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天天天蓝
春天渐渐离开,初夏的天气还不算热,只是一整天都阳光明媚,遮阳的屋檐被晒得滚烫,“百鸟”内一群善使轻功的杀手放弃了它,踩着地使轻功。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千离尔从屋内阴影里搬出避愁树树苗,放在花草架上吹风,鹦歌自觉为她搬来竹榻乘凉,行动时刘海掩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百鸟里的高手鹦歌大人,当了一个少女的侍女,真是奇妙啊!”轻笑声自屋檐传来,鹦歌抽出冰蓝羽刃甩去,挡在千离尔身前。千离尔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红鸮(xiāo)。
同为同事,鹦歌不可能认不出红鸮的声音,估计是看不惯他,想给他点教训。
千离尔想到的,红鸮自然也想到了。
只见他闲闲地立在琉璃瓦上,漫不经心的一个抬手,站或卧在他身边的赤色鸟雀们尽数扑向羽刃,那看似柔软的几片羽刃可裹了一层内力,但那些鸟雀就是那样硬生生把它衔住,又飞出几个巧妙的弧度化解内力,最后松口,飞回红鸮身旁。冰蓝色羽刃纷飞,映着红色的黄昏、红衣的红鸮和红色的琉璃瓦,莫名有种瑰丽的诗意。
鸟儿们蹭着红鸮讨赏,他却微笑着望过来,赤红色的眼眸,绯红色的瞳孔,交织着深情与魅惑,宛若一朵摇曳吐香的罂粟花,这一幕简直是最佳动情时。
不得不说,红鸮的皮相长的很不错,尤其是他望过来的那一眼,带着慵懒和些许媚意,细细咀嚼,又似乎看出一丝深情,再看,他眼中的情意稠得几乎溢出,于是青涩的少女便要羞红了脸,低下螓首,又忍不住再望。
但千离尔可不是这样的少女,她来自绰号“玻璃心禁区”的灵界,那里没有童话,哪怕是千离尔那以夫妻恩爱闻名的父母,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通过血亲石的计算,他们的血脉最契合,融合出的后裔比和旁人在一起融合出的后裔更强。
嘛,灵界是没有真爱……不,有真爱,但真爱在权益前不值一提。
千离尔收回目光,又去翻她的《繁木录》,天气温暖,书页里有颗种子发芽了,叶子是天蓝色的,澄澈干净。书上说,它叫“天天天天蓝”,功效是些轻体瘦身、美容宁神之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作用。千离尔想了想,看在它的颜色像灵界里她最喜欢的那匹骏马上,还是没有拔掉它。此时,这棵“天天天天蓝”(打字打的好烦啊,姑且称为“四天蓝”吧,四个天字,加一个蓝字,等于“天天天天蓝”。)正摇头晃脑地与清风玩耍,笑时虽然没有声音,身子却夸张地扭曲成波浪线,细长的叶子蓝得耀眼,独特的草木清香淡而不散,绕着千离尔打转。千离尔用指尖点点这株(仿佛)成精了的灵草,它开心地大笑,顺势缠上来,凉丝丝的触感,千离尔就好像摸到了一汪夜露,凉意流入四肢百骸,驱走了温暖天气所带来的些许身体绵软,倒是株挺有用的小苗。
“这是什么?”红鸮见千离尔不理他,主动靠过来,打量着这株会动的天蓝色幼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看清的贪婪,伸手欲碰。
“没什么。”见四天蓝一看到红鸮就闭上了叶子,千离尔起身离去。
“千姑娘真是不近人情。”红鸮身影一闪,竟已近身,轻功相当不错,“让在下好生难过。”
“滚。”千离尔有些不耐烦了。
“好好好,这就滚。”红鸮宠溺地笑了,只是不太能藏住事情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气,又很快被掩盖了。只见他身影一闪,空中赤红的羽刃纷飞,人已无影无踪。
“哼,卖弄些小伎俩,还觉得自己挺酷,不知天高地厚!”千离尔没说话,倒是藏在衣袖里的漠缘长老哼哼起来。
漠缘长老对红鸮的不屑也不是毫无理由。无论是身为祥瑞的千离尔,还是身为凤凰圣族长老的漠缘,他们见过的天才鬼才数不胜数,红鸮只是一介杀手,还是一个比较自大、认为所有女性都会喜欢他的男子,女性对他的态度不好,他的表情就藏不住了。若不是因为来到除出生之界以外的其余五界,修为会被世界法则自动封印84,他们才不会那么憋屈地站在一边,看一个小家伙卖弄自己。
千离尔猜到了漠缘长老的意思,往日的风光随之浮现于脑海,越是回忆就越是觉得自己不幸,脸色都沉了不少。重新打开叶子的四天蓝,好像也能明白她的心情,用纤长的叶片覆在她指上,轻轻拍了下。千离尔叹口气,在一块整洁的山石上坐下,顺便望了眼立在远处高楼上的鹦歌,她正在盯着某个地方。
千离尔当然看不起红鸮,也看不起这个地方,但她不讨厌这里,因为这里不配她讨厌。
“喂,小祥瑞,心情不好吗?”趁着漠缘长老没注意,魅月汐蝶飞出千离尔的衣袖,“可怜呐,住在这种地方。”
千离尔以行动表示“不想理你”。
“喂,没必要那么清高吧,我们聊聊天呗!”魅月汐蝶优雅地落在最靠近祥瑞的花枝上,幽紫色和紫金色相间的蝶翼在夕阳的光辉里,泛着华丽的金属光泽,而它烟色的身躯犹如搭在刃锋间的一缕青丝。它道:“我叫‘潮’,潮汐的潮。”
千离尔根本不想搭理它:“你妹妹是不是叫‘汐’?”
