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纵马

“虎啸营中可有轿子？”卫子期不理苏怀遇，转头问那守卫。

        “卫小姐说笑了。”苏怀遇不给那守卫说话的机会，道：“军营又不是女子来的地方，怎么会备着轿子？”

        “我不是来了吗？”卫子期冷冷道。

        “像卫小姐这样的女子，可不常见。”苏怀遇笑道：“营中虽没有轿子，不过，有马。”

        卫子期一时慌了阵脚，没有作声。她并不会骑马。

        苏怀遇当着三营一众兵士的面儿调侃卫子期，全然不给她什么台阶，口气中更是夹杂着些嘲讽的意思，旁人看在眼里，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一个月前的百官宴上，苏怀遇一展身手，斩杀刺客，护驾有功，本该占尽风头，可惜卫子期见缝插针，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刺客来历，帮圣上救下了那女伶官，又解了穆顺的难题。

        本该苏怀遇一人独享的功劳和赏赐被一分为二，太后并没有当场给苏怀遇许诺什么官职，而是日后叶盛主动提了，太后方才说“让叶大将军自己看着办”。这才有了苏怀遇任御林军左郎将的下文。本该更加风光地崭露头角，却被临阵截胡，换做是谁都会找机会给卫子期一个下马威。

        “主子，不如我先骑马回城中，帮您找个轿子过来。”徐缨脑袋灵活，看出了卫子期并不会骑马，便主动说道。他身份转换的快，主子叫得倒也顺口。

        “嗯。”卫子期朝徐缨点点头，徐缨便没再多问什么，迅速上马，一阵风似的向烨阳城中奔去。

        卫子期本欲迈出门外去，哪知苏怀遇一只手猛地搭在她面前的门柱上，挡了卫子期的去路。只听苏怀遇阴阳怪气道：“既然徐缨已经去城中帮你找轿子了，卫小姐不如就在虎啸营中好好歇息，之前百官宴上的旧账，咱们也该好好算算。”

        “让开。”卫子期惜字如金，看都不看他一眼。

        “别啊，卫小姐。”苏怀遇痞声痞气道：“抢了你苏公子的风头，就打算这么完了？”

        “郎将大人，您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本就不相熟，您又何必刁难我一个弱女子？”卫子期见苏怀遇没完没了，便也逢场作戏道。

        “弱女子？”苏怀遇大笑，道：“卫小姐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现如今这大虞朝堂，谁人不知卫小翁主大名？卫小姐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郎将大人，您的阳关道是叶盛大将军帮着一块块石头铺好的，我的独木桥是我在刀尖上一步一步自己踏出来的。日后，也望苏大人手下留情，给我一条活路。”卫子期主动示弱，想早点结束这场对话。

        语毕，卫子期便转身对那护卫说道：“还劳驾帮我找一匹马来。”

        护卫抬眼去看苏怀遇，见他不点头发话，自己便也不敢去帮卫子期牵马。他左右为难，只得冲着卫子期赔笑。

        “卫小姐若是不会骑马，直说便是。”苏怀遇语气居高临下，道：“不会骑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卫子期不语，面上看不出一丝怒气，或者说，看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是卫子期。苏怀遇瞧着她那张般毫无表情的脸庞，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张彩墨画，丹唇青目，精致得如一动不动的画中人，加上一个木框便能直接拿出去卖了，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而这画，却又描得这般生动，让人心中泛起涟漪。

        明明是卫子期无言，苏怀遇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辩不过她。“此处无声胜有声”当真是句至理名言。苏怀遇嘴角挂一丝苦笑，侧身说道：“来人，把我的无影牵来。”

        无影。十二岁时父亲送了他这匹马。

        兵士将一匹气势雄壮的灰色骏马牵过来，苏怀遇接过缰绳，举到卫子期眼前，说道：“卫小姐若执意要用马，就用这匹吧。我的马，听话。”

        “谢了。”卫子期一把抓过缰绳，说道。

        卫子期说着，便尝试上马。哪知，她左脚踩着马镫，腰一使力，一下便轻松跨到了马背上。整个过程流畅迅速，甚至超出她自己的预期。

        “借郎将大人爱马一日，明日便送还营中。”

        苏怀遇还未反应过来，卫子期便已经骑着马摇摇晃晃出了虎啸营的大门

        卫子期走了没多久，苏怀遇始终觉得不安。疫病尚未得治，城外还有流民，一个姑娘，第一次骑马，着实让人不放心。

        “来人，备马。”苏怀遇坐在屋中，冲门外大喊。

        没多久的功夫，一兵士便牵了匹马过来。苏怀遇冲出门外，二话没说便跃身上马。他要去找卫子期。

        “大人，您去哪？”兵士好奇，今日叶大将军在虎啸营，郎将之前也没说要外出。

        “我怕有人把无影拐跑，我去看看！”

