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殿前请行(8)
这边蔺夫人嘴里喃喃着“要出事了……”,大殿正中,以沫扬起头,说:“早有听闻马鞍山一役我军折兵无数,臣女虽未上过战场,可是这些年对我朝地理、各地奇闻异事多有研习,心中有所想法不敢对父亲说,只怕父亲责骂,今日难得面见圣颜,臣女不吐不快。”
此时哲帝已经完全冷下了脸,天仪军在马鞍山与瓦流国对峙已是一年余月,马鞍山是西北边境两国争夺的重镇,久攻不克,折兵已有数万,着实是哲帝的一块心病,况且长时间在马鞍山耗着,瓦流又时不时的在边境上其他地方制造骚乱,天仪已经常年处于征战状态,国库的大笔开销都用在了军政上,哲帝多少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上哲帝近两年身体越发不好,大病没有可小病不断,看着几个皇子表面上恭敬维和,可他也是从皇子爬上的皇位,当年夺位甚是惨烈,哲帝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也自然明白儿子们心里的那点如意算盘。看着下方坐着的两位皇子,清儿是皇后为他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任他由他,只要他活得快活,自己便放心,若是他想继位,这皇位便是清儿的。至于桓儿,他自然了解那孩子的心思,同意赐婚,无非是想用他来牵制二子湘王和四子涟王,三王夺位,才能保清儿的安宁。
以沫此时在这个氛围里提起,哲帝压抑已久的怒火连同那帝王的愁一同涌上心头,神色越发的凛冽。以沫停下半刻,见哲帝一脸威严,却半点没有惧意的问:“敢问皇上,现在马鞍山上屯兵多少?”
皇上脸上已是阴郁,谁也不敢说话,以沫直直的看着哲帝,没想一直沉默的廉庆云站起身说:“目前屯兵八万,以沫可有好的办法。”
廉庆云最是了解以沫,她虽然别的不行,可自小,每次两人玩起模拟打仗时,十次有六次都是她赢,她鬼主意多不说,偏偏对各地风土人情、地理地貌极其了解,所以见以沫提起马鞍山,他觉得以沫定是有好计谋的。
以沫听见庆云的话,侧头看向他,这才露出会心的一笑,她冲庆云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刻意忽略那两道炽烈的目光,她端直了身子,对哲帝说:“据臣女所知,马鞍山地势正如其名,我军与瓦流两军分置于两山顶,战于峡部,若是正面出击,无非拼的是人数和体力,战术上的得失并不会发生很大的作用,所以此次战败的原因断不会是一般总结出的那些,往大了说,若是有所总结,那些原因也就算是次要因素。”
“的确,我们一向采用正面攻打,马鞍山的地势奇异,采取后方突袭的可能不大。”廉庆云说。
以沫点点头,说:“如果臣女没猜错,其实这场仗之所以打的异常艰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马鞍山的东西两侧是毒谷的余带。”
廉庆云说:“可是这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是威胁,并不会过分束缚,况且毒谷的瘴气离作战位置相隔六百余里,影响应当不大。”
以沫笑着摇头,看向哲帝,他脸色似有缓和,也并未阻止以沫说下去,她才道:“不知皇上可发现,我军每次遭遇大的败仗都偏偏正值秋冬交替之时,冬日作战更是全数败仗?”
哲帝自然早有发现,可正因为原因总是未明,才生了恼意,现在听以沫一说,这才认真听了下去,“在天仪每年这个时候风都是西北风向,可是在马鞍山就不同了。它一多半位于瓦流境内,是瓦尔萨山的东南侧,因有高山阻挡,反而在秋末后渐渐改了风向,转为西南风和东北风。”
大殿之上多数人并不懂兵,听着都是一愣一愣,云里雾里的,以沫但见哲帝略有所思,便继续说:“瓦流国位于西北高原上,马鞍山正是与我朝接壤之地,马鞍山更是处于西北地势高,东南地势低之处。臣女认为这次败仗,最根本的原因不是我军战术或是实力上不济,而是,瓦流国占尽天时地利。”
廉庆云还是不甚明白,问:“以沫的意思是说,瓦流军位于西北地势高之处反而站了天机?”
