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报应
叶梅将文复歌引见给他们时，两人俱是吃了一惊。
陈政委素来知道这人名头很大，却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
不过转念一想：小叶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钢琴不还是弹得比那些练了几十年的好？怪不得人家说这天底下的天才，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了。
姚建军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十分闷闷不乐。
虽然一开始与叶梅有些龃龉，但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自认已经是叶梅不说最好，但起码也是排名前三的好朋友了。
可“文复歌”这个名字，他一次都没有从叶梅口中听到过。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怎么好像连陈政委都晓得他们认识？偏我不知道！
待过了一阵，忽然又听见叶梅叫他老师，再细看二人举止未见得有多亲密，反倒是有种学生对老师的崇拜和恭敬，不由大感轻松，又快活起来。
他心里一快活，便有无尽的话想说，凑上去好奇道：“梅子，你怎么在这儿？”
叶梅尚未开口，正巧那边叶杨见人抬了来，拍手笑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你们来得巧，有好戏瞧。”
昨晚上她脑袋上套着麻袋，压根看不清情况。
光听周茂盛满口里“砍人”来“砍人”去的，又瞧见了胡国宝那模样，以为文复歌下手太重，还着实担心了一阵。
一见担架上的周志尧，她登时松了一口气。
这人腿上确实拉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但浅得很，一看就是打斗时的误伤。
看到他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担架上过来，叶梅肚里更是好笑：也不知是这人纯粹脸皮厚，还是叶杨故意臊他。
“周志尧，昨天晚上，就在那边的小树林子里，跟你一起来堵我的还有谁？”
躺在担架上那人一蹬腿叫起来：“谁堵你了！啊哟哟……我的腿……”
周茂盛一听，立即推开人护了上来：“你们是不是动着他哪儿了？志尧，你没事儿吧？”
“叔，我腿疼！”
周茂盛大怒：“叶杨！你们这帮兔崽子是不是动他哪儿了！我跟你们拼了！”
“谁动他了？在场的谁没有过磕着碰着？”
“就是，这么条小口子，嚎成这个鬼样子还有脸了？”
都是地里干活的，一看见周志尧这“伤情”，大伙儿都瞧不起他。
叶梅笑道：“你要装蒜，那我们也没办法，左右姓胡的等会儿也就招了。不过规矩你知道的，谁交代得多，自然从宽。抵死不认的……”
周志尧撑着坐起来，咧嘴一笑：“你这小妮子毛还没长齐就想着诈你爷爷了？告诉你吧！我就不认识什么胡国宝！”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叶梅单听说这人游手好闲的没事儿干，竟不知蠢成这样。
陈政委心道：我要不在就好了，随这小姑娘逗他玩。可现在穿着军装站在这里，总不好偏帮一方，还是要主持个公道才是。
于是他站了出来：“老乡，我是兵团的政委，我姓陈，刚刚我们已经把胡国宝给带过来了，听说你们认识，有这回事吗？”
周志尧连连摇手：“不认识不认识……哎呦我腿疼唷！”
叶梅道：“你不认识？他可说认识你呢！他还说你这人不仗义，昨晚上看他被人一刀砍在背上，拔腿就跑，都不顾兄弟。”
“他胡说！”
“他怎么胡说了？”
“他……”周志尧生生顿住，捂着腿叫起来。
他吃了一回亏，也学乖了，什么也不肯多说，直叫腿疼，又骂起叶杨来。
正僵持着，田思思忽然抓着一本册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刚要说话，就被叶梅扯到一边去。
叶梅抓过她手里的册子，示意她不要作声，又折了回去，举起那册子，一字一顿地大声念道。
“我与周志尧相约，昨晚7时整，在小树林那边堵截叶梅，他还收了我两斤大白兔……”
“这什么东西？谁放的屁！”
“不都告诉你了？兵团的首长们把胡国宝带来了，另一边当然也在问了。人家这笔录都写完了，你说不说的无所谓了，就是跟你确认一下……”
“放屁放屁！这胡国宝满口胡说！他什么时候给我大白兔了！首长，许队长……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他就叫我去给他盯个稍，连麻袋都不是我套的，是隔壁队的黑丁！”
叶梅指着册子道：“黑丁嘛，这里他也说了，但他说黑丁是盯梢的，还说黑丁够义气，帮他挡了下。”
“混账！黑灯瞎火的，他知道个屁！黑丁就套了个袋子，后来又蹦出来个小妮子，他就……”
叶梅立即截断他的话头：“该交代的他也交代了，我看也没你什么戴罪立功的机会了，真是辛苦我哥把人抬过来了。许队长，你说我们是直接把他抬去派出所呢，还是干脆就把他放在这儿？”
“不行！我侄子是冤枉的啊！他不会干这么胆大的事！”周茂盛急了，连忙扑上去拦着。
他转身又扯了一把侄子：“志尧，肯定是胡国宝撺掇你的对不对？你快有什么都说出来啊！”
“叔，我真的啥也没干！胡国宝被砍了，我还给他找布包扎来着……”
“那你都说给首长听啊！”
“我、我还说啥啊？就……胡国宝叫我们去，说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妮子，然后带我们埋伏在那儿，等她溜达回来就……就办了她！叫哥几个都乐一乐……”
叶梅故意大声道：“好啊，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他的厂子不在这里，不知道我每天去哪儿溜达，一定是你们帮他盯的我！”
