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府

国师、西宁和成展卿三人站成一排，在一条繁华的大街屋檐下站着。

        必合城今日封城，明日开始城内所有摊贩店铺皆关闭，减少外出，人人在家为国主祷祝。至于到底怎么个祷祝法，什么形式，什么时辰，却也并没有统一规定，皇城官方答曰：心诚即可。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川流不行，都赶在商户闭店前采购些东西屯在家里，是以鳞次栉比的店铺门口皆人进人出，人人都拎着各式采购的东西。

        煜城拿着银票去城里找钱庄换碎银了，三人站在街角等他回来，彼此不说话。

        这三人在大荀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钱财等物从不劳亲自费心，此刻在异国他乡身无分文沦落街头，眼中看到的尽是人们掏钱的爽快，心中无比苦涩，深刻体会到有钱才是大爷的人生真谛。

        方才煜城结完账拿着银票走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自发起立，口中都客客气气道“等你回来”、“路上慢点”、“饿了路上自己先买点吃”……

        他们原本在茶馆坐着等，谁料今日外出的人实在太多，茶馆满员等位，身旁慢慢竟围了一圈人，实在不好意思，只好跑到大街上站着了。

        三人站成一排翘首以待，直到看见人群中赫然出现一道高高的蓝色身影，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飞快地迎上去。

        煜城有些纳闷地看着围拢过来的三人，一脸兴奋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包袱。

        他思索了一下，拿刀柄将包袱口挑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堆细碎的银闪闪。三人齐齐“啊”了一声，似乎终于心头大石落了地，旋即笑容满面地互相点头，彼此祝贺。

        必合城虽地处交界，但因盛产绸缎，时有外地或他国的商人来此进货，故而城内酒楼、客栈及布料成衣店十分发达。

        三人此刻终于找回了点底气，走在大街上头也昂高了些，先拉着煜城走进了城里一家楼面气派的酒楼，耐心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的位子，上桌后你一句我一句加起来点了十七八个菜，看得伙计目瞪口呆。

        自然是吃不完，不过三人吃饱了后交头接耳，对此地的菜色口味大是赞赏了一番，纷纷表示日后要在大荀引进。

        煜城面无表情，一个人默默地就捡了自己面前的两三样菜动了动筷子。

        随后几人又进了一家装饰豪华的成衣店，一进门就被里面数十列花样繁多款式各异的衣服惊住了。老板极有心思，在店内的左右两边分设了男宾区和女宾区，中间一条长长的花毯隔开，尽头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平滑铮亮，连脸上的小痣都能照个一清二楚。

        国师看了一眼煜城，后者手中的刀柄往前比了比，“请自便。”他便顺手拉了成展卿，钻入男宾区不见。

        煜城回头，看着四处张望的西宁，顿了顿道：“我在此处，等你。”

        西宁问：“你不买么？”

        “你先。”说完便走到窗前空出的一排软座前，刚落座，有小厮捧了一碟干果和一壶茶周到地放在旁边。

        一个时辰后，四人走了出来。煜城双手环抱着刀走在前面，国师和西宁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走在中间，因考虑到要隐藏身份去齐家，故而此刻身上的衣服较为低调。

        成展卿一个人拎着两个袋子走在最后。事实上，他和煜城都只挑了一套与身上差不多款式的衣服换洗，两个袋子里装的全是国师和西宁的。

        莫名的，两人把袋子直接递到了他面前，似乎压根没考虑过煜城。奇怪的是，他自己也十分自然地接了过来，一点也没觉得不妥。

        此刻，他拎着两个袋子在后面默默感慨：拿人手短啊……

        齐家的宅院并不难找，随便问了几个路人，顺着指的方向，一点弯路没绕，几人便站在了一座高墙阔门，绿柳周垂的大宅子面前。

        袁法善上阶扣门，里面传来门闩响动的声音，佛尘一甩，摆出了世外高人的姿态。

        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年轻的脑袋，袁法善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正待开口，那年轻脑袋忽然“哎呀”了一声，敞开大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走出来眉开眼笑道：“道长，你终于赶来了！快进快进，老爷夫人盼了一天了，一直担心你没赶上给封在城外了。”

        说罢拽着袁法善的手往门里进，生怕他跑了似的，又看见阶下立着的三人，剩余的一只手乱晃，“是道长一起的么？进吧进吧！”

