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雷
徐缨是个练家子,即便这批官铜兜兜转转从春兰和那车夫手上转到了几个城外渔夫的手上,又从城外渔夫的手上转交给了一群身穿斗篷的剑客,他始终没有跟丢,更没让对方发现任何踪迹,一路跟到了离中。
离中常年纷乱,即便徐璎四处打听,也只能找到一家还挂着灯笼的客栈。这客栈与那群剑客的落脚处相差不远,他便打算今晚就在此休息了。徐璎刚叫了碗热茶,正坐在堂内休息时,忽然听见外边一阵马蹄声响。他虽未起身,手却已悄悄落在了侧腰的剑柄上,他微微斜着身子,把脸藏在昏暗里,看着门口
四五个风尘仆仆的大汉跨门而入,他们清一色的披着黑色斗篷,腰间佩刀,虽看不清面容,可肤色看起来却不像是虞国人。
为首的一个人率先摘了斗篷,面上布满了胡茬。他像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脸上的胡子,眼光却将堂内坐着的几个旅人和店小二都扫了个遍。徐璎虽看不出这行人是什么来路,却也警惕了起来,打算早些回房歇息。
岂料他刚站起身来,为首的大汉便径直走到了他身前
“兄弟,从哪儿来?”那汉子粗声粗气地问道,听口音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显然不是虞国人。
“啊,河,河东来的,去河西做些小买卖。”徐璎低着头,腼腆地笑了笑,专门学着河东的口音答话道。
“做什么买卖的?”那汉子膀大腰圆,单腿踩在身旁的板凳上,横在徐璎面前,丝毫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
“就,就做些粮食生意,小打小闹的。”徐璎应付道。
那汉子思忖片刻,似是知道河东与河西的粮食行情,又想到河东去往河西一定会经过离中,便也觉得徐璎答得合理。他从腰间摸出酒壶,对着喝了一大口,而后抹了抹嘴,歪着头盯着徐璎低声说道:“我们在找人,天都过来的。”
这店中放眼望去全是粗人,唯独徐璎看起来气宇不凡,也难怪这汉子会多问他几句。
“哦。”徐璎维持着镇定,站在原地答道。
那汉子见徐璎没什么反应,也不好对他的身份做判断。他朝后方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人将一轴画卷放在了他手上。汉子用力一抖,那画卷顺着展落下来,是一个少年模样的画像。
徐璎定睛一看,此人竟是阿水!
种种线索在徐璎脑中飞快划过,他一边假装琢磨着画卷中的人,一边理清了思路:这群人定是官铜的买主。手中的画卷,也许八成是天都有人专程送来提醒他们的,没想到竟被他撞见。徐璎跟着那批官铜辗转多地,的确耽误了些时间,而画卷在这期间先他一步被送到这些人手上,倒也不足为奇。
“这人生得倒是好看,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徐璎抬头望着那汉子的眼睛回答道。
那汉子顿了一顿,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放下腿示意徐璎过去。
哪知徐璎刚迈出一步,汉子突然抬起右手,照着徐璎胸前一掌劈了下去。
徐璎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向后“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竟将身边的凳子撞了个稀烂,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哎呦,客官,怎么还打人了呢。”小二见势连忙上前陪笑,想要赶快化解这场冲突。离中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怕。
“你不会武功啊。”那汉子不理旁人,自顾自擦了擦手掌,冷笑道。他身后的几个大汉也一起跟着哄笑了起来。
小二见这群大汉无意闹出人命,赶忙走过去将徐璎扶了起来。徐璎吃力地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朝着那几位大汉畏惧地摇了摇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那几人见徐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终于放下了疑心,没再去管他,而是拿着画卷一个一个地继续盘查起来。徐璎没多看他们一眼,赶忙独自去了楼上房间
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暗忖:还好主子多想了几步,换他跟着这批官铜。否则,若真是阿水前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即便是换了栗子或者其他人,也没法这般自然地隐藏自己的功夫。他不禁摇头叹道,主子的才智,当今世上或许真的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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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都烨阳城,在几场春雨之后,终于迎来了花满枝头万物复苏的景象。城南猎场热闹非凡,春蒐在这样的时节操办,正合时宜。
营中,太后、皇上与六部一众朝臣齐坐。
为了太后与皇上的安危,这场春蒐御林军调动了一半兵力,浩浩荡荡地跟随圣驾。冲着叶盛这般费心,太后也总是要提上一提的,她坐于正中,威容尽显,道:“此次春蒐,御林军办得不错。叶盛,你有苏怀遇这么得力的学生,真是让人省心啊。”
“承蒙太后和皇上恩典,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叶盛坐于所有朝臣之前,低头应道。
“官铜一案也多亏了他。”太后继续道:“对了,这案子刑部审得如何了?”
