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栖【1】

君栖

        【1】

        少年坐在神木最高的枝桠上，这里圣光倾泻，云流可及，他发出了胜利的欢呼，红发飘扬如火焰的明亮，他居高临下望着还在抱着树干向上攀爬的对手，得意洋洋道：“我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赢你了。”

        对方没有吭声，许久，才慢慢和他拉近了距离，他输了谁先爬上神木的比赛，不甘又不满，冷冷哼道：“就算你什么都得第一，我也不会听命于你。攀上神木顶端的勇士，栖鸟会围着他翩翩起舞，可是鎏金，它们静静停在枝头，完全不来搭理你，就连它们也不认可你，何况是我呢？”

        “你竟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少年喝道。

        下面的人有些胆怯，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目光。

        “崇拜强者并追随他，这是赫舞不变的祖训，只可惜，”他眼中带上了鄙夷：“你不是纯正的赫舞人，你的发色与我们一样，瞳孔却不是碧海的深蓝，我们听从你，只因尊重你的父亲，与你自身没有半点关系。”

        鎏金皱眉，他的翠色瞳孔有别于族人，就算他打败了每一个对此有异议的人，看中种族纯粹的赫舞人依旧不会接纳他，相反，只会对他充满警惕。

        鎏金咬牙切齿，冰冷的目光让对方不寒而栗，他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返身而回，只在夜深时将手覆上了眼睛：这一抹翡翠的颜色，是谁赋予的呢？

        【2】

        “我的瞳孔与您不同，是因为来自这里吗？”鎏金问，他从马车的窗户瞟一眼外面的景色，是无尽的森林连绵成的苍翠。

        “也许，我早该带你来这里。”中年男子道。

        “无所谓。”鎏金语气淡漠，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澄空试图让他对目的地充满兴趣：“翡霞森，是个魔法之地呢！”

        鎏金将信将疑。

        澄空语气里带上怀念：“我幼时第一次知道世上存在翡霞森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它是个富饶秀美的世外桃源，一批生来就具有神奇能力的魔法师居住在那里，正是它，打开了我对广阔世界的探求欲。”中年男子道。

        “魔法啊，”鎏金淡笑，他想到以前看过的书籍，那神奇的力量轻而易举就能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化作现实，“他们可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少年语气里透露着羡慕，“如果我真的属于翡翠森，那也该生来就会操纵魔法，有那种能力却一次也没有使用过，亏大了。”

        “傻瓜。”做父亲的笑了笑，“这个时间，正值他们举行一年一度的狂欢庆典，届时，你会看到这里满地绽放的奇迹。”他扬起鞭子，马车跑得更快了。

        目的地已经到达，鎏金偷偷从旅馆溜出去闲逛，他早就不是小孩子，可不愿意被父亲管得太紧。

        他在市集上遇见了行云，这位自称是他幼时玩伴的爽朗少年，一见到他就惊呼他的名字：“鎏金，真的是你？”他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但鎏金一脸戒备地躲闪开了。

        行云微微一愣，幼年的鎏金有张可爱的包子脸，笑着眯起的双眼如狭长新月，然而现在他的面部线条有棱有角，岁月刀锋的冷硬雕刻的他难以亲近。

        “我失去了记忆。”鎏金告诉他。

        行云又一声惊呼。“没关系，我会把你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找来，也许能帮他回想起什么。”

        说着，他拉过鎏金在街道上飞奔起来，少年只觉空间变换如风的迅速，两旁景象和行人都成了模糊的影子，诧异之余，已经行过不知多少路。

        众人为归来的鎏金举行了宴会，喜悦的人中，唯有一人显得小心翼翼，她是行云的妹妹瞳澈。少女犹豫着，仔细辨认许久后才确信这一事实。

        “鎏金？”她上前，想要伸手拉住他，却又有些胆怯。

        “是我。”鎏金倒一直都是自然微笑的模样，“你就是瞳澈？”他指了指旁边的行云，“他说我们两个从小形影不离。”

        瞳澈顿时涨红了脸慌乱不已，嗔怪的目光狠狠瞪向哥哥，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女生只想窘迫地想躲到角落。

        旧友重逢的喜悦中，有人问：“鎏金，这十年来你去了哪？”

        他答：“我去了赫舞。”

        瞳澈吃了一惊。

        行云双目放光：“我知道赫舞！那是北方海域的岛屿，它同时也是那里一支最强盛族系的名字，有‘海上霸主’之称。”

