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贝城
2000年10月7日的早上，佳璇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开始收拾行李。此刻的她，心情是复杂的，有种说不出的痛，那首游子吟又要唱起，确不是为她所写。
打电话给佳伟，让他明早过来收一下钥匙，顺便道个别。两人约好，早上六点半在火车站前见。这一去，前途未卜；这一晚，佳璇无眠。
你到了那边给我来个电话，让我也放心。佳伟踩着点儿来到了火车站
行，你也照顾好你自己，过节也去妈的墓地看看，别让她太孤单。佳璇的眼泪不争气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嗯，我知道了。我这又是自己上课，又是给学生上课的，忙得不得了，没事儿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浪费电话费。我这有五百元，攒了一年多，你先拿着，咱妈之前就说过，穷家富路。
不用了，我够用了，把五百元推回给佳伟。佳璇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五百的确是佳伟好不容易攒的，对于月光族的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行吧，等你需要时，再和我说。快走吧，检票了。佳伟帮着佳璇拿着行李走到人群拥挤的检票口。
11个小时的直达特快列车，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贝城。佳璇抬手看了一下表，十九点十五分。从列车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天已经擦黑。随着大批的下车人流群，佳璇拖着行李，走出了车站。贝城站的广场可真大，看着像是阳宁站的三倍，佳璇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起来。人心情好，一切事物看起来就更顺眼。
贝城，我来了，佳璇深呼一口气，从心底迸发出了一句没有退路的告白。
佳璇打了一辆车，去航院培训中心。车子上了路面，佳璇从车窗外望去，宽阔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路旁灯火通明，气派的高楼大厦，是阳宁无法比拟的，也更让她坚定了信心，一定要拼出个样子，来证明自己的不平凡。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航院校内南门的一个三层的矮楼，这座矮楼很像阳宁的那种苏式老楼，砖墙的外立面，原本是红色的砖墙，由于年代久远，看起来黑黑的，整个外立面攀延着生长的植物像是给整个楼穿了件墨绿色的衣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打对讲，里面的人开门后，佳璇进入楼内，宽宽的走步楼梯映入眼帘，楼梯的左右两边是走廊，走廊的两侧都是房间，和读大学的是宿舍一个样子，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切感。
佳璇先来到了一层的楼管室，由于床铺是提前订下的，又交了三个月房租，所以楼管问了佳璇简单一些问题，查验了佳璇的身份证后，给了佳璇一把钥匙，然后就拿着一个拴满钥匙的钥匙板儿，带着佳璇去了二楼的寝室。楼管是个四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听口音不像贝城人。黑中参白的头发，乱蓬蓬的盘在后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嘴里叼着个牙签，上身披着一件黑色毛外衣，脚上汲着一双黑布鞋。佳璇看她的样子，就想起了以前学校宿舍的同款楼管，不禁笑了一下。毕业都一年多了，又回到了类似熟悉的环境，可这次却不是读书。
怎么都高兴成这个样子，是我们这里条件太好了？你们这些外地来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儿。呶，就是这个房间。楼管站在208室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和佳璇说。
谁啊？里面一个弱弱声音的女孩回复。
