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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夜出


“江柚白,你这个疯子!”

        江听雪狠狠将江柚白压在地上,抬手就要打,被周慈伸手拦住,盯着江听雪的双眼不似往常那边慈爱,多了些狠戾,斥责道:“这一切都是老爷的安排,你们母女若真有能耐,找老爷去,在这里横什么?”

        周慈俯身将江柚白从地上捞起来,扶她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吩咐下人端来热水,拧了帕子帮她擦脸擦手,看着她似一朵遭霜打了的残花,想要劝慰她,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大夫来看了,只说江柚白是风寒入体,静养几日就好。

        周慈让大夫将这话说给江校尉听,他依然让她为江柚白打扮好,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从旁多劝了几句,反遭了江校尉一顿斥责。

        回来时,江柚白已经自己梳洗好坐在梳妆台边,捏着螺子黛对镜描眉,透过铜镜,江柚白看到周慈脸上挂着泪痕,她唇角挤出一抹笑,笑意比外头的夜色还要寒凉,轻声道:“我没事。”

        周慈在房门口站了许久,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周慈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紧致的木盒,上面还挂着锁。

        她双眼泛着泪光,将木盒和钥匙塞给江柚白,嗓音略哑,似偷偷哭过,道:“柚白,这里面有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你带上这些银子,离开校尉府,离开京都城吧!”

        周慈眼眶中的泪珠滴落在江柚白手背上,有些温热,让她心里热的,是她方才的一席话。

        江柚白扑进周慈怀里,紧紧抱着她,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江柚白伏起身,掸去眼角的泪痕,也替周慈擦了擦脸上的泪渍。

        “谢谢你!只是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江柚白将木盒还给周慈,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会离开这里,但我要带上冬儿一起,母亲,到那时……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周慈先是一愣,转而破涕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雨水冲刷过的春夜,刮过的风似针扎一般。

        江柚白身上披着殷红的大氅,里面裹着薄如蝉翼的月色纱衣,发髻倾斜,插满了珠钗,脂粉浓厚得让人生厌,活像一件过于精心包装的货物,正要送去出得起价钱的客人手里。

        跟着江校尉从马车里钻出来,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丞相府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泛着微光,灯光笼罩下的一对石狮子巍峨依旧,此刻再映入眼帘,江柚白有些出神。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门口时的场景,那还是上辈子,她是宋亦安的妻子,夫君新任丞相,他与她一人骑在马上,一人坐在马车里,在京都百姓的围观下风风光光进入丞相府。

        如今再来,物是人非矣。

        江校尉吩咐随行小厮去叩门,待大门打开,江校尉上前去自报家门、表明来意,门房小厮即刻转身去禀报。

        “愣在那儿做什么?”回头见江柚白缩着身子站在台阶下,江校尉面露不悦,退回来几步,附在江柚白耳边小声嘱咐道,“一会儿进去了好好伺候,若是你不能把恪儿救回来,冬儿也就不必活了。”

        江柚白提着裙摆走上去,每走一步,心都往下沉一分,幽幽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耳边似是响起上辈子留下休书离开丞相府那日,那些刺耳的唢呐声和炮竹声。

        这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是那日在西郊行宫百花宴上,用茶水泼江柚白的宋府二小姐宋宛莹。

        “何事?”宋宛莹扬着下巴扫了一眼江校尉,看向江柚白时,满眼鄙夷,“怎么又是你?”

        江校尉脸上陪笑,恭敬上前:“下官有事求见丞相大人,还望小姐通传一下。”话音刚落,就遭了宋宛莹一记白眼。

        她讥讽道:“想你也是堂堂长云军旗下的校尉,为人父母的,怎么如此不知廉耻,深更半夜带你的女儿来见我父亲,是打算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推到我父亲的床榻上去吗?”

        江校尉即刻涨红了老脸,深吸一口气,忍道:“下官不明白二小姐在说什么,若丞相今夜不便见客,下官明日再来就是,告辞!”

        看着江校尉羞恼着转身就走,江柚白扯着唇角笑了笑,朝宋宛莹福了福身,打从心眼里喜欢她的直言不讳。

        上辈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在战场上操劳了一辈子,到死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如今看来,倒是不足为奇了。

        着实是没什么脑子,就是“献女儿”,他这表现得也太直白了。

        突然,丞相府大门内又走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正是丞相府的管家,见他出来,宋宛莹神色一凛,问:“你来干什么?”

