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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拜师+入学


  谢良臣知道他爹不过是故意在逗他娘,  无奈笑笑,提着油纸包,牵着三弟进了屋。

  晚饭是谢良臣穿到这里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货栈老板送了几条咸鱼,而在经过洛河镇的时候,谢石头又去买了肉。

  因为天气炎热,肉不能久放,所以就都和着干菜炒了,咸鱼则是蒸了一条,  其余的就先挂在了灶房里。

  难得见到大荤,一家人吃饭都比以前香了不少,谢良臣原以为自己会嫌肉太肥,  如今却也筷子不停。

  怪不得肉铺上总是带肥膘的肉卖得贵,原来都是因为大家肚里缺油水。

  吃完晚饭,  谢石头把卖竹荪的历经说了出来,同时还把捂了好久的银子也拿了出来。

  赵荷花之前一直没敢细问,此刻见丈夫拿了沉甸甸的一大袋银子出来,唬了一跳,  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除去他们买东西花的,  此刻装银子的荷包里总共还剩白银48两,  赵荷花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拿着银子咬了一口,确实是真的。

  “我的老天爷,  那臭蛋竟然真的这么值钱?!”

  外头二儿子正在油灯下看书,  旁边大儿子也正在艰难的握笔写字,  而最小的小儿子则扒在桌边,  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哥哥。

  谢石头收回目光,想起儿子说的,要是能学会种竹荪,那以后就不用全凭运气去找,家里的收入也能稳定下来,那说不定家里的三个小子都能进学堂了。

  “孩儿他娘,我现在算是发现了,人还是要多读书才能有出息,你是不知道,狗剩他跟掌柜谈价钱,谈之前还知道讲故事,那故事我都没听过,还有说这竹荪吃了有什么用的话,狗剩说起来那是磕巴都不带打一个的。”                        

                            

  本来他想说儿子真能吹牛,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说辞。

  赵荷花还沉浸在发了笔大财的兴奋里,正仔细的数着银子,心中盘算要留多少下来给三个儿子以后娶妻,给女儿做嫁妆。

  于是闻言也就随口接话道:“那是,咱们狗剩多聪明啊,以前也就是脑子被堵了,可被那牛大头一敲可不就通了?从那天他醒来后我就看出来了。”

  看着自家娘子微带得意的神情,谢石头没想到妻子以前竟是在装傻,惊讶得微张了嘴。

  原来那天她说儿子傻了,也是在做戏。

  赵荷花转头看着丈夫的傻样,嗔骂一句:“行了,快收起你的呆样,以后出去了可别说漏嘴。”

  谢石头将微张的嘴闭上,又把打算将儿子送到镇上私塾读书的事给赵荷花说了,哪知却被赵荷花给拧了一把。

  “说你呆,你还真就是傻,狗剩才多大?他大伯可是童生,难不成教个5岁的孩子也不成?”

  见丈夫眉头仍旧皱着,赵荷花只好就把道理给他掰碎了说。

  “你放心吧,等他大伯觉得自己教不了狗剩的时候,自己就会提的,再说等咱们狗剩去了镇上,村里人见他出息,肯定也会想着把孩子送到他那去,到时候咱们狗蛋也该读书了,大伯还能多个营生,可不是正好?”

  最重要的是,之前他们一家到处去找竹荪蛋,村里也是有人瞧见了的,虽然每次他们问起来,自家都是含糊带过,可是要是现在他们突然有钱送儿子去上学了,可不就引人怀疑?

  在儿子说的种植之法被鼓捣出来前,他们也就只能去竹林和地里找,要是多了竞争对手,可不就是自己挖坑往里跳?                        