“不是不是！我又没见过你……他说是你们知青点有人……我一个生面孔，天天尾随女同志，不是早被发现了……”
叶杨惊了：“知青点里还有人跟他一伙儿？”
他原以为这都是胡国宝闹出来的事，没想到是里应外合的。
陈政委沉下脸：“知青点里是谁？”
“我、我不知道……都是胡国宝跟他们联系的……首长，我真就是去盯梢的，什么大白兔，我哪儿吃那玩意？他就给我半包金沙，我什么都没做啊首长……”
“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谁也不会冤了你。”
叶梅转向许队长：“我也是个女孩子，细节别再这里说了，咱们找个安静地方，慢慢问吧？”
许队长心道：你刚才直接揭破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自己是个女孩儿呢？
不过眼下，他已和周围众人一样，对此事深信不疑，自然也就不再犹豫，提议去生产队那间小办公室里细问，顺便给派出所打个电话。
正交代着，派去送胡国宝到卫生所的人回来了。
“小胡主任醒了，没啥大事儿，就是失血太多。”
周志尧一听，傻眼了：“什么？他没醒？那这是什么？”
叶梅笑了：“电话本啊——不是觉得我诈不着你这位爷？现在呢？”
“你！”
“也别这么动气，他什么都没说，不正好给了你坦白从宽，戴罪立功的机会？”
民警来了，水落石出。
周志尧被她诈了一回，早就泄了气，什么都麻利地招了。
醒过来的胡国宝，一开始还咬死不认，可见着周志尧招供的笔录，也知道挣扎没用，反口就把杨晓刚给咬了下来。
其实用不着他咬，光叶梅手上那本电话本就足够把杨晓刚也带来问问了。
红星这儿的邮电局打电话要登记人名，记时间，打去哪儿，只要对一下胡国宝那边的电话，就知道到底是谁给他通风报信了。
叶梅原本让田思思去取时，只是怕自己没凭没据地帮文复歌说话，旁人信不过，得再多找些例证。至于能说服多少，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没想到天降奇兵，胡国宝竟被人给送了回来，还明显也被镰刀砍伤了，一下就印证了她的话。
这下，又有胡国宝这个人证，又有电话本这个物证，揪出杨晓刚反而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那三人一见民警，更是知道坏了事，都想着多说些能减轻些罪责，交代得十分清楚，田思思昨夜也在的事自然也瞒不住。
许队长这才明白为什么叶梅后头一改前态，说要关起门来问，原来是顾及另个小姑娘，不由又暗暗有些佩服起她来。
叶杨还在那儿问民警这几个人渣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判罚，当事人叶梅倒是录了笔录就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该抓的都抓了，下头怎么判就交给法院吧。她眼下可还有另一桩事办。
陈政委见她录完笔录出来，迎了上来：“刚光顾着问他们了，你没事儿吧？”
叶梅笑道：“没事儿，吴书记说了，我可是一员副将。”
“早知道这小子人品这样差，他那天过来我就该逮住他！”
叶梅摆摆手：“那时候还没犯的错，怎么就好罚人家？”
“话是这个理，可真是想不到，他这好端端地怎么干出这种事！”
“听说他当兵的事儿泡汤了，可能是怪罪到我头上来了——要我说，好在是没招进去，不然用我嫂子的话来说，给人民子弟兵脸上抹黑啊！”
“说起这事儿，也是奇了。上头也不知怎么知道的，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也没办法，心里还怪忐忑的……”
“没事儿，好在大事儿已经办成了，这些都是细末的。”
叶梅心情愉悦，陈政委却仍是眉头紧锁。
方才等民警时，他已经给叶梅讲了上头的决定。
唐令韬的级别不低，也出力不小，这事儿本来一路顺顺利利的，但是到了淞城，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可闹了一番。
最后两边各退一步，文复歌的名誉恢复了，但不能回京市或者淞城，叶梅调去京市的事儿也黄了。
尚成忠叫他们低调一段时间，他和唐再想办法，这些日子让他们再在海丰忍耐一下。
陈政委早忘了他原先想拉叶梅进兵团最重要的原因，是想着她被上头要走时，自己给下头争取点福利。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早拿叶梅当个才华出众的小战友，自然是盼着她有更好的前程，得知她没法去京市后，难过了一整天。
叶梅知他心思，反而开解起他来：“本来就没把握的事，哪儿能万事如意？谁也没连累，还实现了主要目标，已经值得好好庆祝了。”
“况且啊，您不是说我还能留在前锋？那再好也没有了！您还别说，我这些天是真的挺想玥姐她们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眼瞧见姚建军站在门口。
他探头探脑，扭扭捏捏地，也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
于是又指着他笑道：“当然了，大姚你我也偶尔想过的。”
陈政委知道她性情疏朗，可见她小小年纪还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开解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是，你要留在前锋，大家都高兴坏了——这个鬼东西一听就自告奋勇当司机了——你不是要找人家叙旧？怎么站在门口？”
“梅子，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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