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栖【2】
【5】
赫舞神木的传说，让不少求子不得的人寻往那里。她当年就是这样。
澄空想起，初见她时，正是十七年前。
她烦恼地在高达数丈的神木下踱来踱去，望一眼高耸入云的树干，一脸为难。不会爬树的她明知无用，还是会焦急又费力地在树下挥舞着丝带跳来跳去，笨拙的模样和气鼓鼓的表情让不远处的他笑出了声。
“你来这里乞求有个孩子？”他走近她，“可惜，神木从不回应外族人，你就是在每一个树枝上都结满丝带，也结不出半个果实来。”
“哎？！”少女大失所望，“可是书上说……”
“不是所有书上说的都是对的。”澄空打断她。
“好吧。”她承认，努了努嘴，“我赶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那不是白来了！”
“每个种族都有它独特的繁衍方式，你又何必违背规律呢？”他说，“回去吧。”
“可是……我喜欢的人娶了别的女子，除他之外我谁也不想嫁，我发誓要忠于自己的爱情，为他孤独一生！”她说得掷地有声，“但……”她对着手指，扭捏着，“我又很喜欢小孩子，所以……”
“咳，这种事就算不结婚，只要你愿意，还是很好办到的。”
她愣了一下，脸发白又发红，激动地连连跺脚：“呸呸呸！混账家伙！”
澄空努力憋住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笑意，终于还是失败了，哈哈哈的声音响彻云帆。
“你欺负人。”她一屁股坐到地上，伤心地哭着，“你分明就是在嘲笑我，你们都以为我在开玩笑，可我是认真的！呜呜。我一个人，划着小船，从翡霞森，千里迢迢……”
“你来自翡霞森？”澄空眼睛一亮，“能和我说说那里吗？”
小姑娘可没心情理会他，只知道伤心欲绝地哭泣：“我信誓旦旦说要做到的事，如果没有做到，大家一定都会笑话我的，那真是……好丢脸，我一定会羞愤地跑去自杀也说不定。”
“别那么夸张。”澄空汗颜。
“住口！”她愤怒地转向他，“你根本不懂少女恋爱时的心思！我要让他知道，世界上真正最喜欢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人是我！”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好可恶，他说我只是孩子气，我偏偏要证明给他看！”
“你还真是……”话说到一半，瞧见她骄横的模样，就把“幼稚”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澄空望了一眼果实累累的树干，问，“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了！”她不住点头，话语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可是现在这样……”哭声又从牙缝里冒了出来。
澄空揉了揉太阳穴：“办法也不是没有。”
她止住了哭声，红肿的双眼里又有了亮光。
“外族人的话，吃下已经孕有生命的果实，就能从母体中诞下婴孩。”
“这种事……”她吓得后退了一步，“没人愿意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就算有，我也不敢接受呀。”
“孩子什么的，系跟丝带的事情罢了，没人会在意。”澄空无所谓地说。
她似乎是被这样冷漠的态度吓到了。
少年冲她微微一笑，随后走到树旁，五彩的栖鸟争相落到他肩上，扑腾着翅膀将他带到空中。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神木高数丈，抬头的时候阳光直射，让她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少年落在高高的树枝上，毫不犹豫扯下果实上的丝带，它在空中沉沉浮浮，上面的名字在光线下忽隐忽现，她不知为何心跳加速，焦急地想要抓住它，但风似乎有意捉弄她，后退又向前，左右追逐也无法抓到。
“哈哈。”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转身，那丝带忽然落下，正好盖住了她的双眼。“你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子呀。”
她羞红了脸，拿下丝带，盯着上面的名字，不敢抬头看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儿，能带你飞上去呐。”她忽然有些羞涩，“怎么之前我没看到它们？”
“栖鸟住在神木顶端，从来都只接近赫舞人。”他将水蜜桃大小的果实递给她，“吃吧。我在一年前系下的。
她不敢伸手接过。
“母体的孕育让他无需等待五年，能早点见到这个世界，也是他的幸运。”见她犹豫，澄空又说，“不吃的话，日落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果子哦。”
“嗯。”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羞怯地接过，“这……本是你的孩子。”