                            

  谢石头被他娘子的智慧折服,也明白看来他就是家里最笨的人了,于是不再挣扎,一切都随妻子去安排。

  事情也果如赵荷花所料,三年后,谢正便对谢良臣表示他教不了他了,让他再去寻名师。

  三年的时间,谢良臣算是把四书五经都过了一遍,虽然说不上倒背如流,不过谢正随意抽取其中一篇,他也都能背诵串讲。

  唯一不足的是,谢正自己对于经书中许多的深奥文意理解就不足,因此要再给谢良臣解释,就又要打个折扣。

  所以,在下场之前,他得让谢良臣多与他人思辩,也要有学问更高的人来指点他。

  见侄子有些不舍,谢正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镇上的孙秀才是你伯祖父当年的同窗,虽然只得了秀才功名,一直考举人不中,不过他临考的经验丰富,学问也算扎实,比起其他年轻的秀才更能花心思在教授学生上,你去了也不算耽误。”

  “那大伯父可还要再考?”谢良臣想了想,又问道。

  谢正闻言轻笑一声,脸上神色有些释然,道:“再看吧,如今你与明文一同去镇里读书,我也想着干脆要不办个私塾算了,左右弟妹她也找我说过好几回,说要把狗蛋也送我这里来,二叔他也说想叫良顺和良宏两个孙子认些字。”

  谢良顺和谢良宏正是谢良臣的亲堂兄,两人如今一个12岁,一个9岁。

  事实上平顶村近来想把孩子送给谢正教认字的不少。

  一是他们看谢良臣已经很有些读书人的架势了,整个人气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二是村民们的生活状况着实改善了不少。

  原来自从县里回来之后,谢良臣便想着要如何将竹荪的菌丝培育出来。                        

                            

  他翻看了古人关于人工栽种蕈子的所有记录,又不断尝试《天工开物》里头那些培育农作物的方法,终于最后给他试了出来。

  要培育菌丝,首先就要选种,而还未破土的竹荪蛋就是最好的原种材料,里头的孢子既多且活力很足。

  不过要育种也不容易,要将竹荪蛋处理过后切块,并重新接种放回竹荪蛋的的斜面上,让其作为接种的培养基,并最终长出菌丝来。

  至于栽培的材料,谢良臣开始时用的是混了碎竹和松针的腐殖土,也就是和竹林里差不多的土来作为栽培的地基,不过后来因为没有灭菌,所有长出来的竹荪不多,产量比用去的竹荪蛋还少。

  所以他就又试着在碎竹里加了木屑、麦麸,并且蒸煮放凉之后再混入原种培育,这样一来菌丝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长出的竹荪蛋也更多。

  有了种子,后头的事就简单了。

  谢石头看了儿子培育竹荪的木箱之后,明白了原理,不过就是要保湿、遮阴,再就是注意排水,于是便原样挖了畦地,又搭了荫棚,然后把菌种撒了下去。

  没过多久,地里果然长出了竹荪来,而且数量还不少。

  有了栽培的办法,每当气候适宜的时候,他们便在地里种,要是天气太冷,则换了木箱,改在室内栽种。

  种第一年的时候,只有谢家人跟着种,虽然因着量大了些,价格有所下降,不过总体收入还是不少,至少比种地划算多了。

  而周老板看谢家人能稳定供货,干脆专门做起了这个营生,店里大半生意都是发干货往各地,赚得比他们还多。

  后来村民们见谢家人果能把东西卖出去,而且还赚了不少钱,甚至不过一年就盖了房,便也求着谢石头,说想买菌种去种。                        

                            

  关于菌种的价格,谢良臣其实定得不低,因为他自己光是试验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和材料。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同村的人,做生意最讲究与人为善,就怕人捣乱,所以他便让村民们先种,只不过等种出来之后,要用一部分货来抵欠债。

