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回京次日,萧安庭与林知霜便去了林府拜见林丞相与夫人。
林知霜知晓父母心疼自己,便不把一路被刺杀的经过展开细说,只将重点放在长岭郡一带的民不聊生上,又问了问父亲对于辛铖一事的见解。
可林丞相哪是能被她随意支吾过去的。他见女儿女婿回来得突然,本就心生疑窦,特意从宫中打听得只言片语,得知女儿差点落入险境,早就一肚子闷气了。
可偏偏这一肚子气还不能朝着女婿撒——毕竟萧安庭是领了皇帝的命令才去查探,身上也受了伤。说到底还是得怪那关中军大都尉太过嚣张!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有人撑腰,只是这人会是谁?
林丞相心中闪过几张朝堂上熟悉的面孔,手里端着茶盏陷入沉思。
事关宫闱秘事和几位皇子,他心中固然有所猜测,但也不便说出口。为人臣子,哪怕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情也是不容他置喙的。
“有件事还需要仰仗岳丈大人。”萧安庭昨日并未与皇帝提及紫杉木一事,皇帝也完全没有过问。但紫杉木一事涉及齐王被刺一案,皇帝万万不可能忽略了,思来想去约莫是昨日人多口杂,皇帝怕走漏了风声。于是萧安庭干脆拜托林丞相向圣上转交相关证据。
眼见着诸多证据均显示紫杉木和黎家之间千丝万缕的隐秘,饶是林丞相也皱了眉——难不成真是黎家为了四皇子而动的手?
“老夫自会寻个合适时机向陛下秘密呈上这些。”林丞相搁下茶盏在房中微微踱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们方才说,突厥公主被绑架去了长岭一带,这次也是跟着你们才回了燕京。可有关于绑匪的任何消息?”
萧安庭和林知霜的确询问过兰吉,可惜兰吉是被绑匪直接迷晕了带到长岭,然后被山匪救下。至于到底是何人绑架了她,她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但兰吉亦有自己的猜测。她虽不了解大晋的朝廷争斗,可既然对她下手,那必然了解近来大晋与突厥的和谈和开放互市。利益相关,当下垄断西部商路的黎家也极有可能是动手的那一方。
林知霜和萧安庭在长岭时也收到了自称绑匪的威胁信,号称公主在手,要求他们释放山匪,想来是为了掩盖下山匪横行一事。这么盘算来,能跟踪他二人行踪,又同时了解公主失踪和山匪两件事,只有黎家能做到这一点。
林丞相轻轻叹气,闭上眼,伸手揉了揉眉心。
“事已至此,你二人最近决不可轻举妄动。越是湍急紧张的动态,便越是要静下心审视局势。”
林丞相的忠告完美预言了接下来几日的朝中动态。
爆裂前的宁静最为诡异,一连几日,朝堂上没有任何关于长岭郡一带的消息。但林知霜心里清楚,这种心照不宣的缄默,恰恰意味着隐秘处的暗流涌动。没有人愿意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束手就擒。
就比如辛铖。
没过几日,萧府便收到一份从长岭郡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送信之人风尘仆仆,言辞谦卑恳切,再三拜托萧府下人,一定要把信送至萧安庭和林知霜手上。
写信之人正是辛铖。
草草几眼迅速扫完信笺的林知霜对辛铖的厚颜无耻并不意外——
在信中,辛铖洋洋洒洒为自己那一日请他夫妻二人吃酒的招待不周而道歉,又痛斥崖仓府衙大火的纵火犯与火中闪现的黑衣刺客,自己则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反而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抓到刺客,给他们一个交代。
至于之前被扣押下来的萧府下人,辛铖在信的最后也提到了。他称当时事发突然,为了保护萧府下人的安全,不得已才派兵将他们看护起来,如今已经派人送他们一路回京。不比送信,送他们回来须得在路上多费几日,还望他们夫妻二人多担待。随他们一同送回的还有几车长岭郡的特产,算是他辛铖的赔礼,聊表歉意。
读完信的林知霜心里一阵冷笑。辛铖就是知道他们走得匆忙,手中没有证据,这才敢对着他二人写这种冠冕堂皇的谎言,只求面上糊弄过去——反正没有证据,由不得他们不认。
将信笺叠好,林知霜将那送信的信使叫了进来,派人送去好酒饭菜招待,待他酒足饭饱后,只让他回去和辛铖传一句口信。
“拜托你和你家都尉说一句,就说辛苦都尉这番操劳,”林知霜唇边笑意盈盈,面上神情如同春风和煦,“欢迎辛都尉来京做客,那日我夫妻二人定将加倍报答。”
辛铖送回萧府下人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虽笃定萧安庭和林知霜手中既没有表明黑衣刺客身份的证据,也没有办法证明是他辛铖派人一把火烧了崖仓府衙,但萧安庭查探山匪一事许久,后燕京又传来大肆调查镇北军退役老兵待遇的消息,想必是已经开始怀疑当地的土地贪腐,说不准就打算以此为突破口扳倒自己。
田籍的事情他不担心。一把火把崖仓州府衙门那几件库房烧得一干二净,就连灰他都让人用水冲了好几遍,那些田籍记录定然已经毁在火中,燕京那一头就算发现上报的田籍和实际情况不符,也大可说是记录失误等等,总不会让人把伪造田籍这个罪名轻易地扣下来。
至于萧安庭……辛铖想起这个人,不自觉地又咬紧了牙。纵使他百般后悔刺杀萧安庭这一步棋走得冒险,但覆水难收,如今他也不得不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
至于怎么和那位主子交代……辛铖眼睛里的光顿时变得幽暗起来。前任关中都护府刺史唐仲闻死得仓促,也死得凄惨,却是一声警钟,把他从过去期许的春秋大梦里敲醒。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既然已有人在前为他显示了后果,那他辛铖绝不容许自己落到这个境地。
他是堂堂关中都护府的大都尉,率兵十万驻军固守大晋腹部一带,大晋南北安危系于他一念之间。
纵使那位主子高坐庙堂,也断然不能小瞧了他的用处,或是将他视作一把随用即抛的物件。他辛铖绝不做任何人前进的牺牲品!
