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胎
“戏演够了没?”
“什么?”杜家娘子一脸无辜地盯着尹慕尘,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着叫人心生可怜。
可尹慕尘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拆穿道:“你在撒谎!”
妇人一怔,哭丧着脸着急澄清:“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白望见女子面容真诚,的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况且刚才听她一番回忆,似乎也并无不妥之处。可尹慕尘也不会胡乱诬陷,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是有点不着调,但他们也是靠着他才一路查到这里。若无真凭实据,他也不可能胡乱攀咬一个无辜的妇人。
白望直觉里头定有蹊跷,于是问道:“尹公子,你为何咬定杜夫人在撒谎?有哪里不对劲吗?”
“错!大错特错!”尹慕尘食指晃了晃,“她刚才那番话简直是错漏百出。”
“哪里错了?”
尹慕尘嘴角邪魅一歪,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口吻:“年轻人,听故事的时候要带脑子,多听但更要多想。最忌讳的就是脑袋跟着说故事的人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白望和秦朗二人愣愣点头,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见两名少年被自己唬住,尹慕尘还没来得及得意,身后便传来了陆放的骂声。
“你少他妈在那摆谱。有屁快放!”
尹慕尘心里暗骂:……当年我是怎么能忍住不宰了你,还把你留在身边的?
尹慕尘再度将目光投在杜家娘子身上,开始正色道:“第一,你说你丈夫是从外地回来后才得的怪病?”
“是!”
“他去了哪里?”
妇人一顿:“我…我不记得了。”
尹慕尘却是穷追不舍:“你丈夫离家一两个月,你都不关心他去了哪吗?”
“我很少会管这些。”妇人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好像…好像听他说是凉州。”
尹慕尘剑眉微挑,脑袋朝着白望的方向一歪:“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凉州似乎也是皓辰派掌管的地界吧?”
白望点头:“不错。”
“那你可有听闻凉州也出现了类似的病症?”
“未曾得到消息。”
妇人急道:“可能是我记错了,是…是鄜州。”
尹慕尘冷哼:“别编了,你就是编出花来也没用。因为黑血病只有清水镇内才有,显然你丈夫的病并非从外地感染而得。”
妇人眼中滑过一抹惧色,但很快恢复清明:“也许是他在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野味,又或者是去了哪些少有人会去的地方,所以才惹了病。”
尹慕尘撇嘴一笑,不置可否,又道:“好,就算如你所猜测的,那为何你没有被老杜传染?”
妇人再次语塞。
尹慕双手抱胸,如鹰準般锐利的双目直视对方,继续说道:“这便是第二个破绽。张家父子和郎中只不过是见了老杜一面就得了病,而你刚才说在老杜被关起来之前,他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会没事?”
妇人的额头开始沁出一层薄汗,犹犹豫豫道:“可能…是我身子底子比较好,所以才没有被传染。”
尹慕尘上下扫了眼妇人瘦弱的骨架子,眼里满是调笑:“那张家儿媳呢?她也是体底子好?此病若真是通过人传人,为何你和张家儿媳都没事?难不成这病还跟传家宝似的,传男不传女?”
妇人低头不语,一连串的发问让她措手不及。还未待她想好该如何作答,尹慕尘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可若说这病不传人,那镇中其他死者又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他们每一个人都来过你家这间柴房吧?你到底对清水镇做了什么?!”
尹慕尘的每个问题都如同千斤铁锤,一记一记直接敲打在妇人心头,眼看着就要将她坚固的心防彻底击碎。
到最后妇人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反客为主竟质问起他们来:“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这病是怎么一回事!这些我一个妇人家怎么会知道?不应该是你们这些学医的来告诉我吗?”
尹慕尘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狡辩,一下子反倒觉得颇为有趣。
“那我们就来说说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故作神秘地眯着眼,“夫人的肚子几个月了?”
“你说什么?”妇人再次愣怔,双手不由自主地覆上肚子。
尹慕尘佯装出一副关怀的样子:“我瞧着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夫人可有觉着身体不舒服?我们这里有懂医术的,不如替夫人把个脉瞧瞧?”
“不需要!”妇人急道。可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于是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手,“郎中已经来看过了,说我就是太久没有出门了,所以没什么血色,不打紧的。不劳烦各位仙师了。”
她心虚了。
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杜家娘子的这个孩子有问题。
陆放更是一下子脑补了各种狗血情节,瞪着眼睛突然开口说道:“难道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杜的,她担心被丈夫发现,于是便下毒害死了所有人?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众人:“……”
杜家娘子:“???”
