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远嫁
圣人传召知元,连皇后都是一惊,圣人几乎没有单独传召过女官,皇后担心知元害怕,便安慰道:“圣人大概是想问问公主们的学问,去吧,没事的。”
知元并不太害怕,圣人虽然严肃却从没对女官们发过脾气,一次都没有。
万德堂里摆着圣人爱吃的冰酪,圣人体热贪凉,每到夏天各式各样的清凉点心流水样的送进万德堂来。
赵献斝一脸谄媚道:“许尚宫来啦,坐一会吃碗甜酪,圣人还得好一会呢。”
圣人书房里茶点不断,知元陪皇后来时吃过不少,一路走来又很热,所以她并不推辞,拿起玉碗尝了一口,顿觉清甜满口十分舒畅。
赵献斝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的亲眼看着知元吃光了一碗甜酪,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热,冰品吃的急,知元竟头晕起来。
“请问内监,这是加了酒的吗?怎么吃起来晕晕的。”
赵献斝的脸忽远忽近,声音也虚无缥缈起来,“尚宫,得罪了。”
这是知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知元竟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躺在自然楼的顶层,除了有些头晕,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天色微微泛黄,已然到了黄昏时分,知元观察四周,除了书,什么也没有。
忽听有轻微的声音,知元抄起边最厚的一本书,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书架后面竟躺着沐德,知元忙扔下的书跑了过去把公主抱在怀里,她大概也吃了下药的冰酪,迷迷茫茫的张开了眼睛。
“姐姐?你怎么也在这?”
知元柔声问,“公主可是吃了赵献斝给的冰酪?”
沐德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跌跌撞撞的起身推门,不出意料,门是锁上的。
知元并不太害怕,冰酪里的药必然是圣人授意下的,既然他给他最爱的女儿也吃了,那就一定不是毒药。
至于为什么把她们关在这里,知元心里暗暗猜测,她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又忍不住那样猜测。
天色暗了下来,沐德有些害怕,紧紧缩在知元怀里,知元一面轻声安抚她,一面仔细观察四周。墙角有一张拔步床,西侧还有一间小屋,大概是溷藩。
这么看来,圣人是想让她们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公主晚上睡不着,哭着问知元怎么办。知元想了想,认真的问,“荣慧在和亲的路上过世,现在鬼方久久不能平定,甚至有了反攻之势,玉和损失惨重,玉和军在战场上以观望为主,战事僵持的越久,对大聿越不利,若是要你远嫁去玉和,你愿意吗?”
沐德快速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那母亲和弟弟怎么办。”
知元心里暗暗盘算,要是公主愿意她该怎么做,公主不愿意又该怎么做。圣人把她们关在这里,必然是要知元护送公主去玉和。圣人心思如何呢?会不会再也不让知元回京,把她留在玉和当做陪嫁?
二人皆默默枯坐着,沐德想了很久,又说道:“男孩子们有出息的能戍守边疆保家卫国,没出息的也能为皇室开枝散叶。我是女子,生下来就受万民所养,却对父母百姓无所回报,要是为我选一个丈夫就能换来太平,我也不能不同意。”
知元担心皇后,沐德是娘娘的心头肉。皇后对太子和五皇子与对待公主完全不同,自太子和五皇子一下生,皇后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不可能在她膝下尽孝,早晚会离开她到封地或者到无人之巅去。
公主不一样,娘娘打算把沐德留在身边,连她将来公主府的位置都准备好了。从前皇后属意卓靖持作为女婿,现在卓靖持被边缘化永无出头之日,皇后暗中考察了好几位才俊,并不太可心。知元明白,皇后甚至有些庆幸,这样就能把公主多留在身边几年。
虽说如此,皇后娘娘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给公主准备嫁妆,前一阵外省新进贡的琉璃小屏风,皇后娘娘见剔透可爱,便叫知元放到小库房里。小库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知元和阶柳帮着娘娘亲自挑选的,因为那里放着给沐德公主准备的嫁妆。
自从公主出生就开始准备,现如今存的东西足够公主几辈子不花夫家一分一毫。若要远嫁,许多东西都带不走,皇后娘娘的心血都白费了。
知元与大姐姐二姐姐通信,从她们字里行间隐隐透出来的信息看,边境压力很大,一旦屠峪洲或翟辽失守,便是一马平川没有一处险关要塞遮挡,鬼方便能长驱直入。