        三人抬脚跨过门槛时，听见袁法善嘴里正说着，“本道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让你家老爷夫人担心了。”

        小厮忙道：“方道长客气了，青正观远在萧阳山，半个月前发出的信今日就来了，老爷夫人想必感激得紧。”

        四人跟着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念念叨叨的小厮，穿廊过院，一路直入。等他们在一间布置典雅的堂屋里坐下饮茶时，方道长其人和齐家的一些基本情况已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跨步走了进来，身侧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二人皆身着绸缎服饰，看上去雍容富贵，面目和善。

        男子客气揖礼道：“在下齐长顾，这是贱内静氏。劳烦方道长，劳烦诸位了！”他宽眉大眼，声音稳重和缓，说话时目光一一投向每个人，生意人多年沉淀的周到细致让人倍感舒适。

        静氏莞尔一笑，上前行礼。西宁细看她一眼，心中颇为惊艳。

        她自入羽珍境内以来，发现羽珍国的男女都长了一副好皮相，或许是地处南方气候潮湿的关系，个个皮肤细嫩，光洁白皙。她以往在大荀国时时时让人惊叹的美貌，在此地忽然就没了优势。今日打交道的众人，看她的目光都极为平常，让她颇有些怅然若失。

        眼前这个静氏，长相更是尤为出众，眉目含春，面若凝脂，一身光泽流溢的粉色绸缎袍裙，衬得整个人明艳动人。脸上的笑容却极是温婉，女性的温柔包容之意尽在其中。

        西宁忽然扭头，看向身旁坐着的人。煜城正看着静氏行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如常，如常到正是看着一个人行礼的模样。

        煜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移了过来，她眼神莫名一颤，躲了开去，恍若无事。

        过了一会，她心中微微纳闷：我躲什么啊？

        袁法善微微颔首，客气了几句，随后问道：“齐二少爷是什么情况？”

        齐长顾闻言长叹一声。

        原来，这齐长顾确如今日茶馆那人所言，是齐老爷当年从外面捡回来的，时年他十岁，齐飞也就是二少爷，才五岁。齐老爷去世后，齐长顾感恩，对这个弟弟极是照顾，两兄弟感情多年来一直很好。

        齐飞六岁时，有一段奇遇。绸缎庄有个运蚕丝的工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真实身份却是西国某个大世家里的高手。他不知何故隐姓埋名在这个边城，一呆就是十年，因与齐飞极是投缘，私下默默传授他武功多年。

        齐飞一身武艺便总想着去中原江湖上走走，家中的一切事务原本就是齐长顾打理，故而自十六岁时开始，他时时在外游历闯荡，每年在家时间不过两三个月，

        齐长顾成亲后，或许是家中多了旁人的关系，齐飞在外面的时间更长了，几乎两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了也不过匆匆待上十日，便又离开。

        半年前，齐飞忽然回家。他对大哥说，在外漂泊累了，不想再走了。齐长顾大为高兴，提出将绸缎庄的当家之位交还于他。

        他不置可否，每日只在院中呆坐，神情萧索，落落寡欢，似乎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齐长顾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沉默，并不多言语。

        可就在几个月前，齐飞忽然犯了病。每日呆坐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已经不认人，叫他也不应，碰他也不理，坐久了就睡，睡醒了又呆坐，就如一个失魂木偶般。

        齐长顾从一开始请四方名医，到后来各处请和尚道士做法，均无任何起色。齐飞一身武艺，谁也不敢过于触碰，其间有个和尚想强行把他带走，却被他一脚踢飞到院外。

        后来听人介绍，说青正观的方道长有通灵奇门之术，故而半月前言辞恳切修书一封，将道长请了来。

        “齐飞现在何处？”袁法善问。

        齐长顾闻言道：“不急不急，听下人说，齐飞今日已睡下了。这几日城里封戒，住在外面客栈也无处可去。我们府里东西倒是齐备，各位不介意的话，先在府上暂住。”

        他说完这话，发现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朝着中间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望去，似乎在等他说话。

        齐长顾心道此人不知什么来历，气韵神情倒确像是个拿主意的人，一直商人本能的直觉促使他，也把目光投向了端坐正中却面目表情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沉默片刻，抬了抬眼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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