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根
几人用完膳食往回走的时候,西宁频频扭头,瞪了煜城几眼。煜城摸了摸鼻子,道:“可是方才公主使了眼色,我没看到?”
西宁“啧”了一声,“我方才不过刚问了一句,庄主夫人就变了脸色,我还怎么继续下去?”
“那公主为何这般看着我?属下有些惶恐……”煜城面无表情地嘴里说着状似无辜的话。
“你?惶恐?”西宁跟听了天方夜谭似的,瞬间有点崩裂,“你现在这张脸是惶恐的样子?”
“属下向来是这么张脸,公主也知道。”
煜城此刻的话莫名的挺多,西宁甚至听出了一丝……轻快的语气,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错觉!
“总之你方才非常不自然知道么?”西宁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哪有那般目不转睛盯着人看的。所幸是我,若是旁的姑娘,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以为你别有居心!”
“怎么会……”他负着手继续往前迈步。
西宁心想这人果然还是块没开化的木头,必须让他意识到此种举动不宜用在男女间,不然以后倘若无意中勾起哪家少女怀春之心,岂不是给自己徒增任务难度?
“怎么不会?你方才那般目不转睛,连我都有些不自然,莫名地心跳加快知道么?”她望着前面款款前行的背影,大声地道。
话音刚落,西宁感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方才明明在前面背行的煜城,此刻已然转过身来,身子微微下俯,轻抿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当真?”
“自然是真的!”西宁说罢,用力地点头。
成展卿从前方游廊拐角处出现,找了回来,“你们俩今日怎么回事,又落在后面?”
“公主在教我制缎的工序。”煜城直起身,转身朝前走去,错过脸的一刹那,成展卿莫名觉得他的眼睛隐隐发亮。
成展卿:“???”
西宁咳了一下,微笑点头。
国师捧着木匣先行回屋闭门了,三人并行走在齐府内院的园子里。昨夜一场大雨将世界清刷了个干干净净,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弥漫了各个角落。
“煜兄,你对齐家两兄弟有何看法?”成展卿问。
“没看出什么问题。”煜城淡淡地道。
“没有问题?”西宁闻言,诧异地看向他,“昨夜齐飞的出现,难不成是我做梦么?”
“齐飞昨夜怎么了?”成展卿一脸茫然。
西宁将昨夜发生的事,简单地跟成展卿说了。他愣怔半晌,方道:“原来有这么回事,难怪你方才那么直接地问庄主夫人”
“很直接么?”西宁问。
“嗯。”
“嗯。”
……
“齐飞既然明明如正常人行动,白天却又成了这番模样,确有可能跟他大哥有脱不开的关系。”成展卿侧头思量,而后看着煜城,“你为何说没有问题?”
煜城视线投向脚旁的莲花池,水光潋滟映照在他脸上,明明晃晃,有种不真实的疏离感,“我只是觉得,齐长顾若真有什么心思,会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择,没必要费时费力还留下这么些漏洞。”
“你的意思是齐飞当真是自己犯了癔症?那昨夜你我亲眼所见的又是怎么回事?”西宁放不下这个关键。
煜城道:“方才听庄主夫人提到,这个庄里的人每年此时听到雷声就格外敏感……齐飞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怕这种敏感早已刻入骨髓。”
“你说得有道理。齐飞出生便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怕比这山庄每一个人的时间都长,甚至比他大哥都长,这种反应或已成为他生命里的自然反应。”成展卿沉吟道。
西宁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垂着眸道:“所以齐飞昨夜的举动,有可能是在听到雷声后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表面上看上去虽如正常人般,实则人仍陷在癔症中,是这个意思么?”
“大概是这个意思。”煜城点头。
“那么,”西宁抬眸看向煜城,一字一顿道,“你方才在门外嗯啊嗯啊的附和我的观点,又是几个意思?”
煜城和成展卿二人同时顿住,望着面前眼神中迸射出光刀的人,闭了嘴。
气氛有些凝固,成展卿打破冷场的习惯又发作了,“咳咳”两声,好心提醒道:“煜兄,西宁在和你说话。”
煜城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个,我只是个人猜测,公主的做法是十分正确的。”
“正确到就我一人唱独角戏?”西宁眯起了眼,冷冷道。
“西宁,如果你指的独角戏,是指套问庄主夫人的话,我得指出一点,你其实就问了一个问题……”成展卿从大局出发,认为无论从金钱还是安全的角度,此时都不宜得罪煜城。
西宁似被噎住,半晌没出声。
煜城忽道:“成公子,你方才提到对织锻的工序也极有兴趣?”
