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嬉谈
她想起来了。左锦的随侍曾经说过，玉衍君带行槿庄弟子在山下破阵。所以现在才会和行槿庄的人在一处。
不过师从碧穹，不带自家弟子，去带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别派弟子，还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所属城中，真是怪了。
黎初落抬手把幕离往下压了一压，正身坐好，不再去看。
她只是路过，巧合碰上，不想生出事端。
凌挽云抬眼，就看到屋中坐着一名头戴幕离的女子。须知屋里戴幕离在别人看来也是怪异举止。
凌挽云多看几眼，也没过多在意，跟着行槿庄众人落座，刚好坐在黎初落身后那张桌上。
黎初落不动声色。
后面那桌刚刚坐下，就听到进门大喊的弟子重重叹气：“累死我了！总算是能休息了！”
他的话得到席间众人认同：“是啊是啊。”
“我们从落霞峰逃出来，好像就一直都在被十二幽卫追杀。”
“把好像去掉！我们就是在被追杀！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仙盟的人都说，宁与魔尊一战，不愿对战幽卫。”此人一拍手，“这哪里都是侍卫？简直是狗皮膏药嘛！根本就甩脱不掉！”
“对对对，我们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他们一找上来，长渊就要来。”他深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唉……”
最开始说话的人狠狠一拍桌子：“就说那灵石本就是我们先看上的，被他长渊抢了去，还不许我们讨说法。追我们追得好像我们偷了他什么宝贝似的，至于吗？！我们行槿庄，好歹也是六庄之一！这以后传出去，说行槿庄弟子被十二幽卫追着打，让我们脸面往哪放？”
一直沉默的声音道：“行了。”
他一出声，桌上都安静下来，有人低声道：“大师兄。”
张拭说：“这次若不是玉衍君，恐怕你们还在那落霞峰关着，到时只会更加丢脸！”他语重心长，“这次的灵石乃是魔尊长渊中意之物，你们去与他争，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师父曾多次告诫你们，出门在外莫要勉强。这次你们明知修为不精却非要勉强，给他人造成麻烦……回去，将《若泽经》抄写十遍。”
黎初落听了一挑眉。
《若泽经》她知道。此书由来已久，仙盟各派都用它作为教本。书是好书，就是艰深晦涩，还奇厚无比，放在桌上，足有她手掌那么高。里面包含了各家常用法术共六千七百三十一条，带有解析，词汇聱牙诘屈，拗口难懂。除却法术，还记有各种心法，各门各派应有尽有。但偏偏以类型区分而非以门派作别，令各门弟子读时头痛不已，门内通常会配用小册，方便查找。
黎初落深深怀疑编撰此书的人，想要把所有的都计入其中，又懒得分清各家心法又何不同，干脆全都杂糅在一处——你自己分去吧！
仙盟也不是没想过换一本，但法术类书籍，世间再难寻出一本比《若泽经》更加全面的，只好继续往下用。
张拭不管席间哀嚎，对凌挽云道：“多谢玉衍君照拂我的师弟们，给你添麻烦了。你护我们这一程，有劳。”
凌挽云道：“没有，我本就是应父亲之名，与质兰庄一同前去查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他说着，腰间玉牌一闪一闪起来。
他道：“稍等。”
随后起身，走向一旁安静之地，轻点之后，脸上浮出笑容，似乎在通过玉牌与谁交谈。
一名弟子观察着他，见到凌挽云的表情，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八卦道：“准是他夫人。”
仙盟谁不知道凌挽云和洛妍夫妇二人成婚多年，恩爱如初。两人时常分隔两地实行任务，其他夫妻不过是在分别前温存片刻，最多连连嘱托，任务途中不会有所联系。只有他们夫妻常常通灵。
起初有人见凌挽云总是和妻子通灵，还笑他莫不是怕老婆，直到见到他得了空闲便去找洛妍，顿时默然无话可说。
“真羡慕啊。”一人道，“玉衍君夫人貌美如花，还是一庄之主，为人亲和，她常常亲自为庄内伤员煎药，还去看望，真是菩萨心肠。他们夫妻关系也很和睦，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吵架……什么时候我也能娶个貌美可人小娇娘回家？”
有人笑道：“就你？我看你这辈子都怕是娶不上了！”
“嘿！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玉衍君回归碧穹山之前，谁能知道他是凌掌门之子啊？”那人已经开始幻想，“说不定我也是谁家遗落在外的，到时候把我也找回去，等我发达了，我给你们一人配一个小娘子！”
席间大笑。
张拭也笑了两声，训诫道：“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可以，出去可千万别说。”
这话传出去会让人笑话没志气。