        “这次回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可能还是会选择回去，”鎏金答，“和父亲一起。”

        “父亲？”一直沉默的瞳澈忽然出声，紧张地捏着手，想问更多又怕唐突的表情。

        鎏金的亲生父亲是个谜题，出于对隐私的尊重，谁也不曾将此事提起。众人一时也有些疑惑。

        “嗯。父亲。”鎏金坚定地点头，脸上是敬重的表情。

        “我在书上看到过赫舞一族的介绍，”有人推了推眼镜，“鎏金鲜艳的红头发，和赫舞人一模一样。”

        “多年不见，原来你是寻找父亲去了。”众人笑着，频频举杯庆祝。大家兴致勃勃，唯有瞳澈，笑意里隐藏的愁绪。

        “是太紧张的缘故吗？”行云偷偷问她，“毕竟是和喜欢的人重逢啊。”

        瞳澈又是一阵慌乱。

        “我对不起他。”她垂头丧气道，眼中盈满了随时都会掉落的眼泪，“也许，我该向他道歉。”

        行云微笑的表情凝滞了，他想说那不是她的错，可瞳澈已经向鎏金走去了，他迟疑着，没有拦在她面前。

        【3】

        十年前，还是孩童的鎏金和瞳澈在山林深处玩耍时，遇到了令人谈之色变的鬼巫，那是翡霞森的人给走上邪恶道路的堕落魔法师取的称号。

        鬼巫最喜欢给人带来不幸，他化作模样恐怖的怪物追逐两人，在岔路上他们选择分路逃跑，瞳澈到了安全之地，却从此再也没见过鎏金。人们在悲伤之余猜测他的去向，之后不再将这件伤心事提起。

        “原来如此。”听完解释的少年眨了眨双眼。

        “真是万分对不起！”两兄妹异口同声，表情和姿势都一模一样。

        “我应该至始至终都和你在一起的。”瞳澈说。

        “请原谅她吧。”

        “那是谁也不希望的意外啊。”

        众人也为她求情。

        鎏金笑了：“过去的事，就不必在意了。”

        失忆大概就是那时造成的。鎏金想，从昏迷中醒来，想不起一切，见到了自称为父亲的男子，起初有些疑惑，但对方身上那种久违的气息让他瞬间选择了相信。他带他回赫舞，告诉他这就是他的故乡，他点了点头，小小的心脏如波涛拍打岸边基石。

        这就是他的归属地啊，六岁孩童激动地想，全然不会想到十年后的某日，父亲告诉他，“你来自翡霞森”。

        鎏金做了个笑的表情，目光飘忽落在不知何处，众人的欢声笑语无法感染他，有着同样神态的还有瞳澈，她抿紧了唇，用余光偷偷瞄一眼昔时玩伴，又立刻垂下双眸、

        【4】

        宴会结束后，鎏金回到旅馆，和父亲说起与旧友重逢的事，回想起那个沉默的黑发少女时，不由得多提到了几句。

        “青梅竹马。”澄空打趣，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次相遇，让她又喜欢上了你也说不定呢。”

        “瞳澈？喜欢我？”鎏金一脸不解地问，“什么又是‘喜欢’？”

        “等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

        “可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又怎么知道喜欢上了一个人呢？”少年陷入苦恼中。

        澄空又一阵笑。“见过你母亲了吗？”他问。

        “母亲？”鎏金打了个哈欠，“那真是个新鲜词。”

        赫舞一族全为男子，岛上有参天神木，族人只要将写有名字的丝带系在树枝上，那里就会瞬间长出花骨朵。经历神木五年的孕育，从花朵到果实成熟，落地瞬间果实一分为二，从里面跳出孩童来，刚开始只有几寸大，一刻钟后就和三四岁的孩童一样了。

        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繁衍生息，所以自古以来，赫舞就只有父亲。

        “可是鎏金，”澄空望着他，“你和他们不一样，她生下了你。”

        少年忿忿：“就因为这，我才有了这令人非议的瞳孔，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我根本就不需要母亲！”

        鎏金有些难过地看着父亲：“您不该在一开始将我送走，之后也不该将我带回赫舞。”赫舞排外，若不是忌惮首领的权威，只怕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傻孩子。”澄空把他搂入怀中，他的脸色苍白，皮肤带着凉意，做父亲的不禁一声叹息。他想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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