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西殿,祝灵雪甫一上楼便见梁译尧几人同王公子弟们立于阁台说笑不绝,三人一见她下意识作揖,祝灵雪摇了摇头,朝阁台中间走去。
旁人见梁译尧忽然如此便问道:“太子为何作揖,莫不是见了哪家的小姐竟当成天仙下凡了不成?”
众人哄然而笑,梁译尧红了双耳,呵斥道:“不许胡说!方才本太子看见了太傅才要作揖的!”
五皇子连忙转头询看,忍不住道:“就是那位被父皇盛赞不已的祝太傅吗?听说也是个美人胚子,大哥觉着怎么样?”
众人起哄不止,梁译尧只作不闻。众人便转向年纪最小的卫鸿套问,卫鸿支支吾吾,灵光乍现道:“我三人均是祝太傅弟子,怎好背后编排人家!”
五皇子听了啧啧称奇:“你怎也学的仲郎那般正经,我倒真是有些佩服这位祝太傅了,待会一定要仔细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梁译尧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五皇子不解其意,梁译尧便邪笑道:“我许久不曾见过各位弟弟了,也不知你们功夫有没有长进,不如趁今日好好比试一番?”
五皇子“啪”地掉了扇子,揽着三皇子四皇子转身就跑。梁译尧跟在后头追道:“五弟别走!”
仲亦朗担心他犯了脾气把五皇子揍出好歹,赶紧提步跟上,卫鸿和些许好看热闹的公子也跟了上去。
阁台正中设一长桌,太后坐于首位,皇后坐在其右侧,左侧坐了不知何时而来的祝思柔,冯穆清坐在皇后左手位置,正与皇后低声说话,对面的祝思柔挤了两分笑端着茶不说话,太后目视前方拨动着佛串。两丈之外还有两大圆桌,暂时无人。
祝灵雪便走至跟前跪拜道:“灵雪见过太后,见过皇后,见过淑妃。”
太后便似许久不见她,亲亲热热地同她道:“雪儿来啦,快坐到我跟前来。”
祝灵雪了然,起身走上前,皇后便止了与冯穆清的话头摆着脸,冯穆清欲起身行礼她也拉着不让,冯穆清便带着三分歉意望向祝灵雪,祝思柔斜乜眼,淡淡喝了口茶。太后欲拉着祝灵雪坐在身侧,祝灵雪连忙挨了祝思柔落座,祝思柔暗下拍了拍她的手。
紧接着其余夫人小姐也三三两两过来,按着其夫其父的职位依次落座,除了被皇后强留的冯穆清,旁人皆无错座。
说笑之间,旁边的两张圆桌也坐了不少皇子公子,只是闺秀们都盼望的太子殿下却不见其人。皇后便吩咐人出去寻找,才俊们好奇祝太傅身貌又不知究竟是哪位,便朝这边多看了几眼,惹得几位面薄内秀的小姐飞红了脸。
太后环顾四周,除了她的孙子以外全然到齐,便命众人随意吃喝玩闹,话音刚落,尚书之女陈茵茵便大着胆子出来献艺,太后自然高兴。
陈茵茵换了舞衣归来,肤若凝脂身段袅袅,青葱玉指把玩手中骨扇,忽开忽合,灵动艳丽,别有韵味。
祝思柔借着鼓声乐音悄悄跟祝灵雪道:“太后庄重端雅,皇后贤良端庄,在她二人面前跳此扇舞,恐怕落不得好。”
祝灵雪侧头看去,果然皇后露出不喜之色,太后也不似先前那副欢喜,便朝祝思柔点头赞同。
一舞毕,太后只淡淡夸了半句,命宫人赏个手钏。陈茵茵拿着手钏谢恩,瘪着嘴退下。
侍郎之女孙云珑剜了祝灵雪一眼,也站了出来献艺。她善水墨,当即画了一幅江山水秀图呈上。太后赞赏不已,问了两句话,赏了东西,孙云珑得意地瞧向祝灵雪。
祝灵雪生怕被点出来献艺,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只和姑妈祝思柔一样,端着茶盏不发一言。
胡菱衣擅画花草,京中皆知她牡丹栩栩如生,可二后俱在,便不敢妄动,只推辞道自己腕子扭伤,献上一幅百寿图,二后也不为难让她回座。
胡菱衣谢恩,回座时忽然狠狠撞了祝灵雪一把,祝灵雪“咚”地撞在木桌上,手肘磕得生疼,忍不住放下揉了两把,身旁的祝思柔瞧见她扶在桌上的一侧袖口露出一截红线,正欲询问。
胡菱衣已经跪下故作惊慌道:“一时不妨,太傅勿怪。”
众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祝灵雪被她连撞两次心中起疑,太后抬头询问,祝灵雪只好按下不提,重新落座,胡菱衣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搅着帕子回座。
皇后忽然对太后提议道:“儿臣听说舒将军之女此次也来了桃花宴,不如也让她一展才艺?”