“哎,你怎么知道?”
“在死者名单上见过。”继红鸮之后,千离尔又把天聊死了。
这可不能忍,潮阴阳怪气起来:“祥瑞大人真是好记性,小的感激涕零。”
千离尔还想再怼几句,风带着消息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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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之上,红鸮盯着千离尔的身影,神色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冷酷,微微有些狰狞,像看见了抛弃他的爱人似的。
“红鸮~你在看什么呀?”悄无声息的,一个高挑的倩影出现在红鸮身旁,欢快的声音如珠落玉盘,脆生生地响彻而起。
“丹鹤。”红鸮扭过头来看女子,表情已经恢复到平常的深情款款。
“哎~~”丹鹤俏皮地应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撩动人心。她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明秀脱俗的面容,长发乍一看是白色,发尾却是墨色,头顶一抹朱红,优雅如丹顶鹤的羽毛。凹凸有致的身段则裹在一袭丹色华裳中,饰以繁复的禁步,妩媚动人、艳色无双,完全不像个杀手,也不像一只高雅的丹顶鹤,倒像那华丽皇宫中艳压群芳的宠妃。
红鸮望着这张与千离尔气质相似却笑颜如花的脸,心里有些遗憾——如果千离尔能对他笑就好了,可惜她太冷了,他没有把握能融化冰山。
红鸮感到有些头痛。丹鹤可没有发现,甜甜地缠着他撒娇,要他帮自己挽发,却又不肯把朱钗递过去,转着圈要红鸮来夺,他只好微笑着追上去,两人的红衣在日光下闪耀。
屋旁枝桠上,一只魅月汐蝶悄悄飞走。作为六百岁的单身蝶,潮表示想吐。
欲吐不吐的关头,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副清新明亮的画面——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翱翔于白云间,风声笑声,畅快至极。
千离尔也想到了那幅画面,一经回忆,仿佛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清凉山风。瓦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明媚的阳光,还有……他。
白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清朗的风,在彼此之间缓缓流动。
墨鸦正站在千离尔的面前。
千离尔惊得起身,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男子一袭墨衣,干净利落,而他盛满笑意的眼,让渐渐流霞的天空变得晴明。
墨鸦是来寻千离尔的,将军有令,命他和白凤以及这只白鸟,去落枫岭劫一队货物,并把领头人活着带回将军府。
墨鸦轻功卓越、行事老练,白凤是组织中唯一一个速度能与他相同的杀手,他们被派去执行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千离尔……她并没有显出什么厉害的身手和天赋。
“看呆了?”墨鸦对千离尔笑了笑。虽然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但这并不阻碍墨鸦对这只小白鸟表示友好。一方面,因为她是姬无夜姬将军的“离尔”,将军面前的红人;另一方面,因为他感觉她前途无限,起了与其交好的心;还有……墨鸦想逗她几句。
“哼。”站在屋檐上的白凤,清晰地哼一声。
“有什么事吗?”千离尔收好表情,问道。
墨鸦简洁地说了一下姫无夜的命令,一开始,白鸟还一副不怎么乐意的模样,听见“落枫岭”这三个字后,脸色变了些。
落枫岭,一位灵界大能的死亡地点。
十几年前,三个生灵通过太阳来到人间,被人族守护者发现,正道邪派都纷纷出动,一位当场死去;一位自爆遁逃,于鬼谷被阵法所杀;一位被自爆的同伴慌忙中推向敌人,姬府得了她带回府里,变成一个小男孩的契约灵兽,后来被关进地牢,如今又出来了。
千离尔才不信姬无夜会不知道这件事,据她猜测,估计是想让她放弃离开姬府——你在人间的同伴都死了,何必总想着出去呢?以你的状态,放了你你也回不了去,还不如安心留在这儿。