刑部尚书穆顺闻言,慌忙整了整衣冠,出列应道:“回太后,那武奉交代的差不都了。两年间,他和几个部下共盗取官铜二百六十一石,是咱们大虞官铜量的三之一。”
“三之一啊”
“这武奉真是胆大包天。”
众臣纷纷议论起来,但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案子,只是以他为首,没有其他人了吗?”苏怀遇坐在叶盛身后,突然发问道。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卫子期站在太后身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追问。
穆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太后于朝堂上亲自交代的事,老臣丝毫不敢怠慢。经过刑部的反复盘查,此案为首的,确实只有穆顺一人。”
武奉虽是御林军统领,可盗取官铜却难于登天,若非有六部要臣与他里应外合,恐怕难以完成。更何况,私卖官铜获得的大量钱财何在?这官铜到底来于何处?还有重重疑点尚未解开,可仿佛除了苏怀遇,根本无人关心。
“穆大人果然雷厉风行啊。如此短的时间就得以迅速结案了。”兵部尚书李成安顺势附和道。
“是啊,此大案可破,刑部功不可没。”工部尚书高岩堂也跟着说道。
在座众臣见兵部与工部相继发话,便也都跟着应和。
言语纷乱之中,苏怀遇隔着众人与卫子期只对上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心意:李成安原为兵部侍郎,与御林军向来牵扯不清,当然希望此案草草结束,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而工部高岩堂的位置尚未坐稳,自然不希望事情节外生枝,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朝堂之上,除了苏怀遇,无一人想知道真相。他若追问,就是与所有人为敌。可他不一样,他的父亲苏平很有可能就是因官铜一案才被陷害入狱,他当然要追查真相。更何况,这是大虞国三之一的官铜啊!若不分日夜地炼造,可抵得上一个国家一半的兵器库了。
太后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朝局刚刚立稳,若此案牵扯过多,恐怕不止十余个官员会卷入其中,而这之中,也难免会有许多是自己的势力。她轻叹一声,侧身去问林振:“你身为监察司统领,你来说说,这几日刑部办案办得如何?”
“回太后的话,穆大人这几日的确是尽心尽责,都睡在刑部了。奴才瞧着,都有几分心疼呢。”林振在太后身旁轻声回道。
苏怀遇听林振讲话,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是收了穆顺多少好处,林振倒是对得起这些银子。好在,他之前早就与卫子期商量好了,趁着春蒐,众人都聚在猎场,他正好借此机会潜入刑部大牢,亲自去审问武奉。
“哀家已经吩咐下去,为今日春蒐备了许多赏赐。”太后不愿在这个时候再纠结于官铜一案,而是话题一转,发话道:“大虞的年轻才俊皆会于此处,苏怀遇,就由你带领大家去陪皇帝博个头彩吧。”
苏怀遇本已打算离开,听到太后亲点了自己,也只好转身听命。
鸿祯皇帝作为当朝天子,自然是要骑马出猎的。可惜他扭扭捏捏了半天,费了好大的劲、在几个小太监的帮助下才上了马背。他自知已丢了颜面,上马后便急急忙忙地出发,后边群卫在侧紧跟,苏怀遇也带一众年轻臣子策马相随。
城南猎场花草密集、树木林立,迎着春意更是显得茂密繁盛,大小猎物被御林军兵士们陆续放了出来,在马蹄声和呼喝声中惊慌逃窜、四散而开。
鸿祯皇帝策马入林深处,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马停了下来。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手中弓箭拉开一半,对着眼前的兔子放出一箭,那箭不知落在何处,兔子也跑得无影无踪。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御林军的兵士提着一只提前备好的兔子小跑到鸿祯皇帝马前,喊道:“皇上率先射得野兔一只!”
话音刚落,皇帝身后的侍卫和年轻大臣们便开始鼓掌喝彩,苏怀遇也在一旁笑道:“皇上好箭法,我等实在佩服佩服啊。”
“哪里,哪里。”鸿祯皇帝听得心满意足,也立刻开心了起来,他调转马头,笑着说:“之前陪先帝春蒐,从来没中过,这还是第一次。”
鸿祯皇帝一时起了兴致,便打算往更深的林子里探探,说不定能射到个稀奇的品种。他手握缰绳,意气风发,大笑几声,便再次策马出发。岂料,他身下的黄金大宛马长嘶一声,突然失去控制一般飞奔起来,纵使他怎么拉绳都停不下来!
刹那间,天上电闪雷鸣,阴云蔽日,砸下大滴大滴的雨珠。
“快来,快来救朕!”鸿祯皇帝惊慌失措,面色惨白,抱着马背哭喊起来。那马受了雷电的惊吓,更加不受控制,越跑越快,他身后的侍卫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皇上有危险时,却已然追不上了。
“快去随我救驾!”苏怀遇沉声一喝,身下无影疾驰而出,朝着鸿祯皇帝的方向飞奔过去。
密林之中,苏怀遇被顺着枝叶倾泻而下的大雨打得睁不开眼睛,却仍然奋力前行,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一支红箭从正前方直直地朝鸿祯飞来。
有人要行刺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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