太后点头,皇后便唤道:“舒窈,你可有才艺展示?”
祝灵雪歪头,见舒窈起身离座吩咐宫人拿了笔墨纸砚,朝上首恭敬道:“民女不似其他姐妹那般多才多艺,只会写几个大字。”
言语爽直干脆,说完直接提起毛笔挥毫,太后也不知怎么就想起祝灵雪了,唤道:“正好祝太傅在此,你与哀家瞧瞧写得如何。”
祝灵雪只得放下茶盏,起身道:“是。”
旁边圆桌听见太后吩咐,纷纷转头看来,舒窈正好收了最后一笔,见她过来,展颜一笑,放下墨笔退居一侧,任她瞧看。祝灵雪瞧了她一眼,舒窈不解,祝灵雪便掏出帕子替她拭去溅在颚上的墨点。
舒窈摸了摸脸,谢道:“我一向如此,被祖父说了不少回,谢过太傅了。”
祝灵雪转身拂开卷起的长联,字体遒劲自然,秀巧却又张扬,自有一股子飒气,只觉得哪里眼熟,轻声念道:“画楼春早,一树桃花笑。”
祝灵雪笑道:“是凌廷堪的《点绛唇˙春眺》,写得很好。”
太后瞧了祝灵雪捧来的字,又听她赞叹,便道:“既是你说好,想来确是不错,赏。”
舒窈屈身谢恩回了座位。
皇后后知后觉太后因着自己故意漠视冯穆清,又见她格外偏宠祝灵雪,便道:“祝姑娘果然才识了得,本宫却不懂那些子书墨诗词,不知祝姑娘可否献上一舞以作才艺?”
祝灵雪垂了眼,皇后喜爱冯穆清便不会允许自己夺她风采,而自己属于太后淑妃一侧,便不可能再让皇后满意。
祝灵雪俯身道:“回禀娘娘,这怕是不符合微臣身份。”
她用的是“臣”,意在提醒皇后她好歹也是她儿子的师傅,在众人面前让她一位文官跳舞,她难堪只会牵累到小太子。
皇后似是没有醒悟到,依然咄咄逼人道:“本宫不知你是何了不得的身份,只问你一句愿是不愿。”
祝灵雪俯身垂头默不作声,气氛一下子凝固,太后微开双唇正欲解围,身旁的祝思柔忽的一盏茶“哗啦”全数泼在祝灵雪衣裙上,祝灵雪连忙躲开。
祝思柔故作着急道,“都是本宫手滑,这可如何好,”又指着扑过来替她掸落些许茶水的夏兰呵责道,“你这丫头忒没眼见,还不快带了你家主子换身衣裳去?!”
太后便让侍婢领去西殿厢房换下湿衣服,祝灵雪告退离去,祝思柔连忙跪下请罪。太后哪看不出这点小把戏,她不好与皇后明面上对着来,淑妃此举正合她心意,见皇后想呵斥,便抬手道:“罢了罢了,无甚大事,先吩咐上些点心来用。”
祝灵雪抖落着衣摆走在长廊,那侍婢给她指了间房告退去拿衣裙,祝灵雪便点点头,命夕雾一道跟去,便和夏兰继续前行。
正要转角身后忽然带起一阵厉风,一个身影狠狠撞开她便闪的没影儿,祝灵雪摔倒在地痛呼出声,夏兰没扶住也跟着摔下台阶,身后脚步乱杂。
“呀!太傅!”
卫鸿喊道,连忙跑了过来扶起祝灵雪,夏兰也赶紧起身过来询问,替她拍落身上沙土。
祝灵雪回首,见仲亦朗将将走来,便对着一间刚阖上门的厢房恼道:“你干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后面是有恶狼猛虎追你不成?!”
门“吱呀”一声打开,梁译尧扒着两边门框心虚地站在门口,见她一身狼狈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祝灵雪没好气地走向侍婢指与她的那间厢房,身后卫鸿忽然喊住她:“太傅,你东西掉了!”
祝灵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卫鸿手中拿了个绣花香囊,她摇头否认:“不是我的。”
卫鸿笑道:“我亲眼看着它从太傅袖中掉落的,总不能是我的吧?”
脑中忽然闪过什么,祝灵雪看着香囊起了疑心,问道:“你是说,这是从我袖中掉出的?”
