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秀莲离世，佳璇决定去贝城

经过一年多的透析，秀莲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肾脏功能已经彻底丧失，水和毒素完全排不出去，每次快到透析时，整个人都肿得不成样子，尤其双眼，浮肿的已经无法睁开，呼吸也相当困难，上气不接下气，全靠保姆不停的摩挲后背来缓解不适。7月的阳宁天气依旧是干燥的热，热浪打在人□□的皮肤上，一种焦灼感油然而生。

        这一年间，建国就回来过两次，其实就是看看秀莲什么时候能够咽下最后一口气。夫妻至此，缘分早已散尽。佳伟偶尔会回来，给秀莲买点吃的东西，然后放下就走。研究生他已经考上了，就更有借口住在宿舍，不回家。佳璇在努力支撑着秀莲的透析费，内心的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佳璇清楚的记得，那天正在陪paul在工地检查，传呼机响个不停，是陌生的号码。佳璇也没在意，等到回到办公室打过去，确是佳伟带着哭腔，大喊着说：你怎么不回电话，赶快到省医院透析室，咱妈没了。挂了电话，佳璇脑袋嗡的一下，泪水止不住留了出来，这次秀莲是彻底的解脱了。

        在太平间里，当佳璇看到了躺在冰冻盒子里，面无血色的秀莲时，一下子就晕倒了。近一年紧绷弦儿，顷刻间断裂。现在秀莲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等到佳璇醒来时，已经是在病床上。建国和佳伟都在。

        人都走了，你要好好的，爸也心疼你啊。建国坐在床边，右手抹着并没有眼泪的眼睛，干嚎着带着哭腔说

        佳璇看着这个陌生的父亲，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希望他念在和秀莲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给她找个好点儿的墓地尽快下葬。

        璇儿，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这不是特意从单位赶过来吗，咱妈也没遭什么罪，一下子过去的，也是喜丧。佳伟说

        什么？你这一年多都不在家住，妈半夜上不来气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遭的那个罪，你都知道吗？你给妈透析花过一分钱吗？从我回来后，你陪着妈去过医院吗？妈让你回家，陪陪她，你不是说你读研究生没时间，就是说工作忙没时间，你来宽慰过她吗？妈这半年来，一直念叨你，说你是因为忙，所以不来看她，她理解，可你良心上过的去吗？佳璇积攒了一年多的怨气，顷刻间爆发出来。

        你说什么呢啊？咱妈透析那5000元信用卡透支，不是我给办的啊？佳伟双眼圆睁，青筋爆出，愤怒的吼着佳璇，好像真理全在他那边。

        得了，你两别吵吵（一声）了。我还得联系火葬场，然后张罗着给你们妈买个墓地，早点下葬，是正事儿。行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建国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

        佳璇忽然想到，秀莲自知时日不多，给自己准备了一套装老衣，放在家里。佳璇想告诉建国给秀莲穿这个衣服，再火化，挣扎着无力的身体，喊着，爸，爸，等一下，等一下。建国就跟没听到一样，快速走出病房。等佳璇扶着墙，追出房门外时，建国却早已经走到大堂。

        佳璇看到，建国走到一个穿着大花儿连衣裙的丰满的女人身边，左手揽过女人的腰，女人就手，环着建国的腰，两人像连体婴一样，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医院。

        佳璇扶着墙，又回到了病房。

        时佳璇，当着咱爸，你怎么能说我不看咱妈呢？佳伟心虚，他多次用秀莲的名义向建国要钱，建国也想在孩子们面前有个好印象，也就几千几千的给了佳伟。殊不知，这些钱，除了很少部分，佳伟偶尔回来给秀莲买点吃的之外，剩下的都被佳伟据为己有，和女朋友小静的二人世界里挥霍掉了。

        你来不来看妈，你自己不知道吗？佳璇有气无力的对佳伟说

        得，得，得，你别跟我说这个，你躺着休息吧。我还得看看怎么买骨灰盒。佳伟的电话响了，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

        此刻的佳璇，终于了无牵挂，内心空落落地。一周后，发送完秀莲，佳璇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走。半夜，她独自站在家里的窗前，两眼直视前方，从不吸烟的她，点燃一支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呛的她不断咳嗽，这是她第一次吸烟，也是最后一次。烟雾缭绕，让佳璇仿佛沉浸在梦里面，一遍一遍努力回想着秀莲的好，若隐若现的感觉秀莲在向她挥手告别，却越来越看不清秀莲的面容。

        佳璇再次上班时，人憔悴不少。晚上华建项目部邀请paul和一些外籍的管理人员到四星的商贸酒店自助餐厅聚餐，佳璇也要出席。开场白翻译之后，来的人员就各自拿着盘子选取自己想要享受的美食。

        商贸酒店的自助餐很出名，一个人吃一次就要150元，分烧烤区，海鲜区，日式寿司区，西式糕点区，和冰激凌区。每个区的美食，都会让人口水直流。一般项目组每月一次的团建都在这里举行，佳璇心情好的时候，着实是一次改善。可今天，佳璇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也吃不下去，在丰盛的自助餐食品区，只拿了一小块蛋糕。母亲去世，也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佳璇默默的承受这个伤痛。

