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崩塌
成曜反应极快，让孙倩文拟了一份张洪升家的搜查令，加急申报，同时安排手下几人再去深入调查张洪升：“他以前的单位的，周围的邻居，只要有过接触的，统统了解一下！”
等他安排完，林希建议道：“在收集线索这段时间，我建议先暂停对张洪升的审讯。”
成曜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交代李成道：“就让他自己待在审讯室，只留一盏小灯。”
处理完这些，成曜重新将注意力转向林希，她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微微蹙着，神色犹豫。“有什么直说。”成曜道，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安排有异议。
林希看了她一眼，这是成曜第一次在她眼中看看真正的感情，人情味。“成队，那五个重伤的孩子怎么样了？”片刻，她迟疑地问道。
闻言，成曜抿了下唇，想到不久前收到的消息，沉重道：“四个孩子已经救了过来，一个抢救无效，死了。”
林希一怔，沉痛地闭上眼睛，关心道：“案件相关人员都安排心理抚慰了吗？”
“受害者家属和目击者由心语负责，学校师生也第一时间安排了心理安抚和健康指导，不过——”脑海浮现到达案发现场时所见的场景，成曜叹了口气，道：“有个家长……孩子被杀时，她就在边上，正牵着……”
林希神情一滞，脑海中浮现梦中重复无数次的场景，眼前莫名发黑。
“林希！”成曜扶住了她。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她，林希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中不好的记忆甩开，她努力睁开眼睛，一双担忧的眸闯入了她的眼，林希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迅速压下心头的异样，林希站直身体，说了声“谢谢”，便自然地往边上移了两步，避开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
“你没事吧？低血糖？你不会也减肥不吃东西吧，你已经够瘦了。”成曜不放心地还想扶她，手刚刚靠近，就见林希侧开身子躲开。成曜眉头微微一蹙，这是什么意思？
林希却没有在意他的疑惑，靠在墙角休息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他，正色道：“我没有减肥。”
成曜耸耸肩，看她几近透明的脸色，不确定道：“你真没事？别勉强。”
“没事。”林希淡漠道，站直了身体：“那个母亲，现在人怎么样了？”
成曜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拨打了心语负责人郑宏盛的电话，越听，他脸色却是越沉，挂了电话，他觉得喉咙有些干，舒了口气才道：“她状态不太好，一心求死。”
“我可以见见她吗？也许，我可以劝劝她。”林希闭了闭眼，望向窗外树枝上的鸟巢，囔囔道：“应该没有人比我更理解她现在的感受了吧。”
成曜没听清她最后的那声自语，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她，让成曜莫名想要保护……成曜被自己突然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见林希正望着他，一向淡漠的眼竟带着请求，急忙转过身子不再看她，丢下一句：“我带你去，跟着。”径自往前走了。
……
去医院的路上，天突然阴了下来，一阵大风呼啸后，暴雨突袭了这个城市。
林希出神地看着车窗外滂沱的大雨，沉默不语。
成曜巍偷偷地看了她好几次，忍不住打破沉寂道：“第一次来晋安吗？”
沉默。就在成曜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时，却听到林希淡漠的声音：“不是。”
成曜没太在意，笑：“来旅游过？鸿山去过没，那边风景不错，可以逛逛。”
鸿山……林希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移到镜子里的自己：“小时候去过。”
小时候？难道……“你是晋安人？”
林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否认也没承认，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显然，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成曜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他没再多问，只是心里对林希，更多了几分好奇。
心语的对接人已经等在了楼下，成曜迎了过去，有些惊喜地锤了对方一下：“小子，怎么是你？”
男人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越过成曜看下他身后的林希，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沈励。”
林希礼貌地回握了一下：“林希。”
“我听说过你。”沈励却说。
林希“哦”了一声，没有意外也没有过多反应，反倒是成曜，疑惑全在脸上。
沈励抿嘴笑了笑：“曜，你捡到了宝。”
成曜看向林希，却见她眼睛出神地望着医院，眉头紧锁。他压下疑惑，问沈励：“现在方便去看她吗？”
“可以，不过——”他看了眼林希，笑了一下：“在林老师面前我就不卖弄专业了。”
林希淡淡地扫了他眼，脸上看不出表情。
成曜拍了沈励一下，压低声音蹙眉道：“你小子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有吗？”沈励笑笑，不再说什么，带着两人往病房方向走。
林希跟在他身后，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成曜目光在两人背影中走了个来回，双眼眯了一下，追了上去。
——
从接到警察电话到现在，陈铭的脑袋嗡嗡地直响。
警察问他是不是陈逸乐的父亲，邱淑燕是不是他的妻子。声音，小心翼翼的。
他莫名其妙，心脏一角却慌乱起来，他说我是，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
警察让他去医院，没有再多说什么，陈铭抱着一丝侥幸，可能出了点小意外，受了伤。他交代父母看好店，骑着小电驴去了医院。
医院门口聚了好些人，围着警察说着什么，有的面色悲哀一声不吭，有的嚎啕大哭，有的跌坐在地上，已经哭得没了声音。
陈铭的心沉了下去，因为警察说，他们在医院门口等他。
陈铭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走向警察：“您，您好，刚刚你们通知我来的。”
“名字？”
陈铭赶忙报上自己名字，想了想，又补充：“我爱人叫邱淑燕，儿子陈逸乐。”
警察翻找名单的手顿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同情和怜悯，他说：“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陈先生，今天早上市实验小学发生一起凶杀案，凶手已经被抓了。只是——”警察顿了顿，哪怕已经和其他的父母说过同样的话，依然不忍，深吸一口气，他不得不残忍地说出事实：“很抱歉，陈逸乐送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邱淑燕、您的爱人，现在在11楼观察室，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精神状况不太好。”
周遭一切一瞬静了下来，就连眼前都变得漆黑一片。
陈铭双腿发软：“你说乐乐死了？”他问道，声音哑的厉害。
警察缓缓地点了下头，不忍再看他，招呼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张，你先带陈先生去太平间认尸……”
后面的话陈铭再听不进去，耳中回荡警察的那句“认尸”。
认尸，他儿子，陈逸乐的尸体。
陈铭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下来。
陈逸乐从小就调皮，和猴儿似的，没少给妻子和他惹麻烦。陈铭没有妻子的耐心，常常用巴掌招呼陈逸乐的屁股，以威严和暴力给与教育。
看着铁架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陈铭怀念极了他调皮的样子。
至少那样的陈逸乐，是活着的，存在的。
惹他生气又如何，不做作业又如何？
陈铭颤抖着手摸了摸陈逸乐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身体传到他的心脏，很冰很冰。
他用双手捧着陈逸乐的双颊，试图将它温热。他想，或许热了，乐乐就醒了。
可是，任他如何努力，陈逸乐的身体冰冷依旧。
“乐乐，是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好不好？爸爸来了。”
“乐乐，爸爸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游戏机。”
“爸爸带你去吃麦当劳。”
“爸爸带你去游乐园。”
“爸爸再也不打你了……”
只要你活着，爸爸什么都依你。
陪同的警察不忍侧目，红了眼眶。
停尸间的温度是极冷的，但陈铭根本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冷透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和邱淑燕一直老实本分，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也从来不得罪人——
淑燕！是啊，淑燕该怎么办？这个想法钻进脑袋里，陈铭擦干眼角的泪痕，温柔且小心地将陈逸乐身上的白布盖好、理平边角：“乐乐，爸爸去看看妈妈，一会儿我们就来接你回家，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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