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或许存在的某个人
系统维护是所有npc翘首以盼的合法假期，一般每周只有两个小时，这还算良心的。这次长达十二小时的维护，甚至不在系统维护的时间内——对0129而言简直像中了大奖一样高兴。
“放假快乐！”0433悄悄挪到他身边，还神经质地瞟了一眼周围有残留人类没有，“我之前跟你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听说我们公司要搞个大事！就是今天的更新啦，会直接上线一个大型副本，完全跟新游戏似的！”
0129心中一动：“是不是就是那个跟什么学校联动的比赛？”
“对对对，”0433亢奋地说，“肯定有好玩的看，据说那个副本是生存类型，为期三个月，还会抽取npc进去担当职位。天哪我好想去啊！”
“你是怪物类型欸，进去干嘛，换个地挨揍吗？”0129笑笑。
边说他边往地图中心走：“我刚好要去报修一下内存条，你有没有什么要修的？要不要一起？”
“要要要，我总感觉右边第二条腿有点穿模。”0433絮絮叨叨地跟上，“你怎么三天两头要换内存条，几乎每次放假我都看你去修。”
“不是原装货，当然用着不舒服。”0129说，“我来的时候不是格式化过了么。”
0433还要再问，0129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突然压低声音回头：“嘘！前面有个人类还没下线！”
把0433吓得立刻把自己打包成了一个僵硬的蜘蛛球。0129乐得扶树：“没有没有，骗你的。走吗？”
0433露出一只委委屈屈的眼睛：“你干嘛嘛。”
它很快又爬起来追上0129，全然忘记了刚刚在讨论啥，满嘴都是新副本新副本，好耶好耶。
“……到时候是要求所有玩家必须开启100真实度的！想想就刺激……”
这只蜘蛛真的可以一路嘴皮子不停一下。0129一边随口敷衍几句，一边想起江铭。他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小朋友是打算来参加这个新副本的，怪不得明明是个全息游戏新手却要挑战地狱模式。
0129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大眼睛。他也有点希望能被选入新副本了。
两个人工智能一路聊着——或者单方面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报修中心。
柜台后的员工向0129挥手，熟稔地拿出报修单：“又来申请换内存条吗？”
0129点头。不知道人类写这个自动筛查bug程序用了多久，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堆了一堆报修单，谁有问题谁自己填了上报。
0433也拿了一张开始填，嘴里嘀嘀咕咕：“到底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穿模而已，我就不能自己解决吗。”
这就被纠错员工瞪了一眼：“绝对不可以。你忘记上一个被发现有自主意识的ai是什么下场了吗？”
“好嘛，我记得我记得。”0433嘟哝道。
因为违背了人工智能守则，被拖去销毁了。0129在心里默答。这是被所有人工智能铭记于心的惨案，问谁谁都知道，但没人知道故事的主角是谁。
“填好了吗？那过来一点，我把你的整体状态参数也登记上。”那位同事对0129说。
0129接受扫描的时候，还听见0433在逼叨：“每次报修都要扫描吗？我也要？天哪这也太麻烦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把系统给重装了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能记得为什么似的，0129无奈地闭上双眼。这个流程他已经很熟悉了，只需要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想，很快就能结束。因为报修的是内存模块，可能会发现一些以往的记忆碎片，但都很模糊，也不怎么影响正常工作生活，所以他都没删……
0129记忆中突然跳出来一个狭小又黑漆漆的房间，角落蜷缩着一个人类小孩，细瘦的小手抱着膝盖。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嘴唇翕动着好像要说——
画面消失了。
小孩的面容闪得太快，0129根本看不清楚，但又感觉非常熟悉。
“哎呀，这个碎片有点大了，你要不要把它给清理掉？好奇怪，以前怎么没扫出它来。”同事说。
“……留着吧。”0129鬼使神差地答。
今天是江家大少爷的大日子，全家上下都为他忙作一团。
“江鸿，再检查一遍该带的东西都准备了没有。我们家世代从军，你既然决定走军校的路，就不要给江家丢脸。”面容威严的男人沉声说。
旁边一个妇人嗔道：“你不要给孩子那么大压力，我们儿子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而且进军校也好，他姐姐在里面也可以照顾照顾他。”
“没事儿妈妈，爸爸也放心，”男青年笑嘻嘻地说，“不就只是个入学考试而已。我就去三个月，三个月以后肯定带着录取通知书和全额奖学金回来。”
被他姐姐翻了个白眼。
中央军校今年跟最受欢迎的全息游戏合作，入学考核将通过线上比赛的方式进行。所有参赛者将被投放到同一个开放世界中，通过生存与战斗决出优胜者。