圣人此举实属无奈,以圣人爱重娘娘的心来看,要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
知元得快些出去,不能让公主不明不白,连皇后娘娘的面都见不着就远嫁出去。
窗子都是锁死的,知元与公主用力推了许久才推出一条很小的缝,她们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一连两天,自然楼附近往来都是修书的学士,知元自然不能向他们求助,就算是求助,他们为了活命也不会帮着知元。
太子巡夜会路过自然楼,知元只等着夜里他来时让他想办法把她们带出去。可太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知元心里急,再拖几天可能圣人就要把她们塞进马车送走了。
第三天,知元在昏睡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卓靖持。
他很大声的说要来借书,身旁簇拥着许多小黄门,看样子都是万德堂的人,知元想了想,莫非是卓靖持猜到了圣人会把她们锁在这所以假借看书来探探虚实。圣人不好拦着他进自然楼,只能派出许多人围着他。
大喊大叫是绝不行的,会激怒圣人,知元见众人围着卓靖持走进楼来,院子里并没有一个人。她快速的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小金簪,顺着窗子扔了出去。
这件东西给卓靖持留了疤,他见到就会想起来,那些小黄门平素都低着头,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认识知元的首饰。顾不得许多了,先出去再说。
卓靖持用了好久才出来,一进院子他就在不停的说话,给黄门们讲他戍边时的趣事,众人听入了迷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知元又懊悔又着急,卓靖持不会真的只是来看书的吧。
突然,卓靖持走到金簪附近,哎呦了一声,绊倒了。他摔得自然,众人扔下书手忙脚乱的去扶。卓靖持起身尴尬的笑了笑,“身上旧伤还没好,方才又发作了。”
等他起身时,金簪已经不见了。
希望他这次不要莽撞,要把事情告诉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趁着半夜自己一个人冲进来。
可太子又去哪了呢?知元忍不住想,难道自己消失了两天,他连找也不找?不找自己也就罢了,连一母同胞的妹妹都不找?
阶柳是第二天来的,她的头发虽然整齐,但形制远不如往日精致,衣服上也有许多褶皱,看起来很是狼狈。
阶柳一见公主忙把她搂在怀里,检查她全身有没有伤痕。知元见她身后跟着一群万德堂的宫人,忙制止道:“不过是我和公主贪玩不小心把自己锁在这里,姐姐哭什么。”
阶柳自知失态,苦笑道:“你们两个叫我好找,快随我回去。”
皇后娘娘站在宫门外等候,沐德飞跑过去扑到母亲怀里。皇后屈身搂住她安抚了一阵,抬头对知元道:“好孩子,好生陪着公主,我到万德堂去一趟。”
公主不愿与皇后分开,轻轻拉住娘娘衣角。皇后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乖,母亲一会就回来,和姐姐先回去。”
皇后看了知元一眼,知元忙上前牵住公主的手,看着阶柳服侍皇后离开了鸾极宫。皇后的感到异常恐惧,都说雨探的眼睛遍布,而伍衣寒却不知道公主在哪,到底是不止有一队雨探,还是伍衣寒变了心?这两种可能,都能让太后和皇后还有太子永世不得翻身。
看着皇后车马远去,知元心里突然想到,当初荣慧离京远嫁时就是14岁,现在沐德也是14岁,她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万德堂一如往昔安静,圣人正在御案前奋笔疾书着,皇后走进门时,圣人不似往日亲厚,只低头说了句,“你来了。”
皇后没有行礼,她走上前从圣人手里抽出正在批复的奏章,圣人的朱笔在奏疏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
奏疏上大致写着,战事吃紧,鬼方人神出鬼没,随时偷袭大营,齐云英的部将日夜准备迎战,已经疲于应对。今夏干旱,大军粮草告急,玉和进入秋冬水草萎缩,还要给他们分些军粮,战事不容乐观。
圣人抬头看着皇后,他甚至做好了她要大哭大闹的准备。
皇后合上奏疏放在一旁,不顾礼数的径直坐在圣人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
皇后畏寒,刚进秋天便用上了手炉,她把手炉放在一旁,直直看着圣人。
“我入宫到今年,已经32年了。比先帝的好多妃子都还要久些。”
圣人只是看着皇后,没有回答。
“我见过的和亲公主也有四五个,难产而亡的筠宛公主,被丈夫遗弃的岽晗公主,兄终弟及的鎏姌公主,还有夫妻不睦私自奔逃的莬桂公主,她们都是圣人的姐妹,是我小时候亲眼看着出嫁的。现在连她们的夫家也都被大聿荡平,这几位公主也是尸骨无存。”
圣人站起身激动道:“皇后,若不是被逼无奈,难道我就愿意送女儿远嫁?”