千离尔借口收拾行李,回屋平复了下心情,屋外白凤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她便两手空空地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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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岭与新郑的姬府隔了百里左右,出了新郑城再穿过一片林子便到了,对墨鸦和白凤来说,这并不算远,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说不定抵达时天都没黑下去。可苦了千离尔,她会轻功,但并不擅长,白凤又一味嚷着与墨鸦比快,墨鸦只好给千离尔留下一只带路的乌鸦,匆匆去追那个一见到与鹦歌以外的女性站一块儿就不爽的孩子。
千离尔见两人都走了,还挺高兴地放慢速度,从树冠落到了林子里。乌鸦见千离尔不飞了,无奈地也飞下来,扑棱着翅膀立在千离尔不远处的枝桠上,等她走不来,又扇动翅膀飞远一点,然后继续等她过来。就这样,乌鸦努力地把千离尔引向落枫岭。
千离尔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伸手遂个抚摸小路边的大树,她的指尖沾了些银朱色的粉末,在树皮上留下淡淡的标记。突然,一支墨色鸦羽从千离尔身后飘过她的眼前。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那是谁,千离尔一回头,果然,墨鸦笑吟吟地走到她身边。
“你不是和白凤比赛吗?怎么在这儿?”千离尔问他,声音里有些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喜悦,毕竟,从来没有人留下来陪过她,即使她是祥瑞。总是不屑于人交流、尬聊先天十级的祥瑞。
“白凤他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墨鸦正色道。
“为什么总有人见不得我和你在一起?”祥瑞情不自禁地开启尬聊模式,一开口就是“在一起”这种有歧义的词。不过,的确有挺多人见不得,先是姬无夜,再是鹦歌、漠缘长老,现在又是白凤。
墨鸦没有笑话千离尔,也没有想歪,认真地说:“白凤觉得我和鹦歌比较配,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和鹦歌在一起呢?”千离尔下意识问,话出了口才想起,当初在姻缘林里,她已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了,“因为杀手不能相爱?”
墨鸦微微点头,眼中有些伤感:“我太穷,不配拥有爱这种奢侈品,也不配被鹦歌爱……鹦歌她很好,但我不配。”
千离尔睁大了眼睛。这双眼睛里的伤感,淡淡的,却令她有种沉重的感觉,她第一次接触这么奇怪的情绪,一瞬间,好像天都变得朦胧灰暗了。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千离尔默默想了下,生硬地转换话题:“白凤的速度好快呢,有点你的样子了。”
墨鸦了然地笑了,从善如流地应道:“对啊,我真期待他以后的样子。”墨鸦摸摸千离尔的头,有点感激的意思在里头,千离尔也就安心受了这一摸。
“肯定很像你。”
“但他的速度会比我更快。”
“你会为他而骄傲吗?”
“会的。”
“墨鸦,白凤有你真是幸运。”
“谢啦(笑)。”
“……墨鸦,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诶,还真是呢(一直在心里称呼你为白鸟的说,也没去打听你的消息)。咳咳(一本正经),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何许?”
“我叫千离尔,荡秋千的千。”
“耳朵的耳吗?”
“……是莞尔的尔(怒)。”
“别生气别生气,请问千姑娘,这‘莞尔’是什么意思?”
“微笑的意思——母亲希望我天天都笑,那样就天天都快乐。”
“不应该是天天都快乐,才天天都笑吗?”
“呃呃,这个……”
“哈,不说这个了,太阳都快下山了,白凤那小子肯定等疯了。”
“那么,你先去吧,他见到我们在一起会气炸的。”
“那行,我先走了……千离尔。”墨鸦的身影消失在布满天空的暮光里。
“嗯。”千离尔在心中回答他。少女的身影淹没在森林里,天空中的他,定然是看不到她了。
等到昏昏暮色如胭脂般抹遍落枫岭上的枫树林,千离尔总算抵达此地,一身白衣都被天上火烧云染成了金红色。千离尔一抬头,白凤正有些烦躁地在山顶树冠上踱步,墨鸦稳稳地立在他身边,在漫天血红的衬托下,几乎化为一个剪影。见千离尔来,他动了动,不知为何,千离尔觉得,他似乎笑了下。
千离尔抬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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