        管家朝宋宛莹福了福身子,复又叫住已经走下台阶的江校尉和江柚白,道:“江姑娘请留步!”

        江柚白心里‘咯噔’一声,愣在原地,今日浓妆艳抹将自己打扮俗气,就是想让丞相厌恶自己,刚刚遇到宋宛莹拦门,正好遂了江柚白的心意,却不想宋秉辰如此看重自己的一张脸。

        江校尉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转过身朝管家拱手,明知故问道:“不知还有何事?”

        管家直白看着站在江校尉身后的江柚白,道:“江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江柚白顿了顿,被江校尉瞪了一眼,硬着头皮走上台阶。

        宋宛莹站在门中央挡着,眼神似利剑刺向江柚白,咬牙切齿问道:“你一个姑娘家,究竟有没有羞耻心?”

        江柚白回头看向江校尉,见他偏过头避开自己的视线,江柚白笑了,朝宋宛莹福了福身,道:“二小姐说得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父亲,不知二小姐可能违背你的父亲?”

        “你!”宋宛莹被江柚白的话噎住。

        管家也在一旁提醒:“二小姐,老爷还在书房等着江姑娘,若是去迟了,老爷怪罪下来,怕是二小姐也……”

        “聒噪!”宋宛莹低吼一声,上前一步扯着江柚白的衣领,附在她耳边恨恨道,“别以为你长了一张和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就能哄得我爹娶你进门,你这样的女人,我爹见得多了,等他厌弃你的那一日,看我怎么折磨你!”

        江柚白微怔,倒不是害怕宋宛莹的威胁,而是听了宋宛莹的一席话,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再次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想来他定是发现,自己的女儿和丞相宋秉辰喜欢的某个女人长得像,才会将自己推给他。

        宋宛莹再不甘心,也无法忤逆自己的父亲,还是给江柚白让了路。

        回房时,宋宛莹在花园凉亭里遇见了宋亦安,与他一起坐着的,正是新进府的丫鬟云梳。

        “五弟还真是好雅兴,前院咱们的新姨娘都进门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赏月?”宋宛莹说着,朝凉亭边走去。

        宋亦安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眉尾微抬:“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时见宋宛莹正盯着自己看。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那个江柚白看上去比你我都小,但不可否认,她和爹书挂在房里那幅画上的女子,容貌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宋宛莹戏谑地盯着宋亦安,嗤笑着问道,“不知道五弟你见到她时,会不会想起你的亲娘呢?”

        “哈哈哈……”

        见宋亦安眉目间有了些许怒意,宋宛莹笑声更加肆虐,转身走了。

        “怦”地一声,宋亦安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碎裂开,云梳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轻抚道:“二小姐这是故意在激怒你,想让你去赶江柚白出府,你可千万别上当。”

        宋亦安紧紧抓着云梳的手,喘着粗气,仰头看着她,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云梳指尖抚上宋亦安的眉头,声音轻柔:“亦安哥哥,上天眷顾,让你我重生回来,如今你已经从改变了自己孤儿的身份,成为丞相府的五公子,你还有满腔的抱负未施展,切莫为了此事惹恼丞相。”

        宋亦安幽幽吐出一口气,似是在问云梳,也像是在问自己:“是吗?”

        云梳见他眼眶中有泪,心颤了颤,恐慌地将宋亦安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问:“难道这一世,你还要娶江柚白吗?”

        “当然不是,”宋亦安低吼着,双手攀在云梳腰间,游蛇一般,任她软了身坐在自己怀里,指尖轻绕着她鬓间落下的一缕碎发,低语道,“只是宋秉辰这老头,越发地让我讨厌了,看来咱们的计划,得加快些进程了。”

        云梳低吟一声,道:“亦安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啊!”宋亦安浅笑一声,将云梳拦腰抱起,朝房里去了。

        折腾到三更天,云梳昏昏睡了。

        宋亦安穿好衣袍从房里出来,侯在门外的小厮上前禀报:“公子,江姑娘去了丞相书房后,厨房送去了宵夜,丞相让江姑娘陪着吃了宵夜,两人就开始……下棋。”

        “下棋?”宋亦安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些,“后来呢?”

        “后来丞相就回房去了。”小厮道。

        宋亦安:“他一个人?”

        “是,”小厮继续说道,“丞相离开后,江姑娘就在书房歇下了。”

        宋亦安嘴角浮起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笑意,让小厮下去后,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待了会儿,回房上|床准备睡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着外袍起来。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丞相的书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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