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锦
少女的惊叫随着巨响一同出现。
行槿庄众人都转身望去。
小二也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惊道：“诶呦！客官！怎么弄得？”
他拿来净布，阿笙接过。黎初落将紧握的拳松开，她的右手鲜血淋漓，血液滴答流落，染红洁白的瓷片。三四块碎瓷片从她手中掉出，砸在地上变得粉碎。
一些碎瓷扎进她的伤口，触目惊心！
黎初落倒是没多大反应，轻声道：“茶水太热，烫坏了这杯子。”
小二连连点头，把碎瓷片收拾干净道：“是，我这就给您新换一个。”
阿笙扯过她的手，一点一点把碎瓷挑出，再用净布包扎。
张拭见了，走过来，将一小瓷瓶放在桌上，道：“姑娘，用了此药好得更快。”
黎初落还没说话，阿笙道：“谢谢仙君。”
张拭回到座位。
阿笙打开闻就闻到一股清凉香气，定是好药，正要往她的手上抹。黎初落已经收回手，说道：“不用。”
声音冰冷。
阿笙动作一顿，不明所以，想要开口劝劝，但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说话比较好，于是没再强迫，把药瓶盖上，放在她完好的手边。
行槿庄弟子收回目光，想要继续讨论，又被打断。
“来，客官们！你们的菜！”小二一手端一盘菜上来，放他们一盘，又放黎初落这桌一盘，对黎初落她们道：“菜齐了，您慢用。”然后对张拭他们说，“您先吃着，酒这就给您上。”
几名弟子被十二幽卫追杀数日，风餐露宿，苦不堪言，见了色香俱全的饭肴食指大动，一时间都顾不上讲话。
黎初落闭眼匀气，平静下来，手上伤口疼痛，带着她的心脏一同抽动。她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压制下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直到能够自然笑出才停下。侧耳片刻，见没有人再交谈，于是不再关注。
不多时，她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凌挽云回来了。
子横第一个笑着和他打趣：“玉衍君和夫人交谈这般久，还真是如传言当中所说一般伉俪情深啊！”
另一弟子招呼：“玉衍君快坐，尝尝我们行槿庄的特色菜。”
凌挽云闻言，冲他们淡然一笑说道：“不了。”
张拭注意到他的脸色语气有异，问道：“玉衍君有何烦恼？”
凌挽云正色：“各位，你们在此稍作歇息后，便即刻启程回行槿庄，切记，一路上不要做任何停留。张兄，你且来一下。”
张拭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免着紧张起来，随着他走下餐桌。
两人到旁边去细谈，与黎初落相隔不远，她稍一注意便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凌挽云压低声音说：“你回行槿庄后，通知你师父崔长老及其他长辈，集结庄内修为高者待命。我现下便会通知父亲，让他们也匀出人手，立即包围荆木城。仙盟其他门派，也会陆续集于此处。”
黎初落听了，啧啧叹道：真是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这里查出来这里出现灰魍了？
但是灰魍又何必把整个仙盟的人都请出来？
灰魍虽然难缠，终归只是妖魔鬼怪其中的一类，不足为惧。
听他们这架势，更像是在做围攻谁的准备。
黎初落的表情僵在脸上。
莫不是……是来抓她的？？？
她眉头微蹙，快速瞟凌挽云一眼，他一脸的苦大仇深，剩下的话都不用听，黎初落都能知道了。
还真是来抓她的！
糟糕！她被那名荷风庄弟子识破了身份，起了杀心，想要灭口的时候，身边却出现了数十只灰魍，将她团团包围。她现下灵力尽失，比一个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左支右绌，根本敌不过一个仙门中人，还是取巧才将其重伤，用后背的伤换脱身。
黎初落是想直接斩草除根，杀了那名弟子的。但转念一想，既然是能够跟在洛妍身边的人，身份定然不低，若是杀了他恐怕反倒会被荷风庄追杀。于是将计就计，用灰魍毒遮住刀伤。哪知她刚草草做了掩盖，洛妍等人便追了上来。定然是没做隐蔽，叫洛妍猜出来了！
黎初落叹息，低声问阿笙：“吃好了么？”
阿笙嘴里塞满了吃的：“肿么了？”
黎初落：“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得快点离开。我猜过一会儿，就要封城了。”
“封——”阿笙喷出一粒米，又捡起来塞回去，小声问，“封城？为什么？”
黎初落“嘶”了一声，牙疼道：“大概……是来抓我的。”
“啊？？？？？”阿笙就着茶水艰难咽下嘴里食物，“因为你杀了那个人？所以仙盟要追捕你吗？！”
黎初落：“说了他没死。”
“那为什么要来抓你？还有，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黎初落理了理衣袖：“有什么可着急的，仙门百家如果真的动真格找一个人，我逃到哪里都能被找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会有办法的。未雨绸缪能躲掉的事情，我才躲。像这种躲不掉的，着急也没用。”
阿笙听她一番歪理，竟被她也带着平和了下来，奇道：“你怎么这么一副熟练的样子？”
“……”
她也觉得自己熟练得让人心疼。
阿笙道：“结账！”