        小翻译，怎么了，看你好像生病了，张工拿着刚取的食物，坐到了佳璇对面。

        没有，有点累了，谢谢你。佳璇有点讨厌这个市侩的张工，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的在佳璇身上乱转，长年累月的跑外，皮肤晒的黝黑；而习惯性的烟不离手，弄的一嘴大黄牙，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这些搞工程的男人，常年一个人在外面，总要找点儿机会给自己生活增添色彩。张工，贝城人，看样子也是成家立业了，可看见小姑娘还是热情不减。人也不是很坏，就是有点油腔滑调。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有机会答谢你呢，我们赵工对你印象很好哎。张工笑嘻嘻的说道。

        不用客气，应该做的。佳璇微微一笑说。华建的翻译是体制内翻译，快40岁了，英语口语不是很灵光，所以一般华建需要和paul沟通的，佳璇就主动上前翻译，这一年来，帮了张工很多。

        这个项目快结束了，我也要回贝城了，像你这样能力强，人长的靓，身材又鼓溜儿的，到贝城去发展多好，机会一大把儿抓，窝在这里太屈才了。毕竟是做施工的，和他说话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带点儿怪腔怪调。

        哦，是吗，本来我想出国读书的。佳璇左手托着腮，漫无目的把脸转向落地的大玻璃，向外望去。

        现在国内赚钱的机会大把抓，谁还去洋插队，这两年，我们工程项目都拿到手软，贝城的项目都做不过来。甲方和这里差不多，一水儿的老外。我们贝城的一个项目雇的随行翻译，一天就100美金。8百多块人民币呢。要不说，得谢谢你，替我们省了不少钱儿呢。张工笑嘻嘻，一整个烤鸭卷儿都塞进嘴里说。

        哦，那是不错。佳璇左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回答。

        去贝城吧，我在凤庄有套一居的房子，要不你住那，到时找工作也方便。张工猛的灌下一大口啤酒，直直的看着佳璇，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怎么能用你的房子，佳璇对于这个张工，心里也明白了一些。对于见惯了男人们献殷勤的小恩小惠，佳璇从不在意，这些也打动不了佳璇的心。

        我们是朋友嘛，对不对朋友要互相帮忙的，对不对？客气什么，这是钥匙，你先拿着。我电话你也知道，到时联系我。张工的热情，让佳璇觉得无所适从。

        张工，明早paul还要找你们华建谈一下工程进度的事儿，您要是这样，这会我就不参加了。

        别，别，小妹妹，我服了，钥匙我收回来。你要真到贝城，一定记得来找我。张工把放在桌上的钥匙拿回来揣进兜儿里

        好啊，到时候别不认识就行了，佳璇心里明白，这种工作建立起来的友谊，随着业务的不再接触，也就结束了。除非你肯付出额外的，尤其是女孩儿。

        那是一定，看见你我就心情好，巴不得你来找我。张工不怀好意的笑。

        聚餐结束后，都晚上11点了，张工殷勤的非要把佳璇送回家

        车到了佳璇家楼下。

        你爸妈该惦记你了吧，都这么晚了。上楼吧，我在楼下看着。张工下车，点了一支烟，靠着车上。

        不用了，你回吧，真的谢谢你。佳璇真心地说

        去吧，我看着你上楼。此刻的张工恢复了内心的平静，只想安安静静的对这个女孩儿好，见过太多女孩子，张工觉得佳璇很与众不同。佳璇不同于那些学院派女孩儿的高冷，也不同于周旋于男人之间的风尘女孩儿的轻浮。善解人意是佳璇留给张工最好的印象。每次在和paul协调施工问题时，佳璇总能在二者快要发生争执时，通过翻译的口吻，将矛盾弱化，从而达成二人之间的共识。张工虽说不懂英语，但多年和老外打交道的经验，让张工对佳璇刮目相看。

        每次的周一例会，张工都很期盼看到这张小巧灵动的脸庞，期盼听到她中英文自由切换的悦耳声音，这声音，像有磁力般吸引着他。项目快结束了，他也快离开阳宁了，总想表达什么，让他还有机会看见她，于是莽撞的有了上面送钥匙的情节。

        好吧，佳璇不再客气，转身上楼。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开启了灯，佳璇打开窗户，向车外的张工挥了挥手。张工用脚踩灭烟头，开车离去。佳璇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儿，她知道，有些爱，是不可以接受的。

        屋里的大床上，枕头，毛巾被，还是秀莲在的样子。佳璇也没有精力和时间打扫。屋子里的寂静，让佳璇感觉好孤单，好寂寞。有种给人窒息的感觉，想要逃离这个屋子，也是今晚才蹦出的念头。

        秀莲走了以后，家里面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由于有了共同的对立面建国，佳璇和佳伟的关系，慢慢的有些缓和，现在家里面只有这个哥哥能说一说心里话。