        说这句话时，苏怀遇已纵马行远，兵士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

        卫子期绷紧一根弦儿颤颤巍巍地伏在马背上，无影倒是听话，一直跑的不快，可卫子期还是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无影，卫子期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这名字，不像是苏怀遇起的。至少，不是她认识的苏怀遇。她认识的苏怀遇，给马起的名字应该是：萌萌、小灰

        卫子期还在心中给马起名，无影忽的蹄下一震，绊到一块硕大的石头。卫子期顿时抓不住缰绳，身子猛然往前冲，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要翻到马下。

        她不自觉的心中砰砰乱跳，突然，卫子期觉得腰间一阵温暖，是一个有力的手掌环了住她的腰。苏怀遇骑着马在卫子期身后，温柔而坚定地将她从无影身上带起来，卫子期借力坐到了另一匹马上。

        苏怀遇握着缰绳，双臂绕在卫子期身子外面，小心翼翼地护着，声音低沉问道：“没吓着吧？”

        那语气，是卫子期许多年来都未听到过的，真真切切的关怀。她松了口气，小声回道：“谢谢。”

        无影被绊了一跤，方才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来，在苏怀遇边上慢悠悠地走着。苏怀遇见卫子期无事，还没走几步便抬手拉住缰绳，将马停下，自己先跃身下了马，柔声对她说道：“你还是骑无影，无影跑得更稳。这次我牵着，让它慢些走。”

        卫子期心中一动，点头“嗯”了一声，下了马重新骑上无影。

        “之前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走。”

        苏怀遇牵着两匹马的绳子，两人就这么并排向前走着。马踏过碎石，踏过草坪，踏过溪水，卫子期抬头望去，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烨阳城外的样子，竟然有些好看。

        走了一阵，卫子期渐渐回过神来，想起这一个月自己查到的线索，对苏怀遇说道：“近日我查了疫病的时间，第一个案例似是根本不在烨阳。”

        “之前不是说，是一户烨阳的屠夫吗？”苏怀遇诧异。

        “那屠夫一家染病，是在八月二日，而我暗中访了几个桂城来天都的郎中，早在七月时，桂城便有了类似此次疫病的症状，只是村户人家不在意，便也就罢了。”

        “桂城”苏怀遇小声分析，“桂城根本不临水，又没有太多生意往来，极少与其他城的人打什么交道，怎么会先发疫病？”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子期轻轻点头，道：“所以才觉得蹊跷。”

        “这件事，我也会叫人查的。”苏怀遇低声道。

        “要暗中查，千万小心。”卫子期叮嘱。

        “怎么，你担心我？”苏怀遇恢复了原先的嘴脸，冲卫子期眨眨眼。

        “蠢货。”卫子期白了眼苏怀遇，没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道：“苏大人的事叶大将军同意让你查了么？”

        “嗯。”苏怀遇说：“我让栗子去查了。暗中查。”

        “栗子？”卫子期觉得这名字有意思。

        “啊，是苏府的家丁，从小一直跟着我，轻功不错。”苏怀遇挠头笑笑。

        “既然太后已经准了叶大将军重新查卖官一案，为何还要暗中查？”卫子期不解。

        “老师近日督办御林军，太多双眼睛盯着了。”苏怀遇皱眉道：“太后这次虽然没罢了武奉的官，他这二品御林军统领做的也是名存实亡。太后已经多日不召见他了。”

        “所以，你怕武奉若是知道你查此案，会暗中坏事？”卫子期问。

        “嗯。”苏怀遇说：“武奉素来记仇，况且，只有老师那出了纰漏，他才有机会翻身。”

        “是要小心些。”卫子期说道，她抿抿嘴，又补充道：“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跟我说。”

        “谢谢卫小姐。不过，”苏怀遇把头探过来：“你苏公子自己搞的定。”

        还是她认识的苏怀遇没错。

        “况且，你已经帮了我一次。”苏怀遇继续道：“那日百官宴，若是这刺客的身份来历全由我一个人来说，太引人注目了。由太后的人说，反而正合适。”

        “我没想那么多。”卫子期回道：“那刺客到底怎么回事？”

        “确实是离中的起义军，老师只是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罢了。”苏怀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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