两人交了钱，往外走去，路过凌挽云的时候，黎初落明显感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黎初落低头，若无其事与阿笙并肩向外走。
她们即将走到大门时，黎初落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腾腾而来。
就在门外！
仙盟的援军已经到了？！
黎初落果断拉着阿笙往回走，在凌挽云惊诧的目光中飞速跑上二楼！
她与阿笙刚刚藏好，身后一道炸裂之声，大门碎裂！
酒楼中尖叫四起，所有人乱作一团，慌忙逃窜。
黎初落按着阿笙一起埋下头。等到下面恢复安静了，才慢慢地冒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楼下大堂只剩修仙子弟，全部沉默不语。
唯有步声缓缓，一人踏过烟雾而来。
黎初落心道：这又是仙盟哪个后起之秀？气场这样强大！
入眼是一截黑色衣摆，上绣银色丝线，随着动作流光溢彩，甚是华美。
烟尘散去，来者身姿修长，气度不凡，面容阴冷，额间魔印猩红如血，向前伸出的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自然下垂。
黎初落讶异不已。
来的不是仙盟之人。
不光是她，在场之人无一不大惊失色，缄口结舌。
许久，才听到有人用蚊蝇般的声音说：“是魔尊长渊！”
他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左锦轻轻挥动右手，散开萦绕在他周身的烟尘，目光凛冽，一一扫过堂内众人，神色淡漠宛若在看一群已死之人，没有谁能令他停顿片刻。
张拭从最开始的惊骇回过神来，举剑在身前，沉声说：“此处是行槿庄领地，尊驾不请自来，贸然踏入，怕是不合礼数！”
黎初落死死扒着二楼的栏杆，屏息望去，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左锦冷哼一声，根本没有理会张拭，目光落定在凌挽云身上，他道：“凌拂，交出来。”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凌挽云！
凌挽云顶着众人视线，寒着一张脸：“我并未拿过你的任何东西。”
左锦眼神越发凶狠，深黑眼眸里似有怒火在烧，他声音也更加阴沉：“凌拂，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还有一次机会。交出来，我今日不想与你动手。”
他每说一个字，威压便强上一分，等到他说完，在场之人都跪到地上去了！
子横双膝跪地，双手撑地，眼眸因为恐惧张到极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落到地上。
好、好强！
反抗不了！他身体不受他控制根本反抗不了！
这是强大的上位者，对于他们的绝对统治。
巨大的恐惧宛如滔天巨浪，将他淹没！
子横受威压强迫伏得更低，因太过惊恐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嘤咛。
张拭以剑支撑，才勉强起身些许，四年前他也曾参加过那场论道大会，深知魔尊长渊多强。连他都承受不住这威压，更别说师弟们。
他想去看自家师弟还好不好，一抬眼，忽地僵住，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还有一人没有屈服！
凌挽云在离他不远处站定，脸上毫无痛苦之色，身形如松！
张拭闭眼垂下头，佩剑支撑不住滑落，他单膝跪地。
凌挽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惹恼，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声音也不免染上怒意：“左锦，且不说我这里绝没有你想要的！就算有，我也绝不会交还给你！”
左锦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凌挽云：“你归来六年，坊间传言一直没有断过，甚至愈发荒唐，我知你并非那样的人，只当都是些流言蜚语无稽之谈。你竟然真的敢——你难道就不怕天下皆知吗？！再如何讲，她都是我们……”
左锦厉声道：“闭嘴！”他目光狠厉，声音嘶哑，“我不想从你嘴里听见那个词。”
左锦忽然冷笑出声，眼中并无笑意，冰寒刺骨：“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了解？别拿你碧穹山那副正道模样教训我，落霞峰早已脱离仙盟。我有何不敢？天下皆知又如何？事到如今，我还怕一个欺师灭祖的恶名吗？我恶贯满盈，如何比得上绝仙剑客玉衍君。弑师改道，背叛师门，倒成了美名，美誉天下。手染亲师鲜血，每日仍能逍遥快活。心智坚强着实令我佩服。”
他这一番话戳中凌挽云痛楚！
凌挽云瞳孔紧缩成一个点。
他一抬手，佩剑登极应和，出现在他手中！
红光流转，剑身如虹，威压爆发，他与左锦分庭抗礼！
在场众人都觉得好了一些。
张拭起身，拿回自己的佩剑，将身后仍跪着的子横等人拉起来。
凌挽云一字一顿咬字极重道：“我再说一遍，我从未有过杀她之心。”
左锦：“从未？”
他一挥手，大门之外依次落下十二人，为首的朝流道：“尊上，城门已封，进入荆木城的修士共三百七十名，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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