我，楼管赵阿姨，开个门儿，我给你们安排个新人儿。故意的儿化音，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门开了，佳璇拖着行李和楼管走进房间，屋里很干净，窗户通着风，一股清新的洗衣粉果香味道，扑面而来，闻起来好舒服。屋子中间贯穿着一条晾衣绳儿，挂着几件刚洗过的衣服。房间的左右两侧共放了四张上下床，其中只有靠左边的最外面的上铺空着，其他的床铺都有被褥。楼管指着最外面左手边的上铺对佳璇说：这是你的床铺，记得房租要在快到期前半个月交，不然大门的门禁卡就用不了；记得不许用热得快烧水；不许用电磁炉做饭；不许在屋子里洗衣服；不许带陌生人留宿；不许晚上十点后回宿舍。妥了，就这么多，有事到楼下找我，说完走出房间。看着楼管走出房间，佳璇关好门，转过头对里面的女孩儿说：
你好，我叫时佳璇，以后我就住这里了，多关照哎，佳璇一边把行李箱拖到床前，一边友好的和刚才开门的女孩儿打招呼。
哪里了，我们互相关照。我叫李琦，叫我琦琦就好了。琦琦的脸色很苍白，脸上散落着很多分布不均的大雀斑，大而鼓的眼睛，好像睡不醒的样子，人看着没有精神，说话有气无力的。
佳璇，你哪里来的，到贝城做什么？琦琦对这个既漂亮又礼貌的小姑娘有好感。
哦，我是阳宁来的，来贝城找工作的。佳璇打开行李准备铺床。
你自己来的？男朋友不来帮你？琦琦坐在右手边最里面的下铺打探着问到。
还没有男朋友呢，佳璇笑了笑，麻利的把被子铺到床上。
哦，你这条件的都没男朋友，那我就更不着急了，琦琦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要我帮你铺床吗？琦琦热心的问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佳璇心里暖暖的。初来乍到，遇到友善的室友也是福利。
看着佳璇也着实不需要人帮助，琦琦就坐在床上继续看书。
佳璇这边铺好了床，就开始整理自己日常的衣服。
姐姐开门儿，姐姐开门儿，外面有人叫门。
哎，又是小胖，出门不带钥匙，琦琦咕哝着去开门。
一个左手拿着脸盆儿，盆里面装着飘柔洗发水，毛巾，洗面奶，右手提着暖壶的胖胖壮壮的女孩，头发湿漉漉的走了了进来，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耳朵上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纯黑边圆框眼镜，看起来很卡通。胖女孩看见佳璇楞了一下，佳璇马上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刚搬进来的，叫时佳璇。
呦，好漂亮的姐姐哎，我喜欢。刚才洗头时，听楼管说了。放下水壶，再把脸盆放在床下边，然后攀着床的栏杆，上了左手边最上面的铺位。
她们都叫我小胖，嘻嘻，我是太能吃了。一笑露出两个白白的小虎牙儿，佳璇姐姐你忙你的哈，一边说着拿出随身听，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身体随着音乐一摇一摆的。
不一会儿，室友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佳璇还是很亲近的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出门在外，大家和气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宿舍这种环境。住了四年宿舍的佳璇很明白这点。
你是过来学习的还是工作的啊，小胖下铺的短头发的女孩儿问道，听着口音像是内蒙的。
是来找工作的。佳璇答到
哦，我和琦琦都是准备考研的，如果这次不成我们也得找工作了。对了，我叫董颖，叫我颖颖就行了。董颖梳着齐耳的童花头，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哪里长的都小，但从看人的目光中，佳璇感觉到这个人很干练。
好的，颖颖。佳璇应承着
对了，你吃饭了吗？食堂六点就关了，楼管赵阿姨那有微波炉，热一分钟一毛钱，我这有方便面，火腿肠，你拿去泡个面垫垫。说着把方便面和火腿肠递给佳璇。
哦，佳璇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表，哎呦，都晚上九点多了。忙得都不知道饿了。好的，多谢哎，等我找到工作请大家哈，佳璇很容易就融入到群体。
