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无方
当日卯时,西宁坐在回府的轿辇上,细细回想福宁殿中父皇的交待。
下月十五,适逢羽珍国两年一次的“天下第一才艺大赛”举办。羽珍国民风开放包容,官民同权,国内上至皇宫贵胄,下至巷头百姓,无其他乐趣,皆好一个“巧”字,顾名思义,就是推崇有巧思的能人或出类拔萃的才艺。“天下第一才艺大赛”原只在羽珍国内举办,后来随着名声越来越大,权威度越来越高,吸引了全天下的能人蜂拥而至。慢慢的,这个比赛发展成了中原最大规模的杰出人士显露头角的平台。每年此时,各国人马便齐聚羽珍,共襄盛事。
洛简与国师袁法善斟酌了几日,想到一个主意。成展卿在大荀国内号称“书画双绝”,他去参加“天下第一才艺大赛”顺理成章,而之前西宁纠缠他的事早弄得满城风雨——说到此处,父皇有些赧颜地看了眼西宁,西宁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望了一眼——西宁打着看热闹的幌子与成展卿一同前去离开大荀,便不会引起旁人过多的猜忌。至于路上的安全,袁法善等人自会在暗中保护。
西宁听完,真心认为这是个好法子。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成展卿会不会有些不太情愿,毕竟,前一阵自己贴得太过让他频生困扰,直至后来发生的事更是不提。
期间她时时侧头,觑瞄成展卿的表情。但见他神色沉静,目光凝然,待洛简说完,他似乎轻轻眨了下眼,接着后退一步,跪匐下拜,朗声道:“微臣定不辱使命。”
她轻吁一口气,心想成展卿毕竟是个有匪君子。
这一日大早出门,又发生这般许多事,西宁感到有些乏累,便放倒身子倚在靠垫上假寐。
车轮转动的轻微颠簸中,她恍若回到那日从醇央宫回府的马车上,自己一个人双手环膝嚎啕大哭,直至昏睡过去。朦胧中,耳畔似乎有一个温柔又渴切的声音不停地再问:“跟我走吧?跟我走吧?”她正梦见一张张冷漠嘲弄的脸向她倾来,惊恐中尖叫了一声:“不——”
西宁惊醒,发现自己好端端倚靠在马车上,梦中的场景已隔了一世。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避免去回想那一段犹如地狱深渊的日子,没想到今日入宫一趟还是被唤起了……只是那一声声似真似幻的耳语声,她那是并未留意,此时听来,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三日后,诸事妥当,两辆马车,十余匹高头大马分列两侧,在齐安大道上,向城外缓缓进发了。
马车厢内,玉池坐在一旁翘着指头剥葡萄,剥完一个西宁就往嘴里塞一个,待十多个下肚,西宁身子一歪,舒舒坦坦地倒在了宽敞的软榻上。
眼前一阵风将车厢纱帘轻轻吹起,颀长挺直的蓝色身影在纱帘的摆动中时隐时现。身影的主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西宁一把拽过手旁的锦枕,盖在了自己脸上,唇角弯起。
真的是,太顺利了!
从皇宫回来当晚,她晚膳都未来得及用,就唤了煜城前来说话。这件事情她早已打定主意,瞒谁都不能瞒煜城,人家天神亲口认证的天命之子,岂是她能蒙骗的?
故而,她将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告诉了煜城,除了那本手记要背一遍的话时间太长,便只是大概提了提。
煜城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即便在西宁讲到那本袁十二那本手记时,也未见神色有任何一丝波动。
西宁心中不由得暗叹,面瘫名不虚传啊……末了,她看着煜城,略带一丝忐忑地道:“本公主知道你钱庄的事情忙,可是你知道的,这是我第一次离开齐安城,身边没个熟悉的侍卫统领,还真有些害怕。如何?跟我走吧?”
当然,之所以有些忐忑,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心思,此行只要煜城跟她同行,就能隔绝他和宛真之间的联系,完全不必要她再花什么额外心思,轻轻松松推进任务!
煜城只问了一句:“何时出发?”
此时,西宁舒舒服服地躺在宽敞的特制马车里,右边是煜城一众精干侍卫,左边是成展卿领着几个家仆,前面一辆车拉着她的吃食衣物等用具,后面还有父皇派出的国师带队暗中保护。
简直不要太舒服了!