尹慕尘:“……话本子看多了吧你?”
陆放悻悻撇了撇嘴:“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尹慕尘笑而不答,只缓步朝着妇人的方向挪了半步:“杜夫人,你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吧?”
妇人霍然抬头,神色惊恐地盯着尹慕尘。这句乍听之下只是最普通的关心,可在杜家娘子的耳朵里,一字一句仿佛是最尖锐的冰锥,顷刻间将她的身体刺出千疮百孔。
见妇人这般反应,尹慕尘嘴角露出满意的弧度,又道:“或者我应该说,自从夫人得知自己怀了身子之后,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吧?”
妇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望着尹慕尘恍若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尹慕尘继续道:“厨房里什么都没有,灶台上的灰尘比我鞋底上的都要厚,应该好一段日子没有做过吃食了吧?夫人刚才又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家门,家中也没有伺候的下人。那这些日子以来,夫人都吃的什么呢?”
众人越听越觉得吓人,一个个只觉背脊发凉。陆放上下打量了妇人好几个来回,忍不住道:“这不可能吧?活人怎么可能半年不吃不喝呢?”
尹慕尘一言未发,只等着妇人开口。
妇人的面色因为惧怕而显得有些扭曲,颤颤巍巍连退数步,似乎是想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尹慕尘反应极快,一把抓上妇人的手腕:“夫人,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顿片刻,故意朝着杜家娘子半倾了倾上半身,逼着对方直视自己,徐徐说出最残忍的真相。
“根本就不是人!”
短短一句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家娘子瞬间崩溃,巨大的压力和悲痛几乎将她压垮,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扯着嗓子哭喊起来:“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我们有什么错?!我没有想过要害人,我真的没有!”
“夫人,趁一切还来得及,别再执迷不悟,害人害己了。告诉我们,你到底对清水镇做了什么?”
尹慕尘深深看着杜家娘子,目光里无半分责备之意。杜家娘子一愣,继而哭嚎转为小声的啜泣:“我们夫妻俩不过是太想个要孩子了,我们真的没想过要害人。倘若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就不会许那个愿!”
尹慕尘浑身一震:“许愿?”
“对,就是后山的那棵老柏树。”
众人再次回到厅堂,只是与刚才的各怀鬼胎不同,眼下众人听着杜家娘子娓娓回忆起那段可怕的经历,心里是既惊骇又唏嘘。
“我们夫妻俩一直都想要有个一儿半女。为此我平日里没少求神拜佛,可便如此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有动静。直到有一天,老杜从外乡回来的时候带了一道符篆。”
“什么符篆?”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一名高人所赐。高人还特意吩咐,需将女子的鲜血涂抹于符篆,然后再将此符和风铃花草等数十样物件,按照一定的顺序挂在一棵百年老树之上,方可奏效。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镇子的后山上刚好有一颗近百年的老柏树,于是便带着老杜一起去了后山。”
众人听到这里只觉心中不妙。
普通祈福讲究的是心诚,民间虽然会增加一些寓意比较好的方式讨个口彩,但极少会用到像杜家娘子口中所说那么多物件。
而且一旦扯上人血,那多半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具体又复杂的法子,根本不是什么祈福,反倒更像是某种邪术。
“刚开始的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夫妻也只当作是又做了一次无用功,可后来事情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起初是老杜开始每日夜里咳嗽,而我也是整日整日睡不着觉,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你们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这具身体不再是我自己的了,只是一具躯壳。”
尹慕尘微微挑眉,心里默默回答了妇人的话:“我怎么会不懂,我现在这具身体也不是我自己的!”
妇人继续道:“后来又过了一个月,我突然觉得恶心得紧,吃什么吐什么。老杜赶紧找来了郎中,一番检查过后他竟说我有了身孕。当时我们夫妻二人高兴坏了,一下子就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怪事都抛诸脑后。”
尹慕尘问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那符篆有问题?没有想过要将树上的符篆取下?”
“起初我并没有怀疑那符篆。直到我夫妻二人都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也许是那符篆所致。我也想过要把符篆取下来,可是…我害怕,我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会因此而消失,我真的舍不得!”
陆放怒其不争:“你舍不得,就眼睁睁看着其他无辜的镇民去死?”
“现在不是责怪任何人的时候。”尹慕尘抬手挡住陆放,言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杜夫人,带我们去后山找那棵老柏树吧,你还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杜家娘子思忖片刻,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决心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好,我带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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