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山上有几只野鸡,它们筑巢的地方离青鸿寺不远。”了尘摸着黑走在前面带路,一边前行一边解释,时不时回头看李怜君跟上没有。
“只是如此?”李怜君有些不相信。
“嗯,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难怪有时是一个鸡蛋,有时是两个鸡蛋,全看那天母鸡下了几个啊,我还以为之瑜兄是……啊——!”
话说一半传来惊呼,李怜君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朝后仰过去。
“小心!”
了尘闻声迅速回头,一把抓住李怜君的手,朝自己怀里猛地一拽拉了回来,稳住了身体。
“呼……好险!”李怜君有些受惊,自我安慰式的拍了拍胸口,回头看了看身后,虽然不是什么悬崖峭壁,可若是从这陡坡上滚下去,不死也要落个重伤,心里不禁有些后怕。
今日的月色并不亮,他二人在茂密的树林里,月光又被枝叶筛去了七八分,透过层层障碍落下来的月光勉强够看清脚下三四步的距离。
了尘从小走在这山里,早已熟悉了地形,在夜间穿梭不成问题,可李怜君是头一回。
“你走前面。”了尘侧过身,让出一条道,示意李怜君上前,这样纵使李怜君跌倒,还有自己在身后接着,再不济也是两人一同滚下山,那他也能做个人肉垫子,他一个不值钱的贱命没了就没了,总比李怜君出了什么事要好。
“……”李怜君沉默了半晌,不动身,他知道了尘什么意思,有些为难道:“可我不认路,你叫我带路怕是要迷路的。”
了尘怔了怔,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说:“那你脚下注意些,跟紧点。”
“其实之瑜兄可以牵着我走。”李怜君倒是一点也不含蓄,伸出一只手递到了尘面前,两眼小鹿似的眨巴眨巴,看着并未存任何心思。
“呃……”了尘犹豫了,男女授受不亲,可李怜君也是个男子,只是拉一拉手应当没有什么不妥,理是这么个理,真叫他去做,又开始胡思乱想。
“那我牵着你的袖子,总可以吧?”李怜君悄悄盯着了尘的脸色,知他心中为难,便主动让步,说着就抓住了了尘的袖口,不容了尘拒绝。
了尘低头看了看,李怜君的手格外安分守己,只揪住那一小撮布料,便放下心来,顿时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不再说话,低着头继续赶路,走的越发仔细。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了尘停在一小山包前方,蹲下身,双手扒拉开虚掩在洞口上的草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土洞。
“到了?”李怜君也蹲下身,凑上前问。
“嗯。”
洞口两拳大小,有些深,黑咕隆咚的,完全看不清洞内的情况。
了尘撸起袖子把手伸进去,土洞足足吞下半截小臂,窸窸窣窣摸索片刻,又将手抽了出来。
李怜君两眼瞪的圆圆的,十分期待,盯着了尘的拳头。
摊开手掌心,一把枯草枯叶哗啦啦散开,落一地。
“没有鸡蛋啊……”李怜君一愣,随即冷淡下来,语气有些沮丧。
了尘本打算只带李怜君看个新鲜,慧渊伯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怎会真的稀罕几个野鸡蛋,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新奇有趣罢了,可不知怎的,一见李怜君那副不如意的样子,他就有些心软。
“不打紧,这才第一个窝,还有好几个,只是需得走的远些,夜还长,有时间。”
等说完这话,了尘自己都愣了,此时他二人该调头往回走才是,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李怜君往林子更深处进发了。
“咔嚓——”
一声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立刻做出的反应,李怜君噌的一下缩到了尘身旁,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紧张兮兮的打量着四周,嘴里念叨:“咿——!有什么东西在那儿!之瑜兄,我害怕!”
这片树林里有些什么走兽了尘一清二楚,撑死了也就是几只野鹿,哪有猛兽出没,但李怜君不知道,吓成这样也不像是装的。
了尘的手背蹭着李怜君的纱衣,纱衣轻薄无痕,碰在皮肤上聊胜于无,纱衣之下的肌肤传来对方的体温,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肢体的形状。
画本里说的故事化作一幕幕图片,加上手背传来的触感,引得了尘思绪荡漾,若将李怜君所行之事安在女施主身上,岂非肌肤之亲?
了尘瞬间清醒一般把手抽出来,慌忙掐捻着佛珠默念起清心经,说话间舌头都有些打结,“没、没什么,少王爷不用担心。”
“是么?”李怜君眯着眼,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笑,“你唤我什么?”
“怜、怜君。”
“可我还是有些害怕,生来就胆子小。”李怜君说着又重新缠了上去,抱住了尘方才抽开的手臂,在自己怀里轻轻晃荡,做足了撒娇的姿态。
了尘被这一激,头脑顿时不清醒,手指隐约勾勒的出纱衣之下的腰线,清心经越念心中越罪恶,心中越罪恶手指越想要触碰,稀里糊涂的不知走向了何方,脚下一空——
“啊——!”
