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礼
注意到纷纷朝她投来的目光,祈川淡淡地应了一声:“是吗?”顺势似不经意地扯回衣袖。
“嗯,不过也可能使得不好。”琉夏下意识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虽然她真的觉得自己都已经会了。
但既然师尊不信,她还是谦虚些好。
起初是吃太饱困意不足,闲着无聊随手翻了翻,后来看完最后一册才发现天已经大亮。她惊奇地发现,自己非但看懂了那些心法咒术,而且牢牢记在了心里。
相对心法的浅显易懂,繁复的咒术花去了更多的时间,因为种类太多,而她只想挑自己感兴趣的。在把感兴趣的看完了,她又对没有看的那些咒术又产生了兴趣。
就好比一盘菜里有萝卜和肉,她因为喜欢选择先吃了肉。盘里只剩下萝卜的时候,又不舍得萝卜,然后把萝卜也吃了。
总之,本来可以一口气看完的咒术书册,她跳着看了两遍。
也可能?祈川忍不住挑眉,瞧她敷衍的口吻,哪像可能使得不好?倒像过分谦虚。她,哪来的自信?
“你试试使两招看看?”话停下,扫了一圈练武场,祈川指着那群心思分散的弟子,“天热,先从最简单的唤雨术试起?”
只听得附近某人倒抽一口气,“唤雨术,简单吗?”不是别人,正是乌白鱼。
裴文卿诚实地点头:“确是最简单。”当然乌白鱼除外。
“嗯。”
琉夏干脆地答应下,也不多废话,伸出手指虚空画符——祈川不禁蹙眉,她既未掐诀也未念词,信手拈来?!
她动作不快,却画得也潦草,好几处连着比划。可是转息间,练武场上空飘来小小的一团乌云。不干不脆弱声弱气地,打了闷雷,接着,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比试的弟子全都仰着头,无人不为之震惊。就是震惊过后,各人脸上浮现起的神色却五花八门。于有些人是哭笑不得,于有些人茫然不解,于有些人则说不出的滋味。
祈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接下来使什么?”
雨还在下,盯着练武场的一处飘飘洒洒,隔着四周耀目的阳光,生出晕染的虹彩。
“凝霜飘雪。”
悬在半空的手指有刹那迟疑,但很快画下第一笔。
抿成直线的嘴角向上勾起,她本来是想使天雷术的吧?瞥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乌白鱼,祈川摇头,这俩人倒是一个性子,一样记仇。
琉夏这会画得更加随意潦草,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地缓慢,眉头轻蹙像是在斟酌。至少在已经学会这些咒术的师兄弟看来,凝霜飘雪需要一个过程,她应是忘记了正努力回忆。
而在祈川眼里则是另一番景象:一撇一勾一转一折,看似潦草的举止,她正想办法将天雷咒掺进凝霜飘雪之中。还时不时偷偷去瞧站得直挺的背影。
小团乌云悠悠荡荡,忽东忽西,不知不觉朝着乌白鱼的靠近。她还是想天雷术,目标还能有谁?除了浑然不觉的乌白鱼。
在最后一笔即将圆上之际,广袖下的掌心迅速催动。
紫色的光亮方初见,小乌云颤颤巍巍地抖了两抖,噗地散了。
有人瞧出了端倪比如裴文卿,狐疑地朝她望来;也有人幸灾乐祸比如乌白鱼,“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响彻练武场。
双手往身后一背,祈川低头看向她,黑眸幽深意味不明。只见琉夏神色镇定,抿了抿唇。
她似乎不觉得意外,手垂至身侧,扯了嘴角不咸不淡地开口:“让师尊见笑了。”话说如此,却没看他一眼。
从进入练武场开始,琉夏的一门心思与注意力全在乌白鱼身上。她自以为遮掩得很好,偏叫他看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她身上无杀气眼里无杀意,却在埋伏天雷术时露了馅,他几乎快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乌白鱼了。现下确认,她多数还是为了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可是,乌白鱼并未说错。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她怎么可以同他们睡一块去?
等了会不见祈川接话,琉夏终于抬头:“师尊?”