  就这么过了两年,平顶村几乎家家都开始种竹荪,不过他们始终也不知道如何育种,所以仍旧在谢家买。

  有了额外收入,村民们就也想把孩子送去读书。

  镇上的私塾当然好,不过有谢正在,这里离家近,平时又能来查岗看自己孩子有没有偷懒,显然就成了众人的第一选择。

  谢家大房跟着谢石头家种竹荪最早,而且谢良臣给他们的价格也几乎就是成本价,所以谢铁柱两口子最开始想的还是让两个儿子在家帮忙,好多挣点钱。

  可是前不久县令因为贪污被查,县里来人找谢正去作证,那些官员衙役个个看着“凶神恶煞”,大家都怕得不行,便想要自家孩子也去谋个出身,有个依靠。

  除此之外,就是现在家中每年有了固定收益,而领种以及交货又都需要账本记账,他们不识字,也害怕别人蒙骗自己。

  便如现在谢家二房的谢栓子,也就是谢良臣他哥谢良富,现在便是管着家中卖菌种的活计,而且与县里周老板交货往来的事现在也是他在做,才不过11岁的年纪,却比好些大人还能干。

  听说谢正要开私塾,谢良臣也为他高兴,便道:“这三年来多亏大伯父的教诲,侄儿才能勉强明些事理,伯父虽差些运气,不过今后若是能桃李满天下,也是一桩美谈。”

  谢正听他恭维,无奈摇头,只叹道:“我也不求别的了,只希望狗剩你帮我好好看着明文,让他别在学堂里混日子,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谢明文这次是要跟他一起去镇里读书的,他今年已经14岁,而且谢正想让他明年下场试试,所以看得很紧。

  不过谢良臣知道他这堂哥之所以这么多年了,才刚能把四书五经过一遍,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思想包袱太重,经常背了书很快就忘记,所费功夫比他多了不知多少倍。

  可这事外人不好劝,他也只能折中道:“大伯父放心吧,大堂哥他读书向来勤奋,想来也不会蹉跎岁月。”

  三天后,谢良臣、谢明文便跟着谢正一起去镇上拜师去了,谢石头不放心儿子,也跟在了后头。

  虽然现在整个平顶村的人几乎都把谢良臣当半个大人在看,可谢石头总想着儿子才8岁,还是小孩子一个,所以出门也不放心,总要跟着。

  只是这在他眼中的“小孩子”着实看起来也不算小了。

  谢明文今年14岁,比谢良臣大6岁,可是两人身高却只差了半个头,甚至自家儿子看起来还健壮些。

  这一方面既有谢家这三年来生活条件大大改善,谢良臣吃得比以前好,个子长得也快的原因,更因为他会每天抽时间锻炼。

  而他锻炼的契机也是因为偶然生了一场病,而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小小一场感冒他竟是半个月了才好,所以谢良臣便只好从增强自己免疫力入手了。

  因为要去拜师,此刻谢良臣特地换上了他娘做的青布长衫,头上也学了如今的读书人打扮,带了同色的纶巾,腰间束着灰黑色的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精神。

  谢明文与他差不多打扮,只不过他身子单薄些,衣裳也不怎么能撑得起来,所以看起来更文弱一点,不过却很符合他读书人的身份。                        

                            

  两人走在前头,谢石头跟谢正在后面看着自家儿子,都很满意,顺便也聊起了天。

  “大哥,你说那孙秀才能收下明文和狗剩吗?”

  听他又叫儿子的小名,谢正赶忙纠正他:“这名字你在家里叫叫还行,等到了地方,可别一口一个‘狗剩’的叫,省得被同窗们听去了取笑。”

  谢石头闻言也赶紧捂了嘴,嘿嘿干笑两声:“我这不是一时叫习惯了吗?”