“就当礼物送你好了。”见她不可置信的模样，他自嘲道，“无须经母体孕育的赫舞人，对孩子并不那么珍视，这种冷漠，连我自己也很无奈。”
她沉默地把果子吃完：“谢谢你。他会是我最宝贝的孩子，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来看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你不会把他要回去的，对吗？”
“你多虑了。”澄空答。赫舞人若将自己的果实给了别人，是断然不会再和那孩子有半点瓜葛的，因为混有了外族血缘的孩子不够“纯正”，不配当赫舞无敌的勇士。
“话说回来，我很好奇，那个令你做下这个决定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个怎样魅力巨大的人物？”他坏心眼地看着眼前幼稚的女孩。
“他是长我两岁的邻居哥哥！小时候他帮我抓过好多蝴蝶和螳螂，是我的偶像！”少女眼中闪闪发光。
“……”他汗颜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告别了他，回到家里，不久肚子大了起来，一年后诞下一个男孩，有着明亮的红发和翠绿色的瞳孔，她亲了亲他的脸蛋，给他取名“鎏金”。
而澄空，之后踏上了远征，赫舞不会只满足“海上霸主”的位置，他们想要更多。他第一次来到翡霞森时可谓狼狈，敌人的火炮击中了他所在的舰船，他受了伤，趴在木板上漂流许久，总算见到了陆地。
在穿过重重森林之后终于见到了城镇，一问，原来这里就是翡霞森。一直只在书中见过描述，心驰神往，却不知如何寻到的魔法之地，翡霞森。
激烈的征战发生在离这隔海相望的地方，这里依旧是美丽宁静的桃源乡。澄空被好心人收留，在见到恩人家中可爱的小男孩时，忽然想到了当初遇见的少女。
他在河边碰到了她，她正在浣纱洗衣，退去了那份黄毛丫头的稚气，变得美丽温婉。女子眨了眨眼睛，面对这位疑似孩子父亲的人，脸一阵绯红。
“你见过鎏金了吗？”她问，“太好了，你终于还是来到这里。他总是向我问起父亲，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你去了远方。”
“我不是他父亲。”澄空道，“下次他再问起，你可以说父亲死了，或者告诉他实情。”他神色淡淡的，“是因为吃了树上的果子，才生下他来的，就这么简单。”
“好端端的我可不想咒人死掉，”她说，脸上是为难的神色，“告诉他实情，只怕他会到赫舞去找你。那孩子呀，说无论如何都想见父亲一面呢，他的发色就和你的一样，在这里很是显眼。”
她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他却无动于衷。
“你不去看看他吗？”她问。
“不用。”
她有些失落，随即变成生气，“混蛋！”她忽然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树莓扔向他，他也不去躲，任由这些小果子落到他脸和肩上，“讨厌的家伙，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浪费可耻啊。”他皱着眉看着她，她哼了一声，继续孩子气的行为，他这次躲闪，陪她玩起了追逐的游戏。
【6】
狂欢庆典在翡霞森如期举行，广场中央搭建好了舞台，唱歌跳舞表演魔法，台下一片又一片的叫好声；衣着鲜艳带着面具的□□队伍穿过每一条街巷；家庭主妇们热情地让大家来品尝自己秘制的美酒和果酱；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集市上那些贩卖商品的展台，人们将他们研究的魔法小把戏运用到出售的东西上，展示自己奇思妙想的同时，也给众人带来了欢笑。
鎏金一路走来都是惊呼，标签上写着“星空”“瑞雪”“雷雨”的玻璃瓶，拔开塞子就能在使用者头顶出现一小片不一样的天空；用泥土捏成的人偶，在说书人的控制下，活灵活现地上演英雄和盗贼的故事。
他的目光凝聚在一处，拨开了人群跑向那里。
舞台上的人在表演火焰魔法，他的魔法高超，能让火焰色泽艳丽，却完全不会将人灼伤。他用不同颜色的火焰幻化出城堡和守卫，穿长裙的女子提着裙摆翩翩起舞，姿态神韵和真人不差分毫。
他呆呆地注视着，低头迷茫地看着双手，有什么似要呼之欲出。零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有火光迎面扑来，他一步踉跄。
澄空在背后接住了他：“你跑得真快，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少年报之一笑，望着舞台上的表演者，羡慕地说：“要是我也会操纵火焰就好了。”
澄空没有说话，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注视着他，余光瞥去撞到了瞳澈的视线，少女立时避开，匆匆往人群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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