但这些都是实话，也是仙盟众人内心所想。
玉衍君凌挽云，仙盟之首是他父亲，荷风庄主是他妻子，自己在论道大会上得了“绝仙”称号，听闻他当年还是伴随着天道意志出生，可谓是天之骄子！
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曾经师承落霞峰。
但这在绝对强悍的实力前，都算不上什么了。
没有谁不艳羡他的。
那人说：“我有数的大师兄！”
“哼！”一人突然道，“这人生给我我可不要。有什么可神气的啊？也不想想，人家可是碧穹山掌门过了十四年才寻回的亲儿子，疼还来不及呢，论道大会主要由谁主办？说这里面没有点什么，我可不信。你们也不听听他刚刚说的什么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谁啊？咱们行槿庄需要么？他以为他谁啊，一个师出枫鬼的半邪魔歪道……”
黎初落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号，头一晕，险些撞桌角上。
半邪魔外道还真没说错，他当年在落霞峰，修的自然是落霞峰的心法，虽然如今已经改道，但仍不可避免的有落霞峰的影子。而落霞峰的心法和法术对于仙盟来说都是令人不齿且不屑于用的。
《若泽经》都是删减过后才投入使用的。
凌挽云曾师从黎初落，此为事实，碧穹山无法否定无法遮掩，于是大家都对此心照不宣。
张拭呵斥：“子横！闭嘴！”
一人劝道：“听大师兄的。你也少说两句。”
“我也没说错啊。”子横哼哼唧唧的，低声嘟囔，“真以为人人都像质兰庄一样狗腿，去捧着碧穹山。荷风庄也是，因和他们有姻亲，仗着这点关系尽捞好处。我看啊，他‘绝仙’称号就是假的。当年咱们大师兄就差他一分，大师兄才是最有资格得到称号的人。”
“……”张拭这次沉默好久，才低声斥道，“够了。”
这两个字轻得仿佛能被风吹散，近乎呢喃。
黎初落听到张拭这样说话，忍不住勾唇一笑。
“我……”大概是看到他的脸色，子横终于闭嘴。
黎初落突然感觉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抬眼看去，阿笙咽下一口菜，示意她凑近。她掀开黎初落的幕离，露出她耳侧一点，用几乎是气音说道：“他们这几年实力下跌严重，在最近一次的排名里已经快掉到末尾了。”
她显然也是听到了行槿庄弟子们的谈话的。
“是吗？”黎初落略微感到惊讶，“我记得，他们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实力并不弱，在往年的排名中，不是第二就是第三，怎么落魄到这个样子了？”
“也许……他们本来就很弱，名次一直以来都是虚高？不过主要是和他们庄主领导方向有关。听说他们庄主醉心于提升自身修为，已经很少管理庄内事务，都是崔冲崔长老在管。”阿笙为自己掌握这些密辛感到得意，笑着说，“也是因为排名下降，所以他们一直都对其他门派抱有敌意。不过这不奇怪，仙盟内部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阿笙知她戴着幕离不好夹菜，于是把菜都往她盘中夹：“快吃呀。美食庄名不虚传，做的真的不错。”
修仙者讲究脏腑洁净，结丹后就会辟谷，但是有的门派就不讲究这些，比如行槿庄，他们还是照常吃食，连带着其下仙府也精于食道。因而行槿庄，也常常被人，叫做是美食庄。
黎初落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确实不错。”
诡异的沉默很快被人打破：“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落霞峰造成的嘛。如果不是落霞峰，玉衍君也不会三岁失踪，十七岁才回到碧穹山。”
很快有人附和：“对！都是落霞峰！”
“要是没有落霞峰，也不会有枫鬼，不会有魔尊长渊。”一人幽幽道。
黎初落听到他们提起了自己，敛眸听得更加认真。
他这话提醒了众人。他们刚刚从魔尊长渊手中逃脱，现下都是满肚子怨气。
“这落霞峰不愧是魔窟，先是出了一个枫鬼，又出一个长渊。不知道长渊收没收徒，可别又养出来一个祸害天下的大魔头！”
“我听说他没收徒吧？”
“好像是！他为什么不收啊？”
“那谁知道？”
“还收徒？他那十二幽卫就够人受了！”
说起十二幽卫，又是一阵安静，足见他们是吃够了十二幽卫的苦头。
“不收徒最好，修仙环境被他师门搞得够乱了。想当年落霞峰师祖，也是风光月霁的绝世天才，谁知道一连两个后代都步入岐道，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死了。”
“活该！我听闻长渊师父比他年纪都小，怕只是个挂名，真正还是这位师祖教出来的。能教出两个为非作恶的魔头，可见这位师祖本人也并非善类！不知道在世之时做了多少恶，杀了多少人！死了是天下之幸！”
“要我说他死有余辜！死了都是便宜！这般恶人就该将他生生折磨致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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