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情人节的花店六点半开门。
沈知言付了钱,接过还带着露珠的花束,微笑着同店员道谢。
这家花店开了很多年,她每年情人节都会在这里买一束红玫瑰。近几年生意越来越火爆,情人节的玫瑰需要提前好几天预订,老板娘认识她,每年给她预留一束。
老板娘系着围裙,在清扫花架前细微的泥土,半弯着身子跟她寒暄:“沈小姐今年要去哪里过情人节?”
长发微卷的女人神情一顿,垂下眼睑,手指小心地抚平一片蜷曲的花瓣,嗓音浅淡:“去嵋山。”
嵋山公墓,h市最大的公共墓地。
刚刚还惬意祥和的气氛突然就静下来。
老板娘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放下手里的抹布,慢慢直起身子,看向柜台前的女人。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沈知言安抚的冲她笑笑,摇了摇头。她将玫瑰花抱在怀里,转身拉开玻璃门,走出布置温馨的花店。
老板娘的目光透过橱窗,追随女人窈窕温婉的背影。初春的清晨寒风依旧,她单薄的身形在凛冽的寒意里透出些形单影只的清寂。
老板娘抿抿嘴,慢慢将手揣进围裙的兜里,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
走出花店是六点四十分,h市的交通已然苏醒。无数车辆驶上公路,汇成一股溪流,开始一天的奔波忙碌。
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下,沈知言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长龙,熄了车,拿过备在车里的化妆包。她认真地照了照精心描过的眉眼,又拿出口红补了补,看着镜子里眉眼淡然的女人轻轻抿唇。
去见淮初,要漂亮。
往西边的路途顺畅很多,越往西边走,人越少。
到嵋山脚下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下了车,拢拢风衣,弯腰从副驾驶抱出玫瑰,关上车门,转身向山上走。
淮初的墓在山腰处,大概要走半个小时。她脚下的鞋跟有四五厘米高,走在刚淋过雨的石阶上,鞋跟和石阶轻碰的清寂声响在山间缓缓荡开。
这条路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同行。想也知道,这样的节日。
身形清瘦的女人微眯着眼去看天边浅淡的云,在长长的石阶上驻足,低下头再次安抚了怀里的玫瑰。
她总是这样,年复一年,怀抱着求爱的红玫瑰孤身而来。
路程将尽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碑前,低着头好像在说什么。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余念大概是从另一边上来的。她变了很多,沈知言走近些,看见她盘着发,身上是干练得体的套裙。
不是当年淮初身边穿白裙子爱害羞的小姑娘了。
余念显然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认出她,她的目光落在沈知言怀里的玫瑰花,看起来有几分犹疑。
她笑着开口:“原来是沈学姐。”
她的话里还有更深层的意味,沈知言没有理会。她朝着对方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一时无话,静默无言地看向季淮初的墓碑,各自想着什么。
山腰起了风,余念伸手拂去吹到脸颊上的发丝,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晨曦下微微闪着光。
沈知言下意识看了眼,喉间一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她:“你和许明哲什么时候结婚的?”
对面的女人一怔,摇摇头,又笑了笑:“不是他,我们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分手了。”
“我和我先生去年年底刚领证,”她低头看看手上的戒指,又淡声补充,“家里人介绍的,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沈知言一怔,旋即又释然。
念书时余念只比她小一届,今年应该是二十九岁。确实是个急着结婚的年纪了。
沈知言不由得想到,要是淮初还在,不知道会不会当她的伴娘。这么想着,她又觉出些心中隐痛的滋味,闭上了眼无声叹息。
余念大概还有工作要忙,跟她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临走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季淮初的墓碑。
沈知言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没有作声,目送她离去。
步履匆匆的女人很快消失在沈知言的视野里。她走出一段距离,缓缓收住脚步,回头向山腰处望去。
二月十四号是季淮初的生日,也是季淮初的忌日。
选择在情人节的生日这天悄然结束自己的生命,淮初一向懂得怎么让人心痛到极致。
余念每年这一天都会来嵋山公墓。第一年见到墓前的玫瑰时愣了神,喉间有难咽的哽涩。
她看着玫瑰矜娇的花叶在清冷的碑前展露颜色,映着墓碑上淮初苍白浅淡的面容。眼泪在眼眶里晃了好久,最终没有掉下来。
这样鲜艳的花放在墓碑前其实不太恰当,但是红玫瑰的寓意总是让人动容。
她一直是下午来,来的时候总是见到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季淮初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很多人追,有个别极端浪漫主义的人这么做倒也不足为奇,或许是她见过的对淮初执着追求的那些男孩里的哪一个。
最开始的几年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她今天下午要去别的城市出差,又不愿意穿过熙攘吵闹的人群赶往墓地,所以特意一大早过来。
然后她就见到了沈知言。
对于这位沈学姐她其实没有太大的印象,认得她也是因为学生时代的对方太过出众。余念不曾从淮初口中听说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只知道她和淮初似乎是认识的。
当年在淮初的葬礼上亦匆匆瞥见过她一眼,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脸色白得吓人,神色却平静。她就那么孑然立在一众哭红了眼圈的同学堆里,无喜,亦无悲。
后来听淮初那个身为画家的姑姑提过,自己常年在国外游荡寻找创作灵感,淮初出事时她并不在国内。是一个和淮初算不上关系多么亲密的学姐发现了在满是血红的浴缸里没了呼吸的淮初。
太阳才刚升起来一个多小时,并不算很刺眼。
她迎着从山顶倾泻而下的阳光,微眯着眼,恍惚间想起这是淮初走后的第十一年。
余念留下一束白色的雏菊。沈知言弯下腰,将怀里的红玫瑰轻轻放在雏菊边。
她半跪在墓碑前,伸出手小心地触碰照片上季淮初年轻的面庞。
“余念结婚了。”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你会不会难过?”
照片上的季淮初依旧是浅淡的笑意,看不出来高兴或难过。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轻轻地笑起来:“我们淮初穿婚纱一定很漂亮。”
她其实也曾想过,这么多年她对季淮初的执念深得荒唐。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她的爱意从未来得及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季淮初心里始终藏着别人,又或许是因为季淮初那么决绝地死在了十八岁。
所有深入骨髓的执念从来不会只出于爱。
但当她每一年的这一天站在季淮初的墓前时,所有的想法和疑惑都不堪一击。
好多年了,她想季淮初想得发疯。
“……淮初,”她的额头缓缓抵上冰凉墓碑上的那一方小小照片,难过地合上眼。
“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来一回?”
https://www.lingdianksw8.cc/30640/30640847/6321814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