        哥，这里的项目马上就需要结束了，我想去贝城发展一下，你觉得怎样？我学英语的，在阳宁没有什么好的发展前景，贝城那边的机会总会比这边多。佳璇问

        也是，你要什么时候走？佳伟想的是，佳璇现在一个人在阳宁，该说不说，他也是当哥的，不照顾吧，说不过去，照顾吧，自己又不想给自己找拖累。再说以佳璇的外语能力，也应该闯一闯。

        我辞职要提前一个月，过了十一再去吧。哎，去了后住哪呢？佳璇发愁的咕哝着。

        我有个大学同学正在贝城考雅思，住在航院的学校宿舍，一个床位才200多，我帮你问问。

        第二天，佳伟告诉佳璇，床位已经帮她定好了，是航院里面的一个培训楼，这个楼外包给了一个英语培训机构，这个机构把半个楼都做成了宿舍，大部分住的人都是考研的和准备出国的，还算安全。一个屋子八个人，房租一个月260元，要三个月一交，押金一个月，他同学已经帮着都交好了，十月八号就可以入住。佳璇激动的不得了，赶忙给了佳伟1100元，心里一阵温暖，这个哥哥好还是真给力。佳璇哪里知道，日后这个就成了佳伟嘴里，佳璇一辈子也还不清他的帐。

        9月底，佳璇办好离职手续，然后去了火车站购买了10月8日的去往贝城的火车票。

        想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阳宁，于是临走的前两天，佳伟和佳璇去了平时和秀莲关系最好，而且建国帮衬甚多的二舅家和老姨家，想去道个别。二舅家离的近，就先到了二舅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对于这二位的到来，二舅和二舅妈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这二位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寒暄着让这二位进了屋，还没等佳伟说话。二舅就开了口：你们也大了，也要学会照顾你们自己，这不你小弟强强还在念书，我这一年到头的开销也不小，我对你们好，肯定不如对强强那样，你们要保重啊。二舅猛的吸了一口烟，看似语重心长的表达着。

        快点，快过来吃饭，你这吃半截子饭，又抽哪门子烟？让佳伟，佳璇坐着看会儿电视。二舅妈对二舅说

        还有啊，你们二舅说这话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可不要多心啊，他一开死工资的，我这又出去给人补课赚外捞（四声）儿，我们也就是勉强维持生活。二舅妈对佳伟，佳璇说。

        两兄妹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这话的意思是一点儿没有错，但潜台词却是：你们不要再来麻烦我们了。二舅在秀莲重病那最后一年，直接闪人，嘴上说，看见秀莲就难受一次，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见。直到秀莲辞世，佳伟打电话通知二舅，他才现身。二舅这个操作，秀莲在生命的尽头，也没有看懂。

        得，你们坐着，我把这口饭吃完。二舅坐在餐桌旁，小心翼翼的用手剥开带壳的水煮花生，然后连着花生仁和壳里的汁水儿，猛劲儿的吸的叭叭作响，这还不算，觉得没吸干净，一仰头儿，把花生壳里没嘬干净的水儿，一股脑儿再倒进嘴里，显示着一点也不浪费。这种吃法，要是换做麻辣烫，估计汤都得喝个盆干腕儿净。佳璇心里想。

        看佳伟没说话，佳璇就直接说了来意：明天我要去贝城了，今天来就是道了别，过年就不过来看你们了。没什么事儿，我们就走了。

        别介，别介，再坐坐。哦，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二舅打了个饱嗝儿，假惺惺的问

        没菜，拿什么招待，二舅妈回头恶狠狠的小声怼了二舅一句。

        佳璇和佳伟面面相觑的离开了二舅家。

        到了老姨秀珠家，不愧为亲兄妹，又是同样一套说词儿。并且老姨不直接的提到了借给秀莲的1000元钱。

        老姨，你放心，我会和我爸讲，让他尽快还上。佳伟说

        哎呀，佳伟，可不是老姨小气，这不丽丽要上高中了，又是一笔费用，我也是等着这钱给她买书本啊什么的。老姨一边苦哈哈的解释着，眼睛里流露的目光却是，如果你们两有，最好今天就还上。

        佳璇记得，在建国不再拿钱给秀莲透析时，秀莲只好让佳伟上二舅和老姨家去借点钱，二舅直接拒绝；老姨却在屋里面说了一个小时的难处，最后也是分文没有。佳伟刚走出家门，老姨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塞给佳伟1000元钱，说只有这么多，再多也无能为力了。

        佳璇这一年来赚的钱，都给了秀莲看病，这次去贝城，还是自己攒下的2000多元钱，无论如何是无法还给老姨的，如果还了秀珠，贝城也去不了了。佳伟就不用提了，自己赚的钱，全部用于自身的消费和谈女朋友。也难怪秀珠不愿意借钱，看见佳伟手机，摩托车奢侈品一样不少的置办着，心里难免有些怨气儿。

        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着实给佳璇生动的上了一课。她理解人性的自我，却也痛恨一脉血缘的无情。佳璇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样来，让别人不敢小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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