  实际上村里人几乎都不怎么叫谢家几个孩子的小名了,甚至就连他家三小子狗蛋,大家也都开始喊他的大名谢良材。

  至于原因嘛,一是因为大儿子要在村里收货,同时还要跟周掌柜来往,大家自从听到货栈的伙计叫他谢大公子后,就不怎么敢叫他栓子了。

  二也是因为谢家现在几乎算是平顶村最有钱的人家,而且自家的生计也都全靠了别人,甚至连牛家,别人谢家人也没计较,照旧与普通村人一并对待。

  平顶村村民们心里多了敬畏,所以也就慢慢改了称呼,都叫起了大名。

  “你记住就好,也多亏良臣他自己想着让改了大名,否则如今二弟你还得现给侄子取一个呢。”

  听说要现取名,谢石头也庆幸儿子自己就把名字取好了,否则真要他来取,估计也比狗剩好听不到哪里去。

  他颠了颠背上的背篓,里头装着要给夫子的束脩,除了谢家自己晒的干竹荪,再就是腊肉和黄酒。

  “大哥,你说孙夫子会不会收下狗......咳,良臣?”谢石头绕了半天,到底没忘记问谢正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份束脩虽算得上丰厚,可是他也听说了,夫子收学生也是要看情况的。                        

                            

  谢正对自己学生的学问心里有底,便是没有自己父亲这层关系在,侄儿的学问也足够了,只是自家儿子还欠缺点,恐怕还要他说些好话才行。

  “你放心吧,孙夫子最看中资质,良臣他虽才8岁,不过学问却是过关的。”

  没了这层顾虑,谢石头放下了心,反正他堂哥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自己只管出力背东西就好。

  路的前头,因为是去镇里正是上学,谢良臣越谢明文两人便把书和要用的笔墨纸砚都带上了,书箱是用竹藤做的,很是轻便,因此背着倒也不算重。

  只是没走多久,谢良臣却发现他堂哥已经开始气喘吁吁,额上也冒出汗来,便问道:“大哥,你要是累不如咱们先歇一会?”

  谢明文确实很累,自从他读书开始,他爹就没怎么让他下地干活,每天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在家中读书,因此不仅整张脸捂得很白,而且力气也不大,甚至还比不过谢良臣。

  不过他既然比对方大几岁,身为幼弟的谢良臣都没喊累,他更不可能说歇,便摇头,“不用了,眼看快到镇上,咱们赶一赶也就好了。”

  谢良臣看了看远处的房屋,虽看着仍有段距离,不过确实也不远了,便点了头。

  半个时辰后,四人终于到了洛河镇。

  洛河镇之所以由此得名,便是因为此处有落桑河的一条分支,只是因为要与落桑河区分开,便取了谐音字,洛河镇。

  镇上有个码头,而经这码头来往的客船不少,所以这镇子虽是不大,但也还算繁华。

  车马人群在码头上来往,街道热闹嘈杂,四人穿过闹市,一路往城东而去,等见街边房屋越来越好时,谢正终于在一栋民房前停下了脚步。                        

                            

  谢良臣抬头,果然见屋上门匾上写着“孙宅”二字,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古人是有拜师的传统的,这拜师与现代的上课见到老师只叫一声“老师好”不同,而是要论出身。

  譬如要是师徒二人都在朝上做官,而要是老师犯了事,学生也会有很大的几率受到牵连,以及被认为是同伙。

  当然,这里的师徒指的的正式拜入门下的那种,比像考科举,主考官是当期取录士子的座师那种关系要牢固亲密许多。

  孙家的宅院不小,总共有两进,前头就是他用来做私塾的地方,后头则是孙秀才自家住的房子,他的家眷都在里头。

  “孙秀才早年生有一个女儿,不过已经嫁到了隔壁镇上,这里只他与夫人住着,你们要是见到了人,记得问好,不过也不要直直的盯着别人瞧。”谢正嘱咐道。

  两人应下,谢正在与门房通报过姓名之后,孙秀才很快也出来了。

  见是昔日同窗的儿子,孙秀才满是皱纹的脸舒展了些,冲谢正道:“原来是贤侄,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家小子都这么大了。”

  以前谢平也曾参加县试,因此结识了孙秀才,两人虽际遇各有不同,不过因着性情相合,所以这么些年来也没完全断了联系,谢正他也曾见过几次,不过上次见时他才刚成亲。

  谢正朝他恭敬的行了个晚辈礼,寒暄几句,这才介绍起身边之人来。

  “这是我二叔家的族弟谢石头,这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子谢明文,这是我族弟的次子谢良臣,此次特地来孙叔这里拜师。”