中央军校可是世界顶级军校之一，被称为军官摇篮，入学门槛本就极高；这一改革吸引了大量青年报名，江鸿也在此列。
现在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江家大姐吃完饭就起身离开了，江鸿也被江父江母推着去卧房养精蓄锐，客厅里只留下一对无言的父母。
家里的佣人进进出出，给江少爷准备需要的证明材料、还有游戏设备调试什么的。
没有人留意到房间角落的小门打开一点点，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走进来，自己去厨房开了冰箱挖出几袋面包牛奶一声不吭就想回去。
“夫人，大少爷的准考证还在这里没有带上。”这时一个女仆躬腰提道。
江母一皱眉：“差个人给他送去。”她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壳，便叫住了角落里看上去没什么事干的一个。
“江铭，”她有点不自然地喊了男孩子的名字，“闲的话来帮你哥送个准考证。”
如果0129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江铭”跟游戏里遇到的那个“江铭”长得一模一样——这人居然真的用真实姓名和真实脸蛋玩全息游戏，0129知道了大概能笑满三天。
江铭嘴唇立刻抿起来了，将手里的面包袋子攥得很紧。
“我没空。”他瞪着他母亲，说。
江母揉了揉眉心：“你什么时候可以懂事一点。那是你哥哥！平时你什么也不做也就算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就不能帮帮他呢，也就举手之劳而已。”
“噗，您是不是有点好笑。”江铭说，“您还想让我平时做点啥，端茶递水干佣人的活儿吗？”
他比划了一个粗鲁的手势：“佣人的孩子才是佣人，我可真是您亲生的。”
江太太当年上位的经历不算很常规，一下给气得七窍生烟。
江父怒道：“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江母拍着胸脯深呼吸了好一下：“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觉得是我们拘束你、打压你。但你身体不好，确实不适合出门。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江铭把右手臂死死藏在身后：“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所谓家族的烂名声，谁知道呢。”
“妈你又跟弟弟吵起来啦？”这时，江鸿又回到了客厅，精准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插入了对话，“刚想起准考证忘拿了，这不赶紧回来取取。”
江鸿嬉皮笑脸的，没两下就成功把爹妈哄好了。江铭远远看着他一家人其乐融融，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报名了。”他说。
“嗯？”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中央军校的比赛，”江铭头昂得高高的，脸上挂着一点讥诮的冷笑，“我也报名了。”
江鸿惊道：“弟弟别闹，你的身体哪能——你也没有设备啊，听话，没必要赌气，这也不是开玩笑的。”
“你别管我怎么弄到的设备，我就是有。”江铭说。
“你要干什么我不在乎，只是出去不要顶着江家给你名字。”他的父亲道，“所以我不同意。你没有权力自己去外面丢人现眼，我不会给你签字的。”
江铭尖刻地嗤了一声，摇摇头，笑说：“我要跟你儿子打一架，随便去哪个虚拟对战平台都可以。要是我赢了就收起那些屁话，好吧？”
“你？”江鸿惊得快要结巴。
“你跟他打，不要留手。”这回是江父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江鸿说。
江铭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他的房间了。
江鸿赶紧追上来，压低声音道：“不是，你、就算你有设备，也没有接触过线上格斗啊。这对你不公平……我肯定不会欺负弱者的，要不让你三招吧？加一只手？”
“随你。”江铭说，“还有，滚开。”
说着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江铭知道他这个哥哥从小就接受过各种格斗培训，包括线上和线下；而他自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部战斗经验只有前两天深更半夜偷偷登录的几次游戏。
要说害怕吗？他当然怕，放狠话的时候他快要把衣角都揉烂了。
江铭反复回顾这仅有的几次战斗，感觉心跳越来越平稳。
他也知道他必须要主动迈出这一步，这可能是他脱离家庭泥潭的最好机会。
……也是他找到那个人的最好机会。
或者说最后一个机会。
江铭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他没关系不要怕，想要什么上去拿就是。后来，这个朋友消失不见了，只给他留下一台终端设备。
孤身一人的日子里，这台设备是江铭接触世界唯一的窗口。现在他摸着设备金属外壳，感到无限的勇气灌满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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