开玩笑。保护好自己。”
0129心说还能怎么样呢，也不能跑路吧，做人工智能还是乐观一点好。他刚想提醒0433往后如果遇见这个人类要多注意一点，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卷王怎么又醒了？！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只会是江铭。0129立刻闭上嘴，放松身体保持在一个标准待机状态，他的傻瓜同事在地下感觉到气氛不对也立刻屏息噤声。
身后的人类打着火把，在地上映出阴影。0129感受到人类蹲了下来，手指浅浅擦过他的毛皮又缩回去。
“……我、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旁边，就起来找找。”他听见江铭小声说。
0129发现0433在内网里疯狂给他发惊恐小表情。
他又感觉到江铭的手伸过来，犹犹豫豫横着穿过他的身躯。这一次江铭把他托起来，轻轻捧在胸前。
小朋友睫羽垂得低低的，0129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何一阵心虚。
0129让自己平静了几秒，深深呼吸，按下鼓噪的心跳。“亲爱的冒险者晚上好哇，今天过得怎么样~？又是美好的一天噢。”
这才是这个角色该说的台词，0129转动身体与江铭对视，眼神清澈和缓。
“还好。”江铭含混地回答，往四下张望了一眼，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抱着0129的姿势既不像是抱着小宠物也不像是抱着小婴儿，就是别别扭扭用两只手一起捧着，又回到了火堆旁。
这一小段路谁都没有再说话。离天亮还早，江铭迟疑了一下，又钻进他粗糙搭就的小窝里蜷好。
两个人之间一时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毕毕剥剥声。久到0129都以为小朋友已经又睡着了，又听见江铭小声说：“……可以不要跑太远吗？陪、陪陪我。”
含糊得像呓语。
第二天，江铭醒得很早。0129又成功混过去一次，吃一堑长一智，早早就在旁边守好；果然小朋友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他的npc。
看到0129就好端端坐在火边，江铭整个人都好像亮了一下，下床的脚步都无端轻快了很多。
“早上好。”江铭说，有点腼腆的样子。
有些事多发生几次好像就习惯了。这个人类玩家到底为什么对他一个npc表现出这么强的依赖？只是因为他头一个晚上陪伴过小朋友吗？
……还是就因为朋友太少了？
0129感觉到一阵混杂着疑惑的小小喜悦，是一团轻飘飘的、气体也似的情绪，在胸腔里漫开去。
这时他发现内网里消息已经快要刷爆了。从昨晚到现在，0433一直在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从一开始还会打各种焦急小表情多少掩饰一下，到现在直接批量发送“你还好吗？！！？”
刚准备回复，又来一条：“别这样我害怕，你还好吗？”
0129沉吟片刻，索性也直接在内网里回复，把消息混杂在海量代码里。
“我没事。混过去了。”
“啊啊啊吓死我了你哪怕回我一个表情也好啊。”0433立刻回道，“怎么一个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是在夹着尾巴做npc嘛，0129蹭蹭鼻子。内网对人工智能而言算最安全的信息传递方式了，风险极小。不过0433这样怂的人工智能之前也从未用过，这下为了他能连保密性也不顾，还是让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我也有好消息！我的折磨终于结束啦！昨天那个玩家终于把我的一个□□打死了，嗨呀赶紧缓缓。”0433劈里啪啦发来一大串。
有人能打死盘丝娘娘的一个□□了？这么快？0129不由一愣。
就在此时，系统广播里飘来一行大字，传到玩家终端里，所有玩家都能看见：
“恭喜选手【江鸿】击杀区域boss【盘丝娘娘】幼虫□□一，获得大量奖励！”
江铭刚刚还在擦拭武器，看到这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
0129见他死死盯着“江鸿”两个字不放，原本放松在身侧的手绷紧握成拳，松开时手心明晃晃几条白痕。
“盘丝娘娘在哪里？”江铭猛然回头，眼神中那种轻松的、愉悦的光消失了，心里的那根弦好像又被拉到最满。
不是吧，0129在心里暗喊不妙，不由得讨厌起那个未曾谋面的玩家起来。
江鸿，江铭，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盘丝娘娘，区域型怪物，全图共有50只幼虫，出现位置不定，难度不等。玩家击杀全部幼虫后将开启怪物本体降临倒计时。目前幼虫击杀数：1/50。”0129从手册里翻出相关记录念道。
“是否确认追猎怪物？”
“确认。”话音未落，江铭就飞快砸下来两个字，然后紧紧抿住嘴唇不再说话。
好嘛。“获取支线任务一：寻找带有盘丝娘娘气息的足印（0/1）。”0129说，当天就跟在小朋友身后，几乎跑遍了已知地图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他知道公司为什么设置这个怪物的。毕竟训练场副本是那个什么军校的招生考试，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评估受试者的素质和性格是否适合。
走支线有高额奖励，但势必要压缩主线时间。尤其是盘丝娘娘任务，全图总共只有50个机会看上去好诱人，但任务链又长又无聊，还会花式阻止选手赚取积分——从主线和支线的选择上就能看出选手的风险偏好型和激进程度等。
当然人格没有对错，无论选择哪个，重点是最终有合理的应对。
0129本人——包括盘丝娘娘本人——当然是希望越少玩家走支线越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人类倔起来是九头驴都拉不回来。0129眼看着江铭跟着任务绕来绕去，离昨天偶遇0433的地方越来越近，不由无奈地打开内网给0433发了一句话：“昨天打你的玩家是不是叫江鸿？”
小蜘蛛秒回：“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呀！”
0129：“做好准备吧，江铭现在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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