“之瑜——!”
两人一前一后跌进了猎户的陷阱。
不知晕了多久,了尘终于醒了。
他晃了晃脑袋,两眼依旧冒金星,坐起身抬头一看,这陷阱起码有三四人高,周围土墙光秃,没有藤蔓生长,这如何爬的出去!?
忽然想起李怜君与自己一起掉了下来,这才忙往身边查看,只见李怜君一动不动趴在一边。
“李怜君!”
了尘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查看,将李怜君扶起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使劲摇了摇,没醒。
“怜君!醒醒!”
又拍了拍李怜君的脸,大声的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依然没有动静。
了尘一手撑地,调整坐姿,突然摸到一滩黏糊糊的液体,抬起手借月光一看,整个手掌被染黑,传来一阵阵腥气,心里一紧,该不会……
伸出两指,颤抖着靠近李怜君鼻下,一探鼻息……
没有呼吸。
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瞬间涌上来,把了尘吞没,不死心的再次探向鼻下,依旧没有呼吸。
脑海突然一片空白。
“怜君……你…你醒醒……”
李怜君听着了尘喃喃自语,偷偷把眼睛眯开一条缝,一颗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在他脸上。
他哭了?
李怜君骤然后悔起来,心中一阵懊恼,他只想逗了尘玩一玩,并不是要惹的人掉眼泪,这下可难收拾了。
“之瑜!”
“你……”了尘木讷的看着怀里突然死而复生的人,半晌说不出话。
“之瑜,你看看我,我没事!”李怜君坐起身,举着手来回扭动上半身,极力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
“你……没事?可你刚刚……”了尘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迟疑,眼眶里还噙着泪,半落不落。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你竟当真了,”李怜君越说越心虚,怕他不信,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不信你查验!”
了尘猛地抽回手,眼里情绪复杂,他被骗了。
被欺骗的气愤,发现他没事的欣喜,被玩弄的屈辱,怪自己上了当的懊恼,一股脑混杂在一起,化作愤懑的眼刀子,狠狠扎向始作俑者。
“别碰我,”了尘往后挪了好几步,直至后背抵住陷阱的土墙,退无可退,怄气的扭开头,“少王爷好生有兴致,人命关天之事在少王爷心里竟也是可做笑料的,了尘福薄,此等笑料无从享受。说来小僧与少王爷终归不是一路人,望少王爷去寻同好之人,我等凡夫俗子不堪入贵眼。”
“并非如此,这事是我不对,玩笑开的过头了些,你怨我气我都可以,是我自作孽,怜君无从辩解。”李怜君跪坐在了尘面前,目光灼灼,“我心里如何想的,之瑜当真不知吗?”
“少王爷的心思与我何干,我不过一介布衣和尚,猜不透也懒得猜。”了尘正在气头上,就算李怜君未曾言明,多少也能感觉到李怜君对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仗着李怜君不会挑明,故意气他一气。
李怜君沉了沉气,装傻是吧,二人这些天纠缠不清,他堂堂少王爷吃饱了撑的才会放着温香软玉不要,偏要折下他这枝傲骨梅,纵是呆子也该知他是何意,了尘说这话,岂不是小瞧了他?
誉王独子,胆识不凡,能让了尘就这么看扁了?
“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怜君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日初见我就瞧上你了,我日日寻你,时时缠你,不过就是想与你同在一处,你既并未拒我于千里,我自当以为之瑜对我也心生欢喜。”
了尘顿时惊住了,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破这窗户纸又是另一回事,他没料到李怜君竟真的如此不管不顾,偏要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李怜君跪趴在地,视线丝毫没有闪躲,一步一步慢慢爬向他,“今日方知之瑜并不知晓我意,那我送你的香囊你为何收着?我吃不惯斋饭你为何要千辛万苦日日送鸡蛋到我房前?莫说之瑜兄对谁都是如此。”
了尘全然不敢与他视线交汇,气势一落千丈,心虚的拉扯着佛珠,心头的弦比珠串的绳还要紧绷,紧张的暗暗吞了口津液。
李怜君一句一步,爬到他面前停下,故意凑上前,逼着了尘看着自己的眼神游离在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眉眼,他的每一寸没有被布料遮住的肌肤。
“咕嘟——”
吞咽津液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怜君轻笑一声,左肩正对着了尘的右肩,贴了上来,两颗心脏隔着躯壳彼此呼应着跳动,低压着嗓子,极轻的在了尘耳边,问:“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见作话注释),之瑜意下如何?”
“吧嗒——”
了尘手中一震,那串佛珠的绳,断了。佛珠骨碌骨碌四散开来,滚了一地。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李怜君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了尘的耳朵,调笑道:“夜还长,有时间,之瑜兄慢慢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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