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出路
沈月山长身玉立站在雨里,连绵不断的雨珠打湿了银冠束起的乌黑发髻,鬓角落下的几丝碎发紧贴着削瘦的脸颊,发尾的水珠沿着脸颊轮廓滑落到锁骨处,窝成一池清泉,衬得肤色愈发瓷白。
他走上前一步,抬手搭在额头上挡雨,笑起来一如既往地清风霁月,声音慵懒深沉:“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如果能选择,自然随心而行,倘若不能选择,我亦不会听之任之。”
“有些事,现在虽然没有能力改变,但我并不会就此放弃。还是那句话,世上的路千万条,这条走不通,我就换另一条,若实在找不到路,我就自己修一条路,或许会很难,也可能会失败,但总该去试一试,哪怕是遍体鳞伤,好赖事后也不会再有遗憾。”
惊雷乍起,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边落在沈月山的身后,他仿佛落入凡尘的神明,站在江柚白的眼前。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双眼弯成月牙,一张脸似沾了雨露的芍药,白里透粉,煞是好看。
江柚白晃了晃手里的黑玉髓,清朗道:“多谢侯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落下,江柚白将伞还给沈月山,不等他说什么,她扯了大氅顶在头上,提溜着裙摆猫着腰大步朝小巷外跑了,样子有些像笨重的大鹅,一摇一摆的。
“真是奇奇怪怪!”沈月山弯唇浅笑,捏着伞柄,上边还存着些许余温,握在手心里,似有一股暖流窜进心口里。
留在街边马车上的沈念吩咐车夫驾车来到巷口停下,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来,见沈月山还站在原地,他唤了声:“义父!”
沈月山回过神,撑伞走出来,钻进马车里坐下,沈念立即取了帕子递过来,瞧着义父身上湿|漉漉的墨色外袍,很是不解:“义父不是有伞吗?怎么连头发都湿透了?”
沈月山斜睨他一眼,道:“雨太大了,不行吗?”
“行,”沈念扁嘴垂下头,后悔多嘴问这一句。
义父昨夜留在宫里和陛下议了一夜的事,今早陛下体恤,免了他今日的早朝,哪知在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就遇见了江姑娘。
也不知义父是怎么想的,就一路让马车跟着江姑娘,甚至亲自出手打伤一头疯牛,还下车去和她说话。
不承想江姑娘还不稀得搭理他,义父竟然也不恼,见下雨了还巴巴地去给她送伞……等等,义父这不会是……?
“想什么呢?”沈月山眯眼看向沈念,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忙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拎起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给沈月山递给去。
道:“孩儿在想,曹将军的三儿子在京都里恶名昭彰,那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名声也不大好,还有其他的几个小公子,在京都城也是出了名的纨绔,被祁王手下的禁军统领以私闯嫔妃住所的罪名抓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义父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情,是为了救江姑娘的弟弟吗?”
沈月山垂眸浅抿了一口热茶,缓缓道:“也不全是。”
“祁王这次做的局,太过拙劣,竟然让一个宫女去勾引曹三那几个色|坯子,引他们闯进陛下新近宠妃的院子,让禁军抓了。我猜他是想以此来要挟曹将军和荣国公几人,想让他们归顺与他,真是把我那个皇帝舅舅当傻子了?”
“曹家祖上是开国功臣,到了曹将军这一代仍是将军,除了祖上的功绩,还有他们家几代人在军中积攒的人脉,陛下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责怪曹家和荣国公。况且近日渝州传回消息,渝州边境有匪为患,陛下有意让曹将军带兵前去剿匪,我给他们说情,也是遂了陛下的意。”
“接下来,只需要将那宫女与祁王关系匪浅的线索透露给曹家和荣国公,其他的事,就不用我多操心了!”
沈念听着,在一旁连连点头。
“啊呀——!”冷不丁脑门被沈月山敲了一下,沈念低呼一声。
沈月山歪头浅笑着问他:“想不想吃糖醋里脊,还有莲藕排骨汤?”
“想!”沈念还来不及细想,沈月山已经吩咐车夫改道朝如意楼去,然后又对沈念说,“你轻功好,一会儿再跑趟校尉府。”
“啊?”沈念抬眼看向义父,低声问,“又让我去给江姑娘送饭菜啊?”
沈月山惬意地靠着车厢,垂下长长的睫毛闭着眼,淡然道:“不愧是我养大的,果然聪明!”
“为什么呀?”沈念满脸疑问,“您和江姑娘才见过几面呀?又是帮她变卖首饰凑银子,又是帮她救弟弟,还给她送吃的,您不会是……”
“聒噪,你要不愿去就算了,咱们打道回府吧!”沈月山依旧闭着眼,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沈念忙改口:“别呀!我送,我送还不行吗!”
