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雨中
乌云蔽月,宋亦安垂首站在房外,抬眸瞧着屋里早已熄了灯,又黑又静。
他退到窗外的树影下,静静听着虫鸣,回想着上一辈子的事,不知不觉,天边现出一层鱼肚白。
“吱呀”一声,江柚白推门出来,宋亦安转身要走,奈何站了一夜腿麻了,才挪动腿就狼狈地摔在地上。
“宋亦安?”江柚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宋亦安已经扶着墙站起身,不等他开口,江柚白戴上帏帽朝院外走去。
她在屋里强撑着坐了一夜,好不容易天亮了,只想马上离开,不想再节外生枝。
宋亦安大步追过去,拉住她的手,“我们谈一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江柚白甩开宋亦安的手,脚刚迈出去,又被他拽回去,双手被他抓着举过头顶,推搡着抵在墙上。
他腾出一只手捂住江柚白的嘴:“别喊!引来其他人,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江柚白抬眸看着他,狭长的睫毛蒙了一层水雾,在晨风里微微颤着,宋亦安看得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突然,脚背上被江柚白狠狠踩了一脚,吃痛地皱起眉头,眼底浮现出点点笑意,他将脸贴过去,江柚白立即扭过脸避开。
宋亦安轻笑一声,道:“你生气,报复我,是因为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江柚白再抬一脚朝他裆下踢去,宋亦安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江柚白趁机跑了,宋亦安站在原地愣愣笑着,并未去追她。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宋宛莹的话,免不了也问了自己一句:上辈子自己处心积虑接近她,让她喜欢上自己,并娶她为妻,真的只是因为她的一张脸能让父亲对自己多几分怜惜吗?
那这一辈子,闲暇时想起她,也是因为她与母亲容貌相似的缘故吗?
京都城长街上,商贩们为了生计早早将自己的货摊摆好,随着街上行人增多,逐渐忙碌起来。
江柚白紧裹着大氅低着头从街上走过,回想着昨夜的事,宋秉辰只让自己陪着吃了点儿东西,又下了几局棋,交代她留下休息,他自己走了。
倘若自己在丞相府留宿的事传扬出去……
“罢了!”江柚白笑着,眼泪不知怎地滑落下来,“以后再也没人敢娶我,也挺好的。”
这时,前面的街角传来孩童的啼哭声,江柚白走快几步过去,在街道拐角处的路中央,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辫儿,她慌张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哭得小脸通红。
“危险,快让开!”
一头黄牛横冲直撞从街道的另一边奔来,蹄下扬起阵阵灰尘,撞倒了不少货郎的木箱和货架,吓得街道上的行人左右退避开。
黄牛的主人紧追其后,狰红了脸大声喊着:“躲开!快躲开!”
“呜呜——”
小女孩看到迎面跑来的黄牛,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江柚白提着裙摆冲过去,但离得太远,触手不及,眼看着黄牛就要踩在小女孩身上,那黄牛突然倒腾着蹄子哀嚎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江柚白立即上前将小女孩扶起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哎呦,我的牛啊!”
牛主人跑过来低头一看,黄牛腿上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腿上的肉生生凹进去一大块,随后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又看到旁边碎裂开的石子,站起来手扶后腰朝围观的行人骂骂咧咧道,“谁呀?谁这么缺德,竟然用石头打我的牛?”
围观的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摇了摇头,四散走开了。
这时,小女孩的母亲找来了,从江柚白手里接过孩子,连连道:“姑娘,谢谢你!”
江柚白横眉冷目看着孩子的母亲,口吻生硬道:“你不必谢我,孩子是你的,你既然生了她,就该好好护着她,怎么能放任她不管呢?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孩子母亲尴尬地四下看了看,忙哈腰说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江柚白看着惊魂未定、哭得抽抽嗒嗒的小女孩,又看了看一脸难色的孩子母亲,朝他们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方才所言,她有些推己及人了,好想立刻跑回家,问一问自己的父亲: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我呢?
