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九章
玉美人很快就回来了,我吩咐宫人打扫了一间空置的殿宇让她先去等着。
皇上不多时也过来了,我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也懒得去猜他的心思,开门见山地将刚刚我与玉美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沉默了好久才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我要自由,要表面上无上的恩宠,和贵妃之位。
他没有再开口,许是在权衡着什么,烛光下他的神色莫辨,我忽然间又想起曾经种种,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了,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说是。
可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又问了我一遍:“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我回答是,声音更大了一些。
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既如此,那朕便成全你,来人,拟旨。”
我跪下谢恩。
晚上我早早便歇下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没有睡着,毕竟那一对颠鸾倒凤的声音实在太大。我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直到听到那边传来打水的动静,我才慢慢松开手,掌心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我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逼自己清醒,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我不能因为这点子事就让自己垮下来。
我还得把姨娘救出来。
其实我的打算也很简单,我当然没有蠢到真的去探听皇上口风送出去,先不说皇上本就鲜少将朝政带到后宫里来,先前虽然说过要亲征一事,后来也在朝臣的反对下没了动静。
现如今我更是知晓自己就是一个没甚恩宠的工具人,一旦开了口,那可能就是在送人头。
毕竟这宫里多的是不得光的死法,不仅救不了姨娘,还得把我自个儿搭进去。
我要做的就是递些假消息出去,十句不痛不痒的真话里面有一句关键的假话,这就够了。
为了让我递出去的消息看起来更真实些,所以我需要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复宠了,这样才能拖延些时间,让我把姨娘救出来。
等到第二日,解除禁足,册封贵妃的圣旨就一并下来了,我摸着贵妃的宝册与金印想着,快了。
大概是通州的情形很紧张,本该休朝到正月十六的,今儿才初八就已经复朝了。
我开始思索父亲为何对通州局势这么关心,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我时不时隔两天就胡诌些消息递出去,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倒是三哥哥给我来了信,说是已经找到了关押姨娘的地方,让我不要着急,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去信给三哥哥让他一切小心,万事以他自己的安危为重。
其实三哥哥也是庶子,三哥哥生母梦姨娘是知府家的小姐。当年父亲被封为定国公后对梦姨娘一见倾心,便以贵妾身份纳回家中,深受父亲宠爱。
只是后来梦姨娘生三哥哥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生下三哥哥就撒手人寰去了。
三哥哥自小没了娘,而我四舍五入等于没有爹娘,所以我俩就凑在一块玩,后面虽然嫡母将我与姨娘赶到庄子上去,但三哥哥依旧得了空便来看我,给我带些京城里时新的小玩意。
我的骑射功夫也都是三哥哥教的,所以要说亲人,可能三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吧,姨娘也只是生了我一场。
可没想到三哥哥还没开始行动,一个消息就炸了开来。
我父亲请命前去通州平叛,皇上竟然准了,而此行我三哥哥也一同前去。
我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了,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不过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三哥哥向皇上请旨想见我一面,皇上准了。
见到三哥哥的时候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他摸着我的头问我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我不想让他担心,告诉他一切都好。
外臣不得在后宫逗留时间过长,所以我们都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我嘱咐三哥哥此行一定要留意父亲动静,若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跑,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三哥哥有些疑惑,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告诉我他已经接触到我姨娘了,但是我姨娘不愿意跟他走,说一切都是嫡母所为,她相信我爹是有苦衷的。
我气得七窍生烟,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她女儿在宫里为她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的,她还一整个恋爱脑,简直无药可救。
罢了,由着她去吧,就当我缺心眼一场。
不多时便有内侍来提醒,三哥哥不便再多留,跟着内侍一道出了宫。
大军一走,我开始静下心来抄写《心经》,有时候人力不可为的,便只好祈求上天,哪怕是临时抱佛脚,可有个寄托也总是好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开始每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后来她嫌我烦了,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她也想天天睡懒觉,让我不要去烦她。
于是我开始做些好吃的点心每日带过去,果不其然她马上就不嫌我烦了,连着大皇子一起,每日见不到我就哭闹。
而一到晚上我便躲在清音阁闭门不出,无论什么动静也只当听不见。
如此心也能平静些来,只是直到有一日,小白不知怎的就跑到了玉美人那里,许是冲撞了她。而皇上这夜并没有过来,也不知道她发的哪门子疯病,命人拿起鞭子就抽。
等我听到动静后急忙去寻时,小白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而大黄在小白身旁护着一个劲冲着她狂叫,她又命人上前准备按住大黄。
我冲过去一把夺下鞭子,指着她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在朝阳宫放肆?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仿佛不在意一样,轻飘飘地回答:“我月事已推迟了有一月了,说不定已经怀了身孕,只是不方便让太医过来把脉。这只畜牲进来冲撞了我,若是伤到了皇嗣可怎么办?”
我笑了,上前用鞭子勒住她的脖子,她脸色迅速涨红,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眸中带着厉色,大声喝道:“别说你只是月事推迟了,就算是真的怀了皇嗣你也以为本宫不敢动你吗?小白平日里性情温顺,别说它本就不可能跑到你这里,就算是来了也绝不会主动攻击人,这事就是连皇上也知晓的,你自己想想你编出来的这个理由站的住脚吗?”
确实是这样,以前大黄老是欺负小白的时候皇上会去拉偏架帮小白,但是小白从来都只敢躲也不敢还手。日子一长小白跟皇上比跟我都亲近些,每次皇上一来它便乐得跳起来往他身上扑。
只是后来我与皇上闹开了以后小白跟大黄就被我搬进了清音阁,小白再见到皇上也不往上扑了,也从不往玉美人那个方向去。
所以今日跑到那边一事本就蹊跷,我甩开鞭子吩咐竹纹去请太医过来给小白看伤。
然后捏住玉美人下巴与她平视,轻声说着:“你以为的帝王宠爱是什么?你大约是忘了前些日子班昭仪的下场了。更何况本宫父亲如今率大军出征在外,今日本宫就是将你打杀了也不会有损分毫你信不信?皇上不会给本宫父亲留这么一个话柄的。你以为本宫身后是什么,堪堪一个定国公府吗?是那帮开国元勋们的尊荣,是百万雄兵。”
她哆嗦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滴到了我的手上,我有些嫌脏地拿帕子擦了擦手继续道:
“枉本宫以为你是个安分的,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今日小白若是救不回来,本宫便要你一命抵一命。”
“你要谁一命抵一命?”皇上带着怒气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我自嘲地笑了笑,来得倒是快。
我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指着玉美人身边那几个宫人,让他们老实交代今日之事,许是刚刚被我的话吓着了,这几个宫人早已吓得的不成样子,审都没审就全招了。
原来是皇上好久都没来看他了,这个女人心里有气,便命人去捉了小白过来要拿小白出气。至于什么月事推迟身孕之类的都是在胡说八道。
我简直匪夷所思,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忽然间感到一阵恶心。
实在恶心,恶心坏了,原来他是为了这么个人在一直骗我,他的眼光竟这般丑陋么?
我甚至觉得把我与她相提并论,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骄傲,我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屑行此下作之事,也不会为了这点子恩宠去迁怒,去泄愤。
我为我的喜欢不值,也为他可怜。
他听了宫人的供词后没再开口,最后这场闹剧以他命人去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叫来给小白看伤作为结束。
只是我临走前依然不忘一字一顿地盯着玉美人告诉她:“你最好祈祷小白不会有事,否则一命抵一命,本宫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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