  听谢正介绍到自己,谢良臣便朝对方行了一礼,同时也在行礼之后抬起了头,看清楚了面前人。                        

                            

  这个孙秀才大约50上下年纪,中等身材,方脸,下颌留了胡须,身穿一袭灰色长衫,头上用木簪束了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含笑打量他与谢明文二人。

  听说小的这个是谢正族弟的次子,而且今年才八岁,孙秀才难得多看了他两眼,问道:“你如今已经把四书五经都看过一遍了?”

  他问的是“看过”,其实算是给谢良臣留了余地。

  毕竟虽然在那些簪缨世家,或者文风昌盛的家族,家中孩子几岁便通读了四书五经不算什么奇事,不过放在寻常百姓家就不同了。

  谢良臣想着对方应该是想要考教他,而自己确实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因此答得也十分谦逊,道:“勉强为之。”

  谢正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发现自己对这个侄子的认知又刷新了一层。

  他这侄子可不算是只把四书五经都看过了一遍,而是早就能熟读背诵,要是他两个儿子能有这份功力,他便是做梦也要笑醒。

  可明明他已经熟读了经书,他却只道勉强看过,这算不上是扮猪吃老虎?

  果然,本以为谢良臣基础会很差的孙秀才,在考教了他的学问之后,双眼大亮,立刻便笑道:“贤侄家这个孩子可难得得很啊!”

  虽是含蓄的夸奖,不过因着对方神情实在激动,所以谢良臣也明白今日拜师该是没问题了,放心之余便也朝对方行了一礼,道谢:“多谢夫子夸奖。”

  孙秀才很满意这个徒弟,想着谢明文年纪更大些,应该学问也更扎实,刚想继续考教,这才发现对方脸色有些苍白。

  想到许是赶路太久的缘故,他这才一拍额头道:“看我都忘了,这么半天还让贤侄你们站在门口,快快随我进来!”                        

                            

  等进了门,几人分主、客坐好,孙秀才这才问起谢明文来。

  只不过这次他发现对方不是在刻意谦虚了,而是真的只粗粗看过,虽然他问的问题都能答上来,不过明显磕绊不少。

  虽是如此,但他能十四岁就学完四书五经,也算得上勤奋用功,便把二人都收下了。

  既然收下了他们,谢良臣便与谢明文正式行了拜师礼。

  两人先是拜过圣人排位,然后再拜孙秀才,三叩之后奉上束脩和拜师帖,而孙秀才则再对两人训诫几句,勉励勤学以及不可为之事后,拜师礼便算是完成了。

  旁边的屋子里一直有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想到自己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员进行系统的学习,谢良臣难得在心中燃起了些期待。

  拜师完成,谢正和谢石头便告辞离去,谢明文和谢良臣则留下,因为从今日开始,他们就要正式在孙秀才的私塾里读书了。

  私塾里的学生不少,除了附近村子有人家送孩子来他这里,镇上也有人家把孩子送来,因此他便按着各人的学习情况,将学生分成了几个班。

  而除了孙秀才之外,他的私塾里还有一个老师,据说主要是给来这里的学生开蒙的,而他自己则是专门给已经开蒙完成的学生授课,主要讲经义。

  因此,当孙秀才领着两人从走廊路过时,大家都以为高个的那个才是去甲班的,而矮个的那个则是要开蒙。

  直到两人同时站到了门口,孙秀才介绍说他们俩都是新入甲班的学生,教室里的人这才有些躁动起来。

  见大家都看着他们,谢良臣便先做了自我介绍,谢明文反应过来,也跟着介绍了下自己。                        

                            