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小河边,绿柳如丝随风轻舞,划过水面激起阵阵涟漪,江柚白木讷地站在岸边,看着倒映在水中哭得双眼红肿的自己,脚步又朝河边移了移。
“姑娘!”旁边走来一个大娘,急切地喊着,“好姑娘,河水很凉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江柚白还未反应过来,热心的大娘已经冲上来拉着她后退了几步,热忱地劝慰道:“天大的难事也不能寻死啊?你这如花的年纪,若是投河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闻言,江柚白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勉强,淡然道:“大娘您误会了,我只是脸脏了,想借河水洗洗脸。”
“这就好,这就好!”大娘悻悻笑着,拎着满篮子的青菜走了。
江柚白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楞,回过身,一个身姿欣长着黑袍的俊美男子撞进她朦胧的眼眸里。
他纤长的手指拨开挡在眼前的柳条,嫩绿的柳芽儿衬得他指白胜过葱白,傲人的长腿踏着黑靴走来,淡笑道:“听说如意楼来了个新厨子,烧的排骨不错,江姑娘可愿陪我去试一试?”
沈月山身躯凛凛站在柳树前,风扬起细柳沙沙摇晃,也舞起他广袖翩翩,若琼林玉树,他站在那儿,便已是一幅堪堪入目的画。
忽然,天上落下碎玉一般的雨点儿,街边行人慌乱跑到旁边的屋檐下避雨,只有河岸边柳树旁站着的一男一女,不为所动。
江柚白一袭朱红色大氅在风雨里簌簌抖动,水雾朦胧的双眼失了神,空洞地望着站在细雨中的沈月山。
他抿唇轻笑,风雨袭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定定与江柚白对视着,不知是因为他个子太高,还是已经确定沈玉书就是定远侯沈月山,此刻即便是面对面站着,江柚白也觉得他高不可攀。
拘谨地走上前,恭敬地朝他福了福身,扯着唇角道:“见过侯爷!”她低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道,“多谢侯爷美意,我已经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江柚白又福了福身,躬身向后退了三步,才转过身往校尉府的方向走去。
雨水顺着发丝流下,落在脸颊上冰凉头骨,江柚白嘴角仍挂着笑,走了一会儿,嘴角渐渐下垂,然后小跑着冲进一条没人的小巷,扶墙蹲下,将头埋进膝盖里,低低抽泣着。
心里还是很难过,明明自己也是女儿,却没有能护着自己的父母,上辈子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为什么上天还要让她重来一次?
也不知哭了多久,脚都蹲麻了,等江柚白缓过来,耳边雨落声不断,背上却没有感受到雨水滴落下。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头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而那撑伞站在她前面的,正是沈月山。
“你……侯爷?”
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月山捏着伞柄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握住江柚白沾满雨水的手,拉着她站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落进耳朵里觉得格外温柔,道:“在西郊行宫外的桃花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看到朋友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
指尖触进他的手心,一阵温热袭来,让江柚白一时失了神,没怎么留意他说的话,抬眼时,撞进他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江柚白慌忙将手收回来。
低头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湿了一大半,寒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到沈月山还在对面,两团红晕即刻浮上脸颊。
偷偷抬起眼角,竟见沈月山捏着衣袖朝自己脸边伸过来,看手势像是要帮自己擦脸上的雨水,与他视线对上时,他眨了眨眼,伸过来的手僵住了。
又将手收了回去,将伞递给她,转身欲走。
没走出去几步,沈月山又退了回来,扯下挂在腰间的莲花形状的黑玉髓,拉着江柚白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他问:“我们是朋友吗?”
江柚白低头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黑玉髓,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抬头时见沈月山唇角动了动,截口道:“瞧你大惊小怪的,想来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吧?”
“朋友间互赠个礼物,有什么好疑惑的?”
“这莲花玉你留下,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就拿着莲花玉去侯府找我,”沈月山眸色沉了沉,又道,“若是你不方便亲自来找我,就将莲花玉交给如意楼的掌柜,他会找到我,到时我寻了空就会去见你。”
见江柚白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儿,沈月山眉峰蹙起,道:“我很少送人东西,尤其是女孩子,若你真的不想要,也不要再还给我,等我走后丢了就是。”
“轰隆”一声雷鸣,闪电似利剑划破天空,江柚白吓得抖了下身子,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太害怕了,还是难过,又或是感动……双眸似决堤的湖泊,泪流不止。
“侯爷,”她声音低哑,艰难开口,“如果提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人生,你还愿意重来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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