卫鸿疑惑不解,“啊”了一声,祝灵雪便抬手接过香囊,梁译尧也推开房门走了过来。
祝灵雪捏了捏鼓鼓囊囊的香袋,立马解开袋口,从中倒出一对耳饰。梁译尧大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诧异道:“你哪来的东珠?!”
卫鸿听他相问也惊诧道:“太傅你怎么会有东珠,这可是国母才能佩戴的珍宝啊!”
祝灵雪懵了一下,倏地想起胡菱衣两次撞她,言语闪烁多次避开她的视线……
“小姐,奴婢问兰叶要了件娘娘昔日穿的流彩暗金云锦裙,您试试合不合身?”
夕雾领着那侍婢回来,兰叶跟在后头行礼,祝灵雪连忙拍落梁译尧的爪子,反手收了东珠,趁着夏兰过来相扶暗中揣与了她,命他几人在外等候,同其他侍婢一道进了屋。
祝灵雪换了衣裙,兰叶便拿着弄湿摔脏的衣裙回去换洗,太后侍婢便要领她重新回席。
祝灵雪提了提裙摆,露出磨红的踝骨假意崴伤道:“哎呀,方才被太子撞到在地,竟扭伤了脚踝,姑姑行行好,能不能帮我同太后告个罪,我歇会再去?”
她蹲身察看了一下,见祝灵雪踝骨确实磨伤,便应声退下,夏兰跟着前去回禀。听见梁译尧三人在外相问,祝灵雪便命夕雾请入。
祝灵雪安稳坐在贵妃榻上,继续方才的话头,神色淡然道:“我若是说被人陷害你三人可信?”
梁译尧无甚反应,卫鸿点点头,仲亦朗便问道:“我自然是信太傅的,不过太傅又该如何处理这东珠耳饰?”
祝灵雪正欲直说,忽然进来一宫婢说是太后遣来送药的,给她端了一碗药便行礼告退。
祝灵雪瞧着面前的药碗,梁译尧便道:“看什么,你不会与那孩童一样喝药就哭吧?”
祝灵雪神色复杂道:“殿下当真要我喝下这碗药?”
梁译尧被她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怕她又恼了自己,便小心试探着问道:“那,要不,冷冷再喝?”
祝灵雪扯了扯嘴角,扫了他一眼,朝坐在对面专心剥橘子的卫鸿道:“卫鸿,你猜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卫鸿茫然抬头,正欲发问,梁译尧已变了脸色一把端起药碗凑至鼻尖,仲亦朗一迭声道:“可闻得出来,是什么药物?”
卫鸿慢了半拍反应道:“怎么了,这不是太傅的药吗?”
“我何曾请过太医,哪来的药。”
梁译尧砸了药碗转身便走,祝灵雪让卫鸿拉住,不以为然道:“哪有那般直接送来毒药的蠢人,你现在出去也不追不上那宫女,纵使翻天掀地挖了她来,也问不出什么。”
梁译尧也不知怒的是这碗迷药,还是她不甚在意的态度,冲着她火道:“偏你聪明过人,那依你如何?”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走吧,去寻那真凶。”
祝灵雪起身,三人紧随其后,祝灵雪无奈道:“这样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我们干什么去的吗?”
梁译尧看了她一眼,跃至树桠上远远瞧着,卫鸿闪身躲至树后,仲亦朗自知不及卫鸿迅捷,便也跃至树梢上。
主仆二人走了片刻,祝灵雪真觉得方才做假的踝骨火辣辣的烧痛,蹲身察看已经磨得通红,隐隐有丝血意。
“祝太傅?”
祝灵雪抬头,胡菱衣赫然在前,来得太巧,祝灵雪眼中一暗,起身道:“原来是胡小姐,这样急急忙忙的哪里去?”
胡菱衣张口结舌,不住躲闪祝灵雪冷冽的视线,含糊道:“我,我方才,掉了东西,我来寻、寻找,也看看太傅去。”
祝灵雪展示系在身上的香囊,问道:“这个香囊,可是你掉落的?”
胡菱衣双眼微睁,不自觉朝后退道:“我不知道祝太傅在说什么。”
祝灵雪解下香囊,当着她的一面打开,开口朝下,却不曾倒下什么,便笑道:“怎么什么都没有?”
胡菱衣强作镇定,笑道:“我不懂太傅的意思,太傅一定是与我存了许多龃龉,捡个香囊也来同我玩笑。”
祝灵雪便也缓了语气道:“果然是误会了,你来找我?”