“正是。”以沫点头,“自古战术避高险之位,以免对方环状围剿以致绝地孤援,可偏偏马鞍山东西两个方向是毒谷,随相隔甚远,却皆不可采用后方突袭之术。所谓天时地利,是指位置、风向和季节,作战的时候,西南风和东北风将毒谷内的瘴气合力吹向马鞍山,瓦流军因位于高处且是背风坡上,少受瘴气影响,而位于下风向的我军却连着受瘴气影响却不自知。前线有些将士自从两年前出征马鞍山就从未离开过,受了两年的毒袭自然体力渐衰,而新去的将士虽然受毒气影响还不多,可是连番作战,体力不济也属正常,我军战斗力恰恰是因此削减的,若是这问题一日还在,胜算近乎可以言无。”
哲帝眼中隐隐露出喜色,问:“朕昨日又收到边境上的五百里加急,瓦流国近日再度宣战已有两次,你如何看待。”
“回皇上,依照臣女来看,此时断不可迎战,否则逢战必输。”见皇上和廉庆云等都安静的等待下文,她继续说:“马鞍山地形加上气候因素都有利于敌军一方,更何况军中将士长期位于营地,瘴气虽弱,可是仍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体质。此时倒不如连退一百里,全军退守边境永安县外,那里居民长期种植艾草,焚烧以抗瘴气,我军士兵以那里为根据地,首先可以养精蓄锐,其次加紧操练至明年春分之时,那时风向转为东南风向,加之地形作用,敌我两方条件互换,即为不可错失的战机。”
哲帝也不说话的看着以沫,以沫话已说完,也再无所惧,迎着哲帝的目光,毫不躲闪,廉相濡看着殿前,她虽是跪着,却气势逼人,哪还是方才透着孱弱之气的跪姿,大殿之上人人紧张,廉相濡看着她,心里忽然明白,原来她是这般决定的,竟是选择离开。
太过安静的大殿,终于传来哲帝的笑声,“好!好个蔺家丫头!竟能如此善战,若是如你所说,我军当如何取胜?”
以沫仍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腿已经有些麻意,可也不敢造次,俯身叩头,“皇上,如何取胜在于身处其境,结合当地情况实施战术,以沫并未身临其境,虽然有计于心,现在也难具体的说出个一二三来。”
哲帝笑了笑,说:“这就是你说的罚?”
以沫伏身道:“是,皇上,臣女愿请罚前往马鞍山,直至战胜归来。”
哲帝笑道:“好!朕可以派你去,可是如若你只是纸上谈兵,去了依旧让朕只能收到失败战报,你可愿依照兵法自请论处?”
廉庆云一听,这是拿性命去赌啊!前线凶险,怎能让她个女子前去,他刚开口说:“皇上……”
只听以沫朗声道:“臣女领命,愿签军令状。”
哲帝起身,大笑道:“明日与你父亲一同早朝。”说完,没理会大家的惊异,也没看上禧贵妃一眼,便笑着拾阶而下。以沫跪在地上,看到皇上那金绫龙袍的灿黄色从身边走过,心里才是一松。
拾年快步上前去扶以沫,以沫跪的腿脚发麻,借力靠在拾年的身上站了一来。目光看向赵沐桓,他眼中依旧是震惊之色,在以沫看向他时,那双眸子里燃烧的火焰,却迅速的淹没在深沉漆黑的郁气中,就像被无尽的暗流浸蚀,在消灭了所有的希望后,连同最后的心痛都化为灰烬,只剩下无尽不解与悔恨。
以沫终究是不懂他,不懂他心中犹如被毒虫噬咬的哀伤,她把目光转走,也不敢再去看廉相濡。
廉庆云快步走到殿中,冲着以沫喊,“你这不是胡闹么?你个女子上什么战场?请罚也不该是这样的罚,你疯了?”看到她努力咬着嘴唇的模样,再也说不下去,拂袖而去。
以沫低着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她有什么办法,明明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明明认清所有事请,明明知道今后再也不可能,可是听到皇上赐婚时,心还是那么疼,疼的她起不来身,咬着牙都压不下嘴里一阵阵的酸涩。现在只是赐婚,她便如此,等到大婚之日,她还能再装作什么也不在意么?能继续装作不痛不痒么?她真的害怕,怕自己听到满街敲锣打鼓的声音,怕看到世人为他庆贺的笑脸,怕作为丞相的女儿,作为内眷入宫观礼。
一番请行耗去她所有的忍耐,所以,她只能逃走,也只有离开,才是唯一保全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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