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失败的搭讪
0129本以为这个奇怪的玩家只是他平凡无趣的npc生涯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意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再过一阵变成个蛮可爱的谈资。
但很快，他就会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
江铭下线后，没过多久在线的玩家就渐渐多了起来，懒蛋如0129也不得不好好进入工作模式。这一天的打工体验却是不太行，所有npc都发现玩家不论是数量还是在线时长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其中，选择100真实度来体验地狱模式刷怪的比例也高了很多。
这可苦了0129，几乎连轴转了一整天，各种各样的血腥场面看得都快要麻了。
甚至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多，还有新的玩家往他这边跑。
这是一只五人小队，同样开了100真实模式；配置完备，装备又花哨，一看就是一副大佬的样子。
他们凑在一团窃窃私语了一阵，出来了一个领袖模样的人。
“你好，”她说，“请问有暗影侵蚀者的消息吗？”
完了，0129想，大晚上怎么有人来刷隐藏boss。
暗影侵蚀者是个概率出现的隐藏怪，算比较有挑战性的boss了。烦就烦在这游戏触发隐藏的机制是玩家主动发起对话，然后由npc进行随机数抽取判定。每个玩家每次都有5的概率触发，公平得很，只有npc不高兴。
求求了，念台词也就算了，凭什么判定的活儿也得他来干。万一碰到个喜欢反反复复刷任务的，一次抽不到再来一次，玩家不嫌羞耻他还嫌弃羞耻呢。
刚好这个人判定失败了。0129按下心中的暗喜，说：“你说那个恐怖大块头吗？……最近没有见过它出现，如果它又来骚扰，一定请冒险者来帮忙！”
玩家脸上露出一点点失望神色，但也没说什么，回到队伍里去。
……结果换第二个人出来问了！
不好意思，0129是个非常情绪化的员工，今天刚好累了一天，昨晚也没有好好休息，距离完全暴躁只差一点点。
“你说那个恐怖大块头吗？……最近没有见过它出现，如果它又来骚扰，一定请冒险者来帮忙！”
“你说那个恐怖大块头吗？……最近没有见过……”
五个玩家每人都问了一次，每次都只能收到失望的结果。他们看上去不太高兴，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
0129正因为这群玩家没有重复刷任务而舒心了一些的时候，又听见有人在问：“请问有暗影侵蚀者的消息吗？”
他心里腾的一股不耐烦窜上来，想也没想就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你说那个恐怖大块头吗？……”0129正说着，突然感觉这个玩家声音有些耳熟。一看时间，精准的四点半，再打量一下这个玩家，他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大眼睛。
江铭又在凌晨四点半准时出现了。
小孩儿抿着嘴唇，肢体也绷得很紧，跟昨天相比明显地有点紧张。他稍微呆了一下，低头在个人终端上写写画画好像在查攻略的样子，过了好久才又问：“请问有暗影侵蚀者的消息吗？”
0129特别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拿出了全部的职业道德才勉强忍住。
“嘿，”旁边那伙人出言提醒道，“不要重复刷任务。你有没有看过论坛啊？这游戏npc都可牛了，有大佬总结过，各种不尊重啊惹他们生气的行为都会降低好感度，得罪了npc，以后不管是装备爆率还是稀有任务出率都会下调的。”
啊这，0129心虚起来。
江铭毛开始炸了，也不看那群人，也不回话。
0129只挣扎了一秒，就决定顺从本心：“嘘！不要直呼它的名讳！我刚刚还见过它，就在西方五十里。你、你为什么要找它？太危险了……”
然后三下五除二发了任务。
旁边一伙玩家眼睛都快瞪掉。其中一个反应快的赶紧说道：“兄弟，有队伍吗？要不要合作呀！”
江铭终于看向他们，但眼神又凶又利，戒备都快要溢出来。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他硬邦邦地说。
好酷一小朋友！但0129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焦虑地拧成了麻花。
“我们没有恶意。”队长是个梳高马尾的女人，“时间这么晚了，看你也开了100真实度，想必也是为了中央军校的选拔比赛来的吧？今天早上七点整准时版本更新，想来提前适应一下竞赛模式也是正常。”
江铭不说话，当是默许。
什么军校，什么比赛？0129在旁听得抓心挠肝，垃圾公司不把人工智能当人，版本要更新根本不提前通知员工。早知道多打探一下公司内部八卦，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
“那我们未必是敌人，”女人还在循循善诱，“你也知道单刷暗影侵蚀者的难度是很高的，我们合作，最后的奖励你拿大头。”
江铭脸色已经非常不善了。0129看见他背后双手狠狠握住，破釜沉舟了似的：“我不需要。听不懂的话我再说三遍够不够？”
“哎你这人——”有个人刷的一声就要掏武器，被他的队友七手八脚拦住了。
“算了，别惹事。”队长皱着眉说。
江铭扭头就走，径直去boss刷新点了。后面五个人不远不近地缀着。