“啊……没错。夫人方才还邀请我们去观摩制纱,此时过去正好。煜兄,请。”成展卿极是配合的语气。
“成公子请。”
二人同时回头看西宁,“不知你去——”
“不去!!”
两日后,齐府展布厅。
展布厅开间宽敞,厅中原整齐陈列了各种绸缎布匹,供外地来的客人看样订货。现下,这些布架都被搬到了两边的角落,中间空出了一大块面积。
四个仆人抬着坐在摇椅上的齐飞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了屋子中间。
齐飞今日一身墨色缎袍,衬得脸部手部露出来的部分更是煞白,此刻仍是一副神情漠然,眼神空洞的模样,定定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似入了神。
袁法善让齐长顾清了场,只留下了西宁三人和庄主夫妇二人,随后便拂尘一摆,身形闪动。
方才进屋时,奇长顾问:“道长,此阵如何作用?”
袁法善道:“本道这两日静思,布下了此唤灵阵,兼具召唤和聚灵两层功法。齐飞现下的灵识隐在自己的空虚幻界里,脆弱无力,需得先以外力唤醒,待牵住主灵识后,以符阵聚合其他散落在混沌状态中的无序灵识,方能与外界产生勾连。”
只见他佛尘轻摆,左手捏了个诀,指尖燃起一道黄符,上前一步,将烧完后的灰烬抹在齐飞的眉心。又自怀中取出一捆红绳,手指点触,似注入一道灵力,数根红绳从右手指间直直飞出,轻轻巧巧地黏在了齐飞的身体各处。随后他席地坐下,右手拉着悬空的红绳,左手又捏了决,双目微闭,口中默默有词。
众人在一旁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向齐飞,静待他的反应。齐长顾尤为认真,身子由于紧绷而微微前倾,一旁静氏留意到他的模样,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面露关切。齐长顾对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静氏的手。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袁法善睁开了双目,面色沉沉。
“如何?”齐长顾问。
袁法善站起来,摇了摇头,“不行。牵不住。”
“可是他的灵识太过虚弱了么?”西宁出声问道。
袁法善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恰恰相反,他的灵识不是虚弱,而是,太强大了。”
“强大?”众人皆有些不解。
袁法善似乎也有些意外,垂眸思量,“本道从未见过,处于混沌状态下的灵识竟如此浑厚有力,甚至比常人清醒状态下都要有活力得多,就似,就似已然在内生根发芽。”
他轻叹了一声,“我以灵力驱动,用红绳符咒搭桥,若是无意识状态下的灵识,无论强弱,都应能被牵引住。但若是有主动意识的灵识,这个法子就没有用了。”
“道长的意思,难不成是齐飞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么?”齐长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默了片刻,定定地看了一眼漠然坐卧的齐飞,而后以极是笃定的语气道,“不可能。他没有理由,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他胸口隐隐起伏,似乎实在难以接受这个说法。静氏在一旁温柔地挽着他,静默如水。
西宁和煜城互望了一眼,这个可能性众人也不是没有想过,西宁最初便以为齐飞遭遇了外面什么威胁或是危险的事情,对齐长顾的怀疑也正是基于此点。
可如今从齐长顾的所作所为和当下的表现看来,他与此事或许并无关系。他对齐飞的感情是真实的,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希望齐飞能醒过来……那么——
究竟是什么事,让性子洒脱、武艺高强的江湖浪子,选择了将自己全然封闭,任由自己陷入混沌无边的无意识状态?
“道长,可有其他办法?”静氏一边轻轻抚摸齐长顾的后背,一边代替自己的丈夫问出了这个问题。
袁法善双手抱着佛尘,拧着眉头低头来回踱步,众人皆不敢出声打扰。一时,屋子陷入了异常的寂静,只有袁法善轻缓的脚步一声一声地发出微弱声响。
良久,他停住了脚步,仰起头来凝望着屋顶,口中喃喃道——
“他不肯出来,便只有我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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