正说着，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穿着时尚，双手拿满了东西，后背背了一个大背包，头上戴着棒球帽的瘦瘦女孩儿闯了进来。
哎，关子菲，你每次回来能不能小点动静儿，颖颖半嗔怒，半责备地说。
对不起了，姐姐们，东西太多了，回趟家，老妈偏得让我拿，我都没办法，来见者有份儿。呦，又新来一位，“撞门女”一边把东西放在右边最里面的上铺，一边看着佳璇说。
你好，我叫佳璇，今天刚到的。佳璇礼貌的打招呼。
哦，大美女啊，子菲像发现新事物一样，摘下棒球帽，大声说。
佳璇笑笑不说话，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不以为然。
你也很漂亮啊，佳璇恭维到。子菲长的骨架很小，胳膊和腿儿超细，头发焗成微黄色，皮肤黑黑的，单眼皮，两只眼睛很小，蒜头鼻，薄薄的嘴唇，如果不是她精心打扮了一下，这模样可真是有点让人着急。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可我老妈说，我这模样要是能嫁出去，都是她祖上积德。哈哈。来，大家都过来，我妈做的酱鸡脖，酱鸡爪儿，还有酱猪蹄儿，倍儿香，见着有份，说着把吃的都倒在了桌子上。我们这屋子可真好，不是天生丽质就是贤妻良母，再就是美若天仙，谁要是娶了我们这些人啊，这辈子不知道怎么享福呢。关子菲说
是啊，我也觉得佳璇长的好漂亮，颖颖附和着
琦琦，这么多好吃的，我们也加餐吃泡面吧。颖颖说
好吧，给我饭盒，我去微波炉那热一下。佳璇，我们一起走吧。琦琦喊着佳璇
哎，别走，别走，我那还有香菜，你们要不要放进去，小胖一边听音乐一边笑着对琦琦说
拿来，我去洗。琦琦回应
在床底下那个袋子里呢。小胖儿说
佳璇和琦琦不一会从楼下拿回来热好的泡面，滚烫，浓郁的牛肉面汤里放着纯肉火腿肠，劲道儿的面条，再加上清新的香菜味儿，香气四溢。
哇塞，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小胖叽里咕噜的从上铺爬了下来。
大家都凑到了房间唯一的桌子，桌上除了关子菲的那些酱肉，颖颖也拿出可乐和面包，佳璇把从阳宁带来真空张久礼的烧鸡也拿过来。年轻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不分你我，快乐的享受着。
小胖，明天你要是还想搭我自行车去上学，就早点起，不然弄的我又迟到。子菲说
明天应该不用，早上是选修课，不去了，能多睡会儿。小胖说
小胖和子菲都是贝城人，考了本地的走读大学，家里都在城郊，上下学着实不方便，家里人就给租了这里的铺位。周五晚上回家，周日晚上回来。
哎，招弟儿怎么还不回来，琦琦看了一下表嘟囔着。
也是，都快九点了，这小丫头，挣钱不要命，我给她发给短信问问。颖颖热心的回应着。
一会儿，短信滴滴的作响，颖颖看了下手机说：没事儿，这小丫头在公车上呢，马上下车。
我吃饱了，颖颖咱们顺便走走，接接招弟儿。琦琦用纸巾擦了擦嘴。
过了一会，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女孩，看起来也就189岁的样子，一脸的疲惫挂在脸上。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一身正装，但看得出来是地摊货儿。
哟，招弟儿，你这上的是什么班啊，每天早六晚九的，一周还上七天。关子菲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脖肉，一边大声的笑着问进来的女孩。
谁想啊，死老板，剥削啊，压榨啊，没办法啊，招弟儿抒发着心中的郁闷。招弟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1米5左右，枣儿核儿脸，单眼皮，大眼睛，皮肤很白，嘟嘟的小嘴，看起来很招人疼。应该是不太会化妆，眼线涂的的很重，像熊猫眼一样；嘴唇也涂的很红，和她这个年龄不相符。
招弟径直走到佳璇的下铺，把包往床上一仍，然后整个人趴到叠好的被子上，大声的喊了一声：老板不是人啊，我都不想干了。
过来，先吃点东西，你再诉苦，子菲招呼着招弟儿。
给我倒杯水，渴死了。招弟儿说
好，等着，小胖应承着，给招弟倒了杯水递过去
哎，新来的吧，招弟儿手里拿着水杯，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看着桌边的佳璇问道。