“还需再练,先一旁待着。”既然没犯下错,他也不想多加追究,“其余人继续,第二组准备。”
她颔首称是,乖巧地退至一边。待到练武场上拳脚掌风腾转又接二连三四起,祈川不察的时候,琉夏从他身后绕过。
一溜烟小跑,跑到正在重新束发即将上场的裴文卿身后。
她当没人注意,恶狠狠地瞪着乌白鱼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取下发髻上的木簪交予裴文卿。余光皆是她笑意渐浓,踮起脚尖凑近她师兄嘀嘀咕咕。
好像说了什么令人意外的话语,乌白鱼没轻没重就往她后脑勺招呼,被裴文卿拦下。
木簪簪往发髻间时,祈川挪开了视线。
之后直到上午的对练结束,乌白鱼在众人欢呼中成为倒数第一,祈川的唇始终抿成一线。
乌白鱼兴高采烈地期待着祈师叔下达惩罚,不负所望——
“十圈。”
还有,还有呢?“祈师叔,打扫院子呢?”乌白鱼忍不住提醒,因为祈川已朝来时方向抬脚,他怕师叔给忘了这重要的事。
“院子,不必你来了,”一堆的石头散在院落,祈川忽然没了收拾的心思,“琉夏做便可。”
突然被师尊点名,琉夏茫然回头,只看见乌白鱼幽怨的目光,唯独不见师尊的身影。
“师妹,下午沐师叔讲咒术,要一同来吗?”
“人家全部都会,不稀罕。疼,”乌白鱼去捉欠揍的胳膊,“我是你师兄,你目无尊长。”
白眼送上,她满眼都是善良温柔的裴文卿,甜甜一笑:“好啊,文卿师兄。”
吓得裴文卿头皮发麻,乌白鱼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至于她的师尊,他们的祈师叔,回了院落一头栽进卧房。直到日落西山小曲不成调,祈川才抬眼瞥了一眼支棱的窗户。
哼着小曲迈着自得的步伐,她捧着一堆书册独自一人进了杂物房。
他该感到高兴不是么?她终于像个普通弟子,不再来问他会不会将她送予俞楚殇这种愚蠢的问题。还对修习产生了兴趣,明天要不就随了她愿教她学剑,他或许也能像大师兄学习当一个称职的师尊。
还有服下的毒,陈锐一直跟着他们,当他不知道?寻思着入夜后或要警告陈锐,还有鬼三,别在无为宗附近出现。解药,他自会找魔尊去要。
往后等解了毒,她是要留在执法堂还是离开,若是愿跟他一起离开——她一定不会愿意的。
怔怔地目光随着窗户纸从明转暗,手中的书册仍停留在那一页。祈川竭力说服自己因着第一个收的弟子是姑娘的缘故才会如此踌躇不决,姑娘家的心思百转千回,而他恰巧不会与姑娘打交道,只是如此而已,绝不是因着其他,也不会掺杂其他。
悄无声息一室陷入黑暗。
今夜的月牙明明挂在树梢,却吝啬得不愿分一点光亮给他。
笃笃。
“师尊,您在吗?”
“我……”开口才觉嗓子干得厉害。
房门外,琉夏又喊了一声:“师尊?”考虑着是否要去支棱的窗户往里瞅一眼。
两扇门扉从里面打开。
“有事?”嗓音沙哑。
她站在他面前,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
“师尊,文卿师兄说明天得闲带我四处转转,”只当师尊个高不愿低头,琉夏只得尽量仰头,“文卿师兄说先得问过师尊,可否啊?”
微张的朱唇唤的每一声“文卿师兄”,字音清晰带着柔情,嘴角挂着的笑也不曾消失过,眉眼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暖甜腻。
她也曾这个模样待他,只一晚,不同的是那是做戏给别人看。一息间,忙慌、错乱,猛地席卷心头吞噬呼吸,祈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已的思绪竟有了拉扯。
扶着门扉的手不由紧张,“想去,”蓦然想起魔尊令,语调急转而下,冷声道,“不许去,哪儿都不许去。”
砰,门是在她眼前砸上的。
就在祈川以为她会失望地离开,合拢的门扉被用力推开。
“麻烦把话说清楚,为什么?”琉夏顿了顿,“师尊?”
不情不愿的应该是这一声活像要了她命的“师尊”,怒火烧上头的时候,他该庆幸她还记得他是“师尊”。冷笑溢出唇角。
可是,她哪里像个徒弟的样子?!
“不为什么。我既是你师尊,便有权决定明天你哪儿都不能去。”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都跟文卿师兄说好了的,你,不能不同意。”后半句她说得很轻,也无礼。
“已经说好了?哦,敢情徒儿只是来通知为师的啊。”祈川面无表情地在书案后坐下,捧起书册,“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究竟谁是师谁是徒?
眸子一亮,赶忙凑上前,“师尊是答应了?”她巴巴地望着他。
揣着明白装糊涂指的就是此时的她吧。压下层层火气,祈川劝自己别着了她的道。
“我有答应吗?我好像也没说同意吧?徒儿,你耳朵不好吧?”注视着对面变幻的脸色,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不料,琉夏不怒反笑:“徒儿是耳朵不好,不比师尊,眼神可真够好的。”随之话落,轻巧地抽/走祈川手里书册,上下翻了个复又恭敬地塞到他手里。
……
“师尊啊,不点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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