江柚白刚回到校尉府门口,俞管家就撑伞跑过来:“老爷让姑娘回来后去书房回话。”
回房换下湿衣服,江柚白就去了江校尉住的院子,新换的鞋子踩水一路走过去,鞋面湿了一大半。
推开书房门进去,江校尉坐在书桌后随意翻看着桌上的书册,江恪就站在他身边,江校尉正在询问他最近的功课,见江柚白进来,江校尉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训斥了江恪几句,让他出去了。
“能将你留下来过夜,可见丞相确实喜欢你,他可对你说了什么?”江校尉扫了一眼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柚白坐,目光略过她湿了的鞋面,转而看向别处。
江柚白走过去坐下,将昨夜在丞相府发生的一切悉数说了,隐去了今早遇到宋亦安和沈月山的事。
江校尉凝眸思索了片刻,道:“我记得你会抚琴,这几日就好好留在房里多加练习,再过几日,你随为父一道去丞相府为丞相贺寿。”
“还请父亲见谅,”江柚白站起来福了福身,低眉说道,“如今科考之期将近,若因为女儿练琴而干扰了弟弟读书,这天大的罪过,女儿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江校尉神色僵住,看向江柚白时,眼中的怒意稍纵即逝,前几年江柚白练琴时,江校尉曾训斥过她,她也因此再不碰琴,如今再提起来,不曾想往日乖顺的女儿竟如此记仇。
“今时不同往日,你回去好好练琴,府上若有人敢去你跟前乱嚼舌根,为父自会处置他。”江校尉摆弄着桌案上的砚台,抬眼尽是寒意,“若你能在寿宴上博得丞相欢心,为父立即放了你的丫鬟冬儿。”
“你要明白,为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能嫁进丞相府,后半辈子自然是荣宠不断,吃喝不愁。”
江柚白扯着唇角笑了笑,平静道:“如此,多谢父亲为女儿筹谋了。”
从江校尉的院子出来,江柚白找下人问了才知晓,昨夜江校尉还没回府,江恪就被放回来了,这显然不是因为丞相宋秉辰。
“总不会是因为他吧!”联想到沈月山时,江柚白忙晃了晃脑袋,自己都觉得好笑,人家身为长云军主帅,堂堂定远侯,日理万机,哪会管这些小事,且自己与他相识也没多久,定然不会是他。
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去,周慈带着双胞胎女儿等在她房里,桌上还搁着一个枣红色的食盒和一个梨黄色的食盒,隐隐有饭香味飘出来,勾得江柚白肚子“咕叽咕叽”唱起了空城计。
“早知道你这里有吃的,我就不给你送了,”周慈说得江柚白愣了一下,在这个家里,出来周慈,再也无人会在意她是否饿肚子,既然不是周慈,又会是谁?
周慈忙起身去拿手帕,待江柚白走进来就递给她擦衣服上沾到的水雾,看着她一脸疲倦,周慈眼底掩不去的心疼,道:“你还好吗?没……没被他们欺负吧?”
“没事,我还好。”江柚白浅笑着摇摇头,睨了一眼桌上的枣红色食盒,盖子上‘如意楼’三个字格外醒目。
江柚白正琢磨着是谁给自己送的吃食,两个只有她腿高的双胞胎围了过来,仰着粉团团的脸儿看着她,奶声奶气问:“白姐姐,你去哪儿了?我和阿娘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回来。”
江柚白俯下身,用额头蹭了蹭双胞胎的额头,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下次出去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嗯嗯!”两个小丫头乖巧地点点头。
周慈看了看桌上的两个食盒,道:“回来了就好,虽然我的厨艺及不上如意楼的大师傅,好歹也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我下午再过来找你说话。”
“好,”江柚白撑伞将周慈母女送到院门口才折返回来,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枣红色食盒,从衣袖内取出那枚莲花形状的黑玉髓,回想着在小巷里沈月山说的话,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此后的几天,江柚白一直呆在后院的阁楼上练琴,苏姨娘虽有微词,奈何江柚白受命于江校尉,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日,江柚白依旧坐在阁楼上练琴,眼睛却紧盯着后院通往侧门的那条小路,快到傍晚时,远远见小路上出现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内院走去,江柚白立即撇下琴转身下楼去。
“小姐,你去哪儿?等等我!”丫鬟小凌紧忙追赶上去,一路随江柚白来到后院的小路上,正好撞见苏姨娘的姐姐苏林氏。
江柚白走上前同苏林氏打招呼,说话时的神情语气似是俩人十分熟络,江柚白又支开小凌和为苏林氏引路的丫鬟,拉着苏林氏走到墙角处的梨花树下,俩人离得很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江柚白才和苏林氏拜别。
回到阁楼上时,江柚白推说茶凉了,命小凌去厨房取热水来,小凌应了一声退下了。
小凌走了没多久,江柚白即刻尾随过去,见小凌先去了厨房,转而就去了苏姨娘的院子,门口的下人见到小凌也没等通报,直接让她进去了。
如此,江柚白断定了父亲派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凌,不仅听命于父亲,也听命于苏姨娘。
现下若想救出冬儿,绝不能指望江校尉说话算数,还得靠苏姨娘给江校尉吹吹枕边风,可要想让苏姨娘帮自己,就得捏紧她的把柄。
若江柚白没有记错,苏姨娘的姐姐苏林氏,就是她最大的把柄。
https://www.lingdianksw8.cc/28585/28585785/6519369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