林丞相这几日都有些心绪不宁。
那些关于紫杉木的证据他已经呈给了皇帝,户部这几日的动态他也看在眼里,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大戏开幕前最后的平和。
只是这场戏要如何落幕,他心中竟是没了个确切的主意。
皇帝向来信任他,这些年来,朝中但凡有些大刀阔斧的动作,或多或少都会与他事先商讨。只是这一次,皇帝虽然几次过问他的意见,但始终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意愿,这让林丞相深感不安。
长岭郡毗邻岭南王的势力范围,先前三皇子一案已经牵扯到关中军机密泄露,如今无论是齐王遇刺案还是西边商路垄断,无不将矛头指向了四皇子和黎妃身后的黎家,至于长岭郡当地的贪腐横行,土地兼并,则更是指控黎家鱼肉百姓的放肆之举。
只是黎家派系在南方宗承氏族中势力盘根交错,皇帝早就再三敲打,若是能连根拔起,也不至于等到今日。如今辛铖对萧安庭痛下杀手,火烧崖仓州府,若不是褚光熙乘乱偷出真实的田籍,怕不是还真的让辛铖瞒天过海了去。
长岭一带混乱至此,燕京朝堂又该如何处置呢?
林丞相思虑过重,精神不济,连着几日不曾睡个囫囵好觉。眼瞧着晨光熹微,又到了起床梳洗准备上朝的时分,只得叹口气,缓缓坐起身。
林丞相与林嘉懿依照规制坐轿子前往皇宫。父子二人下轿步行入了宫门,远远便瞧见了另一对父子在边上——褚太尉和褚光熙也是一身绛红色官服,两人前后隔开不到半步,一边往里走,褚太尉似乎还一边侧身和褚光熙说着什么。
“真是稀奇,祁之如今竟愿意和太尉大人一同上朝了。”林嘉懿瞥见这一幕,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褚光熙和父亲关系不好,旁人或许不明就里,林嘉懿可是一清二楚。褚太尉嫌弃儿子非要去刑部,褚光熙也厌烦父亲试图插手自己的仕途,两人上朝向来是各走各的,如今父子终于一同上朝,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林丞相听见林嘉懿的话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他确实隐约觉得最近褚太尉心情好了许多,难不成是因为褚光熙南下一趟,回来与太尉缓和了父子关系?
为人父母,总是期待着孩子做出番事业来。褚光熙这次南下,顶着地头蛇的压力,拿到了不少证据,皇帝也很是赞赏,事后肯定又要提拔奖赏一番。褚太尉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欣喜也正常。
周围传来几声问安,林丞相回头一瞧,是齐王下了车舆,便也带着林嘉懿回身向他行礼请安。
“丞相早安,不必多礼。”齐王的箭伤早就养好了,整个人又恢复那一副养尊处优的神色来,一张玉色的脸在晨曦中笑得儒雅清丽。
本就怀揣着重重心事,林丞相并不想与齐王过多交谈,只是随便寒暄几句。
而齐王却兴致颇高地和丞相拉起了家常。
“丞相大人,听闻萧都尉和你家小女近日已经回了京?都尉难得闲暇,怎么不南下多待些时日?”
齐王这样一位消息灵通的皇子,林丞相可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女儿女婿提前回来的原因。他也懒得与齐王虚与委蛇。
“不敢让殿下惦念,都尉与小女在长岭郡一带遇到贼人行刺,便提前回来了。”
齐王也知道林丞相是不信他面上这一套的,说得也坦诚。“不瞒丞相,本王也听得一点消息,下面这些人不敲打敲打,怕是不行了。”
他话锋一转,又提到萧安庭,“本王听说都尉又受了伤,想着差人送些药材过去。只是都尉为人低调客气,南下遇刺这事暂时也不好声张。本王若是差人直接送去,怕是有些惹眼,被旁人拿去做些文章也不一定的,不如本王送些药材和补品到丞相府上,丞相替本王转交可好?”
纵使明知齐王是为了拉拢自己和萧安庭,但他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林丞相也没道理不收,客气了几句只能应下。
“恭敬不如从命,那老臣就先替都尉谢过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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