  等他们自我介绍完,孙秀才便安排两人分别坐下,因着位置分开,两人也由此隔了开去。

  甲班的人不多,谢良臣匆匆扫过,班里的人不到十个,而且几乎年纪都才十几岁。

  因着年纪最小,谢良臣便坐到了前排,而他旁边就坐着一个身穿宝蓝色绸缎的少年。

  少年名叫祝明源,今年12岁,他虽是比谢良臣还大上4岁,却生了一张娃娃脸,与他介绍自己时也有些腼腆,看起来胆子不怎么大。

  而坐在谢良臣后头的少年则自称名叫唐于成,今年11岁,他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可却生了一双浓眉,介绍自己时也大方坦然得多,身上穿着件月白长衫,看起来很有朝气。

  谢良臣微微点头与他示意,然后看到了坐在谢明文身边的人。

  谢明文因为已经十四岁了,所以座位稍微靠后些,而他旁边则坐了个与他们一样身穿普通葛布长衫的少年,只不过那少年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水洗得发白,看着很旧了。

  他看过去时,谢明文正与这人互通姓名,对方自称张筹,邻村人,今年13岁。

  这个张筹看起来比谢明文还要瘦,长衫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不过他人虽瘦,看着倒是很有精神,只是说话时不爱笑,一张脸严肃正经,便是与谢明文互通姓名时,看起来也像是在回答夫子的问题,有些一板一眼。

  见谢良臣在看他,他便又抿着唇朝他点点头,算是认识了的意思。

  回了对方一笑,谢良臣收回目光,教室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因为孙秀才此时已经拿著书本走了进来。

  总的来说,孙秀才教课的方式与谢正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因着他早已考中秀才多年,而且后来又不断的去考举人,所以学问确实扎实很多。                        

                            

  许多谢正讲得模棱两可的文章和词句,他都能提出清晰且明理的见解,常常让谢良臣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而且与在谢家大房读书时不同,这里有许多的同窗一起学习,他们每个人都会在遇到问题时向孙秀才提问,而许多问题谢良臣此前根本没有考虑过,可等对方提出来了,他又觉得其实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与夫子也不一样。

  一堂课不过一个时辰,可谢良臣却觉得自己以前遇到的许多问题都豁然开朗了,他甚至有种更进一步的感觉。

  因为先前拜师耽搁了时间,因此谢良臣他们上完这节课,时间就已到中午。

  私塾里并不提供食宿,所以他们得自行解决。

  先前坐在谢良臣旁边的那个少年祝明源,就住在镇上,家里是开家绸缎铺子的。

  他见谢良臣二人准备上街,便开口邀请道:“我家离这里不远,不如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家中厨娘的手艺还算不错。”

  他说话时仍旧有些腼腆,不过口气却真诚,谢良臣虽打算与同窗处好关系,但也没想认识的第一天就去人家家里蹭饭。

  于是只好婉拒道:“多谢了,我与族兄去饭馆吃就好,祝兄不必客气。”

  祝明源闻言也只得作罢,转身往家中而去。

  至于其他人,与谢良臣所料差不多,班里那些一看就家境殷实的,基本都直接回了家,而其余人则多是像他们一样在街边随意找家小馆子解决,甚至有的是自带的干粮。

  便如坐在谢明文旁边的那个名叫张筹的少年,他就是自己带的馒头。

  而且此刻虽是午餐放假时间,他却仍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看书。                        

                            

  看他这么刻苦,谢明文觉得心里压力更大了。

  他拉了拉堂弟的袖子,迟疑道:“良臣,你说咱们要不然也买了东西回去吃好不好?”

  谢良臣见他惶恐的脸,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别着急,有的事并不急于一时,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就不怕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结果却书也没看进去,饭也没吃好吗?”