是啊，你好，我叫佳璇。佳璇挂着招牌的微笑回应着。
佳璇，你的名字好好听哎，不像我，叫招弟儿，我妈就想要个儿子，给我起了个这么讨厌的名字。
招弟儿灌下小胖递给的水，然后说，我去洗个脸，脏死了，给我留点，我一会回来吃，说着拿着洗脸盆，急匆匆向门口走去。
招弟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哎呦，吓我一跳，对面的来人喊了一声。
下自习了啊，辉儿姐。招弟儿说
啊，你个小冒失鬼儿，差点撞了我。说话的人梳着烫着大波浪的披肩长发，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上身穿一件半身的米色风衣，下身配一条松垮的黑色西裤，脚下一双半坡跟的棕色皮鞋，右肩背着一个大挎包走到房间。
啊，什么这么香，辉姐进来后由衷的感叹
快来啊，辉儿姐姐，超好吃，小胖嘴里啃着鸡腿说
哦，我吃饱了，你们继续，辉儿姐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你好，当辉姐和佳璇眼神相对时，佳璇问了声好：我叫佳璇，今天刚搬进来的。
我叫李辉，看样子你也比我小，叫我辉姐就行了。李辉看起来有323岁的样子。
你来贝城是学习的？辉姐把包挂在床边，问佳璇
不是，我是来找工作的。
哦，那你学历怎么样，专业呢？
我是本科，学英语的。佳璇回答
哦，和颖颖一样，现在就学英语和电脑的好找工作。
那你是学什么的？
我呀，学化工的，学的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但总算拿了个本科的文凭。
辉儿姐啊，我保佑你今年考研一定成功，小胖晃着小圆脑袋笑着对李辉说。
你个小丫头，先把你期末考试通过吧，千万别挂科，再来保佑我。辉儿姐对小胖说。
我呢，是临时抱佛脚，这不还有两个月才期末考试呢吗，我才不急。得了，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啊，小胖拿了洗漱的用具，走出房间。
辉姐，你这么努力，这次一定可以的，颖颖在旁边搭话。
哎，谁知道呢，我都连着考四年了，这是第五年，如果再考不上，我就不考了，年龄不饶人，可不敢和你们这些小姑娘比。辉姐叹了一口气，推了一下眼镜。目光里充满了无奈。
就是，可得有个结果，我妈成天催我找男朋友，什么女人的年龄等不起，什么学历再高嫁不出去也白搭，都愁死我了。颖颖，过几天，咱们去趟天后宫求个签，保佑我们这次一定要考上哎，还要保佑赶快找到男朋友。琦琦话语中透着沮丧，低落的情绪。
没事儿，你们这些25,6小姑娘还有青春可以挥霍，急什么急。再说了你们还有家里财力的支持，我是真心羡慕。哪里像我，爸妈都放弃我了，我都不知道，这次要是再考不上，我该去哪儿，辉姐小声的咕哝这最后一句话。
不说了，先睡了，都晚安，辉姐把床边的窗帘拉上了，把自己封闭在小小世界中。
呦，有睡的了。招弟儿拿着洗脸盆，脸上湿漉漉的走进来。
哎，大浪儿姐今儿又不会来了？招弟儿看了一眼辉儿姐的上铺。
别多事儿，快擦擦你的小脸，琦琦把招弟的毛巾递给她，你呀，总是丢三落四的，洗脸毛巾也不带，
嘻嘻，就你对我好，下月发工资请你吃涮肉。招弟儿说
小点声，辉儿姐都睡了，琦琦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
得了，我也不吃了，睡觉，关子菲爬到自己的床上
大灯关了，大家开各自的台灯吧，琦琦小声说
可不，都十一点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颖颖说。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佳璇洗漱完毕，锁好门，也回到自己的上铺。
躺在自己铺好的床铺上，佳璇闭上眼睛，慢慢的让自己的心情归于平静，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这个城市一定会有她的一片天，只管努力加油吧。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依旧是秀莲在很远的地方，向她不断挥手，任她怎样奋力奔跑去追赶，也追不上，渐渐的这一切都归于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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