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显阳完好无损地剥完橘子,不耐烦再剥上面的橘络,直接递给冯九荣:“阿兄吃橘子!”
冯九荣接过橘子,拿在手里端详,笑了一声:“你倒是孝顺。”说完扫了一眼方才给蒋思的。
显阳有些难为情,抓起那个烂橘子扬手一扔,扔到了院角的花坛里,笑得没脸没皮:“练手的练手的。”
冯九荣细细剥掉橘络,再一瓣一瓣送进嘴里慢慢吃起来。显阳托着下巴看他吃,想象到方才吃到的橘子甜中带酸,不由咽了咽口水。
估计是她咽口水的声音太响,倒叫冯九荣的动作一顿,那瓣橘子便压在他水润的嘴唇上。显阳眼神一荡,赶紧移开,说道:“我觉得阿兄方才说得很有道理,女帝确实想要平衡朝中格局。不过就方才蒋思这样的读书人对言瑜的崇拜,这个制衡之法,怕是很难施行。”
冯九荣咽下最后一瓣橘子,对显阳解释道:“橘子上火,你不可多吃。”
显阳愣了愣,乖乖点头。冯九荣拿起帕子来给她擦手,边说道:“我瞧着言丞相也并非有不臣之心,可他被过多人簇拥,本就是将自己放在险境,时日久了,怕是会为自己招来祸端。女帝应该也没多忌惮他,可哪怕是为了一师之谊考虑,也不能让他有怀璧其罪的危险。”
“不过蒋思说的也没错,这之中也有制衡之术,世人这么想,言瑜恐怕也会这么想。”
“旁人如何想又怎样,左右女帝都得这么做。”
“也是。”显阳换手让他擦,笑着打趣,“不过我竟不知这些年过去了,说言瑜想娶女帝的谣言竟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阿兄你说呢?”
“世人对触及不到的人,总是通过对这些私密之事的窥探,来显得他们与普通人一样。”冯九荣想了想,说道,“我猜他多半是不想的吧。女帝不是说娶便能娶的,这两人结亲,多半是他入赘大明宫。叫他隐去满身治世之才又抛开家族荣耀,进入宫闱,怕是不容易。”
“那就不能成了亲之后继续在朝为官吗?”显阳故意说道,倒是对自己能平静的与人讨论这些有些意外。
冯九荣收起帕子,放在一边,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杂物。
“女帝不是昏庸之辈。蒋思虽只考明经,但方才有点说的不错,女帝深谙帝王之术,又怎会不明白内戚之祸。只要他姓言,便不能与女帝……”
显阳本就是故意说的,可冯九荣总能给她带来惊喜。她见他意外止住话头,便知道他猜到了什么。显阳笑得得意,像是小孩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想要得到夸奖,试道:“阿兄是不是想到什么?”
冯九荣奇怪地扫了她一眼,皱眉说道:“我这猜想无凭无证,也过于大胆,我说不出口。”
显阳靠过去,神秘地说道:“我知道。阿兄是不是想到,言瑜姓言这个事实无法改变,那便改变另外一个事实?”
冯九荣将显阳拉回座位,有些头疼:“你这话听着没什么道理,还大逆不道得很。”
显阳不高兴,她说道:“哎呀,阿兄你说是不是嘛?”
冯九荣揉了揉眉心,无奈顺从:“是是是,女帝为了个男人连皇帝都不要做了,真是了不得。”
显阳见他敷衍自己,不依不饶地扯过他的袖子来威胁:“你该说女帝潇洒,为世间女郎勇敢追爱之典范。”
冯九荣揶揄道:“你先前老缠着我问女帝的事便是佩服她种潇洒?”
“我何时缠着你问女帝了?”显阳愣了愣。
冯九荣倒是不在意,收了笑,目光沉静:“聪明女郎不该只扑到一个郎君身上。”
显阳紧了紧手里的衣袖,抿嘴一叹,点头道:“我不过是玩笑,女帝也没真为了个男人抛下一切。”
两人不再说什么,一齐收了桌子上的东西,等冯伯将午膳送来,几人一道吃了。冯伯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将酒肆的一些账目和事务拿来与冯九荣商量。显阳吃了饭觉得肚子撑,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扔了几次投壶,突然看到浸在水盆里的碗筷,决定不坐好吃懒做的蛀虫。
冯九荣正交待一些事宜,突然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匆忙跑出去,看到显阳正捏着皂角,蹲在角落刷碗。
“这是做什么?”冯九荣看她手中通红,有些不悦。
显阳的手指有些痛,对自己笨手笨脚也有些懊恼。可她从未做过这些事,见冯九荣对她生气,心里也堵得慌。
“我在洗碗。”显阳咬咬嘴,恨恨说道。
冯九荣夺过她手里的抹布,又舀了勺清水给她冲干净,见她挣扎,皱着眉用力。
冯伯也赶了出来,见到两人有些僵持,连忙说道:“贞娘子怎么做这些了,这么冷的水,仔细又冻出病来。”
冯九荣将她手冲干净,快速地擦干,捧在手心暖着,可眉心仍旧紧皱着。
显阳有些拉不下脸,可见他心疼自己,心软下来,闷闷地凶道:“冯伯年纪大了,你又在忙,我不过是想洗几个碗,你那么凶做什么?”