南蓉抬起头,看着脸色涨红的圣人,平静道:“圣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皇后,难道圣人以为臣愿意荣慧出嫁是因为她不是我亲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我有哪一刻不把圣人所有的孩子都视如己出?我自己亲生的女儿,能留在身边最好,如若不能,我只是想给她找个好归宿。”
圣人宁愿皇后大哭大闹,皇后如此一来,圣人就永远欠她。
圣人板着脸问,“你想说什么。”
皇后款款起身,直视圣人双眸,“我不要女儿嫁给德过里,她们相差12岁,差的太远了。我要沐德嫁给术尔古,他只比沐德大3岁,好相处些。我也不要沐德做玉和的王后,将来有了子女,便叫术尔古带着沐德回京。”
圣人震惊的看着皇后,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后会这么顺畅的答应他,更让他震惊的是皇后怎么会了解玉和的情况,于是圣人不得不问道:“皇后在深宫,怎么知道玉和王的幼子叫什么?”
皇后轻蔑一笑,“术尔古救过景麟的命,是他告诉我的。那个孩子有勇有谋,我很喜欢他。”
圣人好似松了口气,皇后继续道:“我打算让景麟和知元送沐德到玉和。”
提起知元,圣人又抬头道:“正好,让许知元去送,把她和太子分开。”
皇后冷笑道:“芜苒是前朝名将后裔不能要,知元是外戚要不得,不知道圣人打算给太子选个什么样的妻子。不过还得恳请圣人,心里有了人选要告诉我一声,我这个做家婆的总要先知道才好。”
不待圣人回答,皇后便起身离开,没有给圣人说一句话的空间。
知元收到圣旨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圣人让她和卓靖持去去送公主出嫁。
有荣慧出嫁路上的意外在前,沐德一定不能有事。虽说荣慧是自己演了一出戏出逃,但到底路上也有狎羌密探追踪。知元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保密行踪为好,公主出嫁要先悄悄出发,连玉和也不要通知到达的时间,然后宫中再举行送别仪式。
路上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换上当地风格的衣服装饰,扮作商队。还要带着100个和公主年纪相仿身形外貌相仿的女孩子陪嫁,用来混淆视线,防止有人想要谋害公主。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精心准备,一点也马虎不得。孝昌王接连上表请愿,说卓靖持年少轻狂,行事不羁,绝不能担当护送公主的大任。圣人先是置之不理,后来被扰的心烦,在朝堂上申饬孝昌王,说他昏聩自私,为了保全自己的嫡子不顾公主安危,不顾聿朝颜面。若不是看在孝昌王年轻时战功赫赫恐怕就要当堂鞭笞。
知元忙于准备公主送亲,顾不上再想太子,不料他竟找到了御芙堂来。知元在内堂,远远看着秋风落叶里的太子,他大概也看到了她,只是远远看着没有说话。
知元目光闪烁,故意不去看他,望月却走了出去。
太子递给她一包东西,低声问:“怎么样才能让我妹妹平安到玉和。”
望月同样低声道:“不难,只要太子在恰当的时候放松宫禁的防卫即可。”
看来混乌神即将发动宫变,太子犹豫片刻,“可以,但是不能伤害我母亲。”
望月抬头看着他,“这是自然。”
太子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头问道:“知元还好吗?”
望月上下打量太子,冷漠道:“太子怕是忘了,我可是芜苒的亲姐姐。”
知元故意没问望月太子叫她做什么,也不看她手里的东西,望月把包裹扔在地上,继续和小宫女整理公主自幼的字画。
知元写了一会礼账,忍不住问,“他说什么?”
望月装傻道:“什么?没人说话呀?”
知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望月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说让你路上小心,好好照顾公主。包里放的是药,怕在路上不方便买不到。”
知元心沉了沉,故意说道:“药箱装满了,那些东西没地方放,给太子殿下送回去吧。”
望月依言拿着包裹去了东宫,太子见她来了,疑惑道:“怎么了?”
望月当着众人的面,把包放在太子面前大声道:“尚宫说,难为太子想着,公主的药早就备好了,太子的心意领了,药就不必了。”望月把东西放下就走,太子起身叫住她,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鲜红色的小药瓶。
“旁的不拿就罢了,这个拿着,也许用的到。”
望月没在推辞,接过药瓶便去了。这一瓶药知元还认得,是混乌人闯进宫那天太子给她的,知元没在说什么,默默把药瓶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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