  “可是你看那位张公子,他就能一心二用啊。”谢明文还是有点犹豫。

  孙秀才这里的束脩可不止那他们刚才送的东西,每年还要给五两银子的。

  虽然现在家中因着这个堂弟的缘故,日子也宽裕了起来,但到底这也不是一笔小钱,而他爹也常在耳边提醒他要用功读书。

  现在如此用功读书的榜样就在身边,谢明文觉得自己或许该跟张筹看齐。

  谢良臣见他这样,只好道:“人与人各有不同,读书的法子也并非全都一样,若是你真想试试,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要是不行,你也别着急,有时越是着急,越是容易记不住。”

  谢明文点点头,还是打算试一试,便与谢良臣分开行动,也学着张筹的样子去买了两个馒头,然后揣着回了学堂。

  看着他的背影,谢良臣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大伯父还担心谢明文没了自己管束,会荒废学业,看来现在是不用担心了。

  找了间离私塾最近的小饭馆坐下,谢良臣便让老板炒了个素菜并一碗大米,很快解决了午饭。

  这顿饭大概花了他十文钱,不过总体看来还算是正常。

  因为要是在前几年,光是这碗米饭的价格就要六文了。

  前任县令因着每年都多征赋税,所以导致粮价越来越高,而这三年又不是每年都风调雨顺,所以寻常百姓过得并不好。                        

                            

  好在三年期满,新任县令到任前特地先往民间去了一趟,也明白了自己要接任的同僚是何等货色,于是便暗中收集证据,将他告了上去。

  而那些被前任县令贪污的银子和粮食,则完完整整的被记录了在了账册上,让对方连抵赖都不成。

  最终,这贪官被判流放边疆为奴,而他手下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吏也统统罚没家产,被罚苦役,终究还是一场空。

  而粮食价格也因着官府的开仓,终于被打了下来,让一般人吃饭没那么难了。

  便如他吃的这盘素菜,里头就还另外放了些小鱼干,虽是搭配古怪,但到底是猪油炒的,比之以前要好上不少。

  付了钱,见时间还早,谢良臣便起身往镇上的一家书店去。

  书店老板见谢良臣来,打着算盘的手停了,笑脸迎上前道:“谢小公子这是来买书啊还是抄书啊?刚好店里又新到了一批文史集,谢小公子可想看看?”

  这三年来,谢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卖菌种,其次则是谢石头种地的收成。

  至于谢良臣,他虽在抄书,不过绝大部分都被他拿去买书和笔墨纸砚去了,所以只能算是堪堪收支平衡。

  只不过因着抄书和买书都是在这书店,因此掌柜见了谢良臣,从来都是笑得牙不见眼,而为了拢住这个常客,每次店里有了新书,他也总是会告诉对方一声。

  谢良臣一直很想知道当今世界的发展情况,因此每有新书便忍不住买下来,至于抄书,他除了想给自己挣点零花钱,再就是为了练字和练手速。

  听掌柜说有新书到,他便朝掌柜一笑,“我先看看再说。”

  “好嘞,您这边请。”                        

                            

  谢良臣来到掌柜说的新书上架的地方翻看,却见多是自己已经看过的文史类的子集,要么就是些杂文野谈,不怎么感兴趣,直到他看见了一本关于律令的书。

  此书名《大融律》,里头详细记载了现世所涉及的朝廷种种法令和律条,算是本工具书。

  这书一般刑部司法类的官员是必读的,再就是普通官员,尤其是基层官员,如知州、通判、甚至县令等等,因为他们要断案破案,所以也要读。

  可虽是要懂,但这律令却不是科举考试内容,而是官员考核内容。

  谢良臣因为也会阅读一些文史类的书,所以也在一些朝代的史料里见过那些朝廷如何考核官员,他们常常是要求地方官按照律令判案,可同时又要他们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处理。

  这样一来其中可操作的弹性就大了,也因此,底下官员判案有时虽与律令有违背,可是只要能以某种儒家思想做其支撑,便又说得过去了。

  经年累月下来,其中的弊端也逐渐显现。

  谢良臣在看到那些史料里记载的案子时常常觉得这样含糊不明,实在不太好,一直想了解这个朝代的律法,没想到今天便碰上了机会。

  他刚想问掌柜这书作何价,却听柜台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掌柜,这是我抄好的书,你验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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