大荀境内走了三日,便来到了大荀属国临湘城与羽珍属国必合城的交界处。出了临湘,车队便不能如之前大张旗鼓惹人瞩目,煜城吩咐全部停下安顿,明日换装再出发。
临湘城最豪华的酒楼被清了一空,早有先行快马提前布置好了茶水饭菜和热水,一行人下车就清洗用膳,不早不晚,绝无半点耽搁。
煜城和成展卿坐了一桌,二人的对话传入西宁的耳中。
成展卿开口道:“煜统领——”
“请成公子明日开始叫我煜城或煜兄。”煜城夹了粒炸花生放入口中。
顿了顿,“煜兄,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很多回了。”煜城饮了口酒。
“不。我指更早的时候。”
“多早?”
“我九岁时,曾被选入朱兰轩封大师处学艺,当时一共二十个孩子,互不知背景来历,只知学名。我自幼被称神童,从未屈居人下。”成展卿说到此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成公子很是坦荡。”
“嗯。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倒也不妄自菲薄。”成展卿道,“不过,在朱兰轩学艺的那段日子里,琴棋书画骑射御礼,每一科我却只能屈居第二,有一个人,始终在我前头。”
西宁和玉池在旁桌,边吃边听他二人的说话,听到此处互望了一眼,那岂不是比神童还厉害?
“我当时的学名叫无澜,他的学名叫无方。”成展卿说完,看了一眼埋头吃菜的煜城。
“这名字倒是无趣到有趣了。”西宁笑道。
“封大师醉心技艺,倦于迎送,故而刻意将各人的家世背景隔绝开来,在那学艺的孩子皆不用真名,学名也是他随口取的。”成展卿听到西宁的评论,似乎习惯地又回到了以往在尚书府授画的日子,自然而然地向她解释道。
“成公子的故事讲完了吗?”煜城似乎已经吃完了,双手环臂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快了。我前两年每期都败给了无方,心中不服,又在家中苦练了一年,心想第三年一定要胜过他。”
“后来胜了没?”玉池好奇地问道。
“没有。不知道。”成展卿摇摇头,“第三年,无方没有来。第四年也没有。他从此消失了。”
“啊,真可惜!不过这么厉害的人,长大后总会有机会崭露头角的吧?”西宁道。
“我也是这么想。”成展卿道,“于是我每年都关注各个诗会画会,刻意结交每届京考的前十甲。我始终相信,他那么厉害,总不会被埋没的。”
“后来呢?找到了么?”
成展卿摇摇头,“无方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见过他。”
“你为什么要找他?”煜城问。
“我想和他再比比,无论哪一方面。”成展卿诚恳地道,“胜败都没有关系,我这些年来始终勤学苦练不敢放弃,就是一直想着万一有一天,或许,我又碰上了他呢……”
煜城侧着头,淡淡地道:“或许他身体有疾,半路夭折了。又或者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类事时有发生。”
“或许吧。”成展卿看着煜城,忽道,“不知为何,我觉得煜兄与当年的无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呢。”
“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既已找不见,想是无缘。成公子何必执着。”煜城说着站起身来。远远站着的侍卫见他吃完,立刻过来俯身低语几句,他微微蹙眉,随着那侍卫走了出去。
西宁扭过头去,看着煜城的背影,心道:原来煜城幼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算算时间,第三年没再去,想必正是那年开始遭遇变故,从此便在狱中过了七年……
西宁和玉池刚吃完,准备去楼上客房休息,却见煜城领着一众人走了进来,道:“公主,只怕今日没时间休息了,我们要连夜赶路。”
西宁脚一滞,道:“为何?”
“羽珍国国主戎烁现身,羽珍国全国明日起关闭国界十日,今日不走,就得等在此等到十日后了。”煜城道。
西宁更奇怪了,“羽珍国主平日不现身的么?为何他一现身就要关闭国界啊?”
煜城沉吟了一下,“此事说来话长,公主还是先上车,我们连夜过界,其他的属下慢慢告知。”
戎烁,记得父皇评价他时,说其神龙见尾不见首。出发前还叮嘱道,两百年来,中原三国独立发展,互不干扰,各国情况迥异,民风截然不同。民间有云:西国尚道,羽珍精巧,大荀为大。实际情况的差别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宁坐在疾驰的马车里,忽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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