冯伯拿来扫帚将打碎的碗收拾了,嘴里还念叨几句岁岁平安。
冯九荣看看显阳虚张声势,无奈,将她拉到太阳底下,让她坐下。
“你乖乖晒会儿太阳,一会儿我去煎好药过来陪你投壶。”
“我不需要你陪,我能自己玩!”说完随手一扔,那树枝做的箭矢准确地掷入竹筐里。
冯九荣听罢却气息一滞,他沉默了一会儿,好言哄道:“你这箭矢并不规整,明日我带你去西市采买真的弓箭可好?”
本来还别着脸不看人的显阳一瞬间转头,眼睛发亮,问了句:“真的?”
冯九荣点头:“酒肆平日送货有护卫,可以向官衙申请些弓箭。下午让冯伯去办,明日便能去买。”
显阳想了想,说道:“那我能自己去挑大小吗?”
周贞身材娇小,力气也有限,大弓怕是施展不开。
“自然。”
显阳眼神滴溜溜地转,极其识时务地朝冯九荣笑:“阿兄去忙吧,我不再捣乱了。”
冯九荣站起来,无奈地解释:“我明白你不是捣乱,可那些事你从未做过,想要试的话我可以在身旁。”
显阳虽然不赞同,觉得那些小事她完全可以通过试错自己学会。可冯九荣也是一片好意,显阳乖巧点头,看起上午没看完的地方志来。
分神听到冯九荣走过去对冯伯说了句辛苦,抬头看到冯伯已经手脚利索地将碗筷洗干净了。冯九荣给他递了一杯热茶暖手,两人缓步走入房间处理事情。
显阳无聊,躺倒在躺椅上,将书盖在脸上,闭目养神。静下来便不由自主想到了言瑜。
上午蒋思的话她听着倒也并非全无想法,她一直都知道,言氏对她有拥立之恩。她一介女流,若不是从一开始,言氏便旗帜鲜明地站在她身后,她怕是连册封为皇太女都不可能。且不论是阿耶的授意还是言太傅眼光独到,言瑜从她来到长安开始,便一直在助她,所以她几乎从未阻止过他的拢权。她后期培植新臣,也并非为了与他形成对峙,而是为了李熹晨。
她这个皇帝当得艰难,她把握住军权,让堂兄弟们无从接触军队。可朝中见她迟迟不完婚,人心浮动。加之她每每亲征时,总是轮番让李兆晖和李熹晨监国。渐渐的,她想要选人继位的传言便传开来。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李兆晖年长,做派也是安稳守旧,深得朝中老臣之心。如此看来年纪轻轻的李熹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的地方。
没有,那她便制造些出来。
一切本是按她的谋划慢慢前行,哪怕她意外身亡,也并不影响她为他铺下的基石。只是想不到意外却是李熹晨自身。
她始终想不明白李熹晨谋反的动机是什么?
野心?贪欲?若说这些,李兆晖也不是没有。
只是送李熹晨上路的却是言瑜,这让她更加意外。
显阳紧握住双手,放在胸前。
李熹晨小他们八岁,他小的时候显阳总是牵着他在宫里行走,见到言瑜也是极其规矩乖巧地唤他言少保。若不是他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地错事,言瑜又如何下得去手。
那可是她从小宠到大的阿弟啊。
但她此刻却完全无从得知其中缘由。
显阳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别着急,事已至此,先想办法去长安再说。
不知道方乔南何时启程回京,若是她开口请求,应该不会拒绝。她可以用想长见识为由哄周济夫妇同意,若是冯九荣能答应让他在长安的酒肆照应她些,或许周济夫妇会更放心些。
去了长安,去看看许携行,看他的腿伤究竟怎么样了。还得去见言瑜,问些事情。只是他那么聪明,应该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传来敲门声。显阳扯下书细听,确认是自家门的敲门声,瞥了眼冯九荣的屋子,跳下躺椅,提着裙角跑去开门。
来人是个清秀的小女郎,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打扮得也素淡。见显阳开门,稍稍后退,端正地行了个礼,才细声问道:“此处可是周记药铺掌柜的周济周掌柜的家?”
显阳从她身后扫到一辆马车,朝她点头。
小女郎浅浅笑了,像是松了口气,依旧端正地欠身道:“女郎见礼,容我去请我家女郎。”
说罢便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说了几句,搬动脚踏,掀开车帘,扶里面的女郎下来。
显阳远远见到一个素衣女郎戴着一顶素白的羃,浑身素雅未着饰物,倒是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她身姿窈窕,素裙也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独具风流。她走近,见到显阳似是行了个道家礼,声音清冷通透:“贸然打扰,可否进屋一叙?”
显阳摸了摸手腕,侧身让开。
那女冠跨步进内,她跟着的小女郎倒是规矩,等显阳先进内才跟上。
显阳见女冠抬手摘下羃,递给小女郎,转身对显阳行了一礼,解释道:“我是沧州言氏四娘,女郎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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