“是,听宫人说太傅受伤,便想过去看看。”
祝灵雪点头,忽的瞥见她手中攥着什么,见她看过去,又连忙将东西塞入袖口。祝灵雪收回视线,无意瞥向她的钗发,一支金步摇熠熠生辉,可那图案却似青鸾又似,金凤。
胡菱衣见她出神,缓步靠近,轻声唤她。祝灵雪回神,便道:“劳你费心想着,正好我也打算回厢房请太医——”
“我同太傅一起吧,替太傅照看一二。”胡菱衣打断道,又连忙找补,“我常在宫中行走,也识得路。”
我常在宫中行走?
祝灵雪觉得这话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只以为她说的是先前丽贵人贵为妃位时。
胡菱衣越走越近,祝灵雪倏然醒悟,不对,丽贵人幽闭冷宫,胡菱衣哪里来的百寿图?
那支步摇在光下流光溢彩,祝灵雪愈想愈觉得森然。
胡菱衣注视着她,她便淡声道:“有劳胡小姐带路。”
祝灵雪收回香囊,瞧了夕雾一眼,夕雾点点头。
胡菱衣悄悄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团,手中不安地鼓弄,忐忑过来。祝灵雪只作不知,走至厢房,祝灵雪自顾自坐下,胡菱衣站着门口,祝灵雪便问道:“你怎地抖成这样,有何不适?”
胡菱衣摇摇头,绊了门槛踉跄进来,掏出纸团向她掷去,些许□□泄出洋洋洒洒飘向祝灵雪,她连忙以袖捂住口鼻起身后退,门口的夕雾当机立断一手刀劈下,胡菱衣“啊”了一声倒下,纸团滑落,散了一地□□。
夕雾心惊肉跳,自己也吸入了一点粉末,扶着桌椅询问:“小姐?”
不等说完便直接倒下,祝灵雪立马将房中花瓶端起,扔了花束,将水泼往空中粉尘,晃晃悠悠的靠在柜子上。
房梁上一阵轻响,祝灵雪看着门口一人接一人落下,气若游丝道:“别过来。”
梁译尧走在最前,闻言四下看了一圈,连忙捂住口鼻打开门窗,将祝灵雪抱出房外。
卫鸿照葫芦画瓢把夕雾带出,打算再进去把胡菱衣带出时,梁译尧一把拽住道:“她不用管。”
地上还散着粉末,仲亦朗捻起一点放在鼻间轻嗅,当即身形不稳,卫鸿连忙扶他起身,揽在肩上。
“这什么东西,药劲这么强?”卫鸿诧异道。
夏兰去而复回见门口围了一圈的人,又见夕雾昏倒,连忙奔过来从梁译尧怀里接过主子着急道:“小姐可有事?”
祝灵雪运功缓过劲,指着地下□□虚弱道:“你去看看,那是什么。”
夏兰小心地松手,祝灵雪晃了一下,她赶紧回身,梁译尧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肩侧,示意夏兰过去察看。
夏兰自小研读药理,不稍片刻便走了出来,神色也有一丝呆滞,随手掏出银针扎上穴位,回禀:“是西域的迷药,药效十分猛疾,地上这些便够半百之人昏厥甚至致死。”
梁译尧猛地转头伸手探向祝灵雪脉搏,卫鸿仲亦朗纷纷瞪向夏兰道:“这般厉害?”
“回二位公子,它已经不单单是迷药了,还混有西域特有的蛊毒,侵入体内便会导致血脉贲张,加速血液流动,严重者会暴毙而亡。”
说完夏兰不慌不忙地将银针取出,又换了几根扎向夕雾,夕雾渐渐转醒。
梁译尧运了内力输入祝灵雪体内,帮助她缓解药效,祝灵雪恢复走至她二人跟前,眯了眯眼,清声道:“那便用回她身上,夏兰,将东珠还给她,”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冷然道:“将她丢掷,司、珍、房。”
夏兰从身上掏出香包,从中捻起□□洒在地上,原先那团粉末滋滋冒烟,很快消融。夏兰又用银针挑起适量粉末放置在胡菱衣的鼻息间,夕雾将她抗在肩头飞跃出去。
卫鸿只觉得大快人心,梁译尧皱眉道:“何必如此繁琐,悄悄解决了便是。”
祝灵雪侧脸不答,对着抿唇不语的仲亦朗道:“阿朗,你熟读兵书典故,也知高平陵事变,你可否告诉我为何当日司马懿斩草除根,连幼岁小儿都不放过?”
仲亦朗垂头不答,祝灵雪继续道:“私用东珠,犯了僭越之罪,你若是觉得她罪不至死,我便得问问你,是她不该死,还是这罪没落实在我身上你便觉得她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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