0129听见他们说：“是对手，那我们观察一下虚实也不亏……”
他立刻在心里狂给小朋友加油。
但理智上0129知道这可怪玄的。他昨天可看了一晚上江铭打蜘蛛，太知道江铭打架是个什么水平——别说力量速度，就连协调性都不太行，恐怕平地跑步都能把自己摔到，全凭一股不要命的疯劲儿撑着。
暗影侵蚀者早收到系统通知在待命中了。0129的担心成了真，江铭甚至都没有撑过boss的第一波技能。
江铭第一次从复活点回来的时候，五人小队有人提醒道：“你是不是没有看过攻略呀？这个boss要——”
“闭嘴。”江铭咬着牙说。
江铭第二次复活回来，队里那个嘴欠的玩家没忍住笑了一下：“不是，就这你也想去中央军校啊？”
话音未落，江铭直接放着boss不管冲上去了。
0129昨天对江铭下的那个半开玩笑的评价其实是对的——这个人真的很善于总结。
昨天他面对的是一群攻击模式僵硬的ai蜘蛛，今天他面对的是五个灵活得多而且配合良好的人。但打群架的技巧有一点是通用的：揪住一个死命揍永远比以一敌多有效。
五人小队被江铭冲近身的时候还没有从点击虚拟键位放技能的惯性中走出来，给杀了个措手不及，一不留神就被他撕破了阵型，暴露出后方脆弱的辅助玩家。江铭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没有犹疑地把匕首狠狠扎进那个人的身躯。
“啊！！！”第一次体验100真实的玩家发出了惨叫。
鲜血溅了出来，沾在江铭脸上身上。但他无动于衷，用力拔出匕首又再次捅下去，好像在他眼里，挥刀向一个真人跟砍断一只变异蜘蛛的肢体没什么两样。
有的玩家开始尖叫，也有人开始毫无章法地攻击江铭。刀、剑、□□，五花八门的攻击落在江铭身上，可是他此时好像一个无痛无感的机器人，什么都不在乎，只会一刀又一刀地进攻，哪怕身上沾满自己和对手的血。
辅助玩家的痛呼已经越来越弱了。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石火间，0129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可惜这只队伍配合过很久，短暂混乱后还是逐渐找回了节奏。
“冷静一点，”那队长喝道，“平时怎么打现在还是一样！”
远程和近战分开输出，浑身腱子肉的盾卫用蛮力锁住江铭的四肢将他往下拖。江铭本就力量不足、下盘不稳，根本撑不到几下就被控制在了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局势变得一边倒。
江铭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痕，但他一声都没有吭，手还攥着匕首，双眼死死盯住被队友重新保护在身后的辅助玩家。
队长的眉头皱得死紧：“速战速决。”
在最后的致命伤到来前，江铭居然强行挣脱了一点点束缚，拼尽全力往前一扑，匕首带走了只剩一丝血皮的辅助。
“呸！”江铭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几乎是同时，两道白光双双飞向了各自的复活点。
战斗结束。
剩下的四个人在原地几乎可以说是惊魂未定。
“至、至于吗，不就是打个怪……”暴躁老哥小声说。
队友锤了他的脑袋瓜：“都说了这个关头好好修养别惹事！你这张破嘴是不是得找根绳子拴起来啊！”
暴躁老哥哼哼了两声，心虚地摸摸鼻子也没话了。
辅助从复活点回来了，气得直哭。队友赶紧一呼啦围上去哄，暴躁老哥更急坏了：“都赖我都赖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我我我发誓！”
好一会儿辅助才破涕为笑，一行人一块儿离开了。
他们走了以后江铭慢慢从树影里走出来，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他低着头，不说话，拖着脚步挪到0129身边，抱膝坐下，下巴搁在膝盖上。
这次他没有哭，只是一动不动，神色带着些茫然。
从头到尾0129一直在旁边看着，但什么话都不能说。
壮烈了两个玩家，那个辅助女孩回来的时候有队友安慰她，她身边都是伙伴，生活在爱和信任的围绕中。江铭回来却是孤身一人、双手空空。
他一直想说、非常想说：“你的朋友呢？”
怪可爱的一小孩，你朋友去哪啦？
但做npc真是烦。
0129盯着江铭的后脑勺看，一句话在舌尖滚了三四遍纠结要不要出口。
人工智能是绝对不能让人类发现自己有超出程序控制之外的自主意识的，任何人类都不行。但只说一句，还可以假装是角色台词。应该……？
江铭蹲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走到隐藏boss那边要开怪，单薄的腰杆挺得特别直。
在他死去活来的时候，0129在心里揪起了花瓣。
跟他搭话，不跟，跟他搭话，不跟。
江铭差不多可以撑过boss的第一次狂暴了，复活回来以后看一看腕表，坐在路边好像是要休息一下。
0129话实在忍不住自己溜到了嘴边：“你——”
可惜江铭没有听到。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七点整，所有玩家都同时被踢下了线。
一行巨大的红色文字漂浮在虚空：“系统进入十二小时维护期，新版本将上线与中央军校合作的挑战模式。详情请见活动公告，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0129不上不下地卡住，觉得自己运气真他妈的是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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