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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陆逢秋之前在宗学里早就见识过这些不学无术还满嘴仕途的蠹虫们,没想到他们不仅在学堂里吟诵迂腐文章吃力,演起武来就更是丑态毕露。

        “我今天陪你过两招,也见识见识你们君家的功夫,你不要藏着掖着。”陆逢秋矫健地翻身下马,往校场中央走去,边走边琢磨该选什么趁手的兵器。

        君鹤云也下了马,将两人的马牵了一处,仔细拴起来,喂了些草料和水。

        “这不是君家少夫人么?不在闺房里做些女红刺绣,怎么有空来这校场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正是陆逢秋在学堂最嫌恶的人之一——秦家的秦甯生。

        “秦少爷好雅兴,放着家里的娇妻稚子不管,大冷天来这校场作甚?”秦甯生被陆逢秋问得一时语塞,他当然不会告诉陆逢秋是昨天有人说君鹤云大婚第一天就跑来校场演武,他寻思第二天陆逢秋可能会一起跟着来,才起了个大早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这校场当然是演武的,我今儿就想拿你开刀,看看我这武艺精进了没。”秦甯生没有接过陆逢秋的话茬,而是直接出言挑衅。

        陆逢秋和秦甯生的过节要从八年前说起,那时陆逢秋刚满十岁,按照大周国世族子弟十岁入宗学的传统,即使陆逢秋不是陆家正房所出,陆老爷也力排众议把陆逢秋送去了宗学。

        当十岁的陆逢秋跟着伴读走进宗学的时候,就被十五岁的秦甯生领着一群半大孩子堵了门。

        “谁让你进门的!?”秦甯生冷哼一声,抬起腿踩着门框。

        伴读连忙解释说:“我家主人乃是陆家公子——陆逢秋,今日入宗学陆家也是向圣上呈过文书的,你是何人,为何在门口阻拦?”

        “我从未听过陆家有陆逢秋这号公子,想必是瞒天过海想混入宗学的,给我赶出去!”

        最后这群孩子的打闹声引来了宗学里的学官,这场入学风波才平定下来,但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去宗学的每一天,陆逢秋只要离开自己的座位,回来就会发现他不是笔被人撅了,就是书本被人撕成了碎片,或是包被人用刀划得一道道的,没有一天是安宁的。除此以外,这群比他大的孩子还动不动到他面前挑衅,把他的伴读揍得鼻青脸肿,往他的衣服上泼墨,揪他梳好的头发。

        一开始,只有十岁的陆逢秋还会哭着去找宗学里的学官主持公道,但宗学里的学官只负责传授经史典籍,这些世家子弟之间的事,他们是想管也不敢管。

        于是小小的陆逢秋每天散学后就一脸狼狈地去陆老爷那里哭诉,没想到陆老爷安慰了他以后,并没有要给他出气的意思,更没有把他从宗学接回来的意思,只是语气坚定地对他说:“秋儿,你未来的路也许比今时今刻更难走,但不代表你可以退缩,爹爹总有老的那一天,总有保护不了你的那一天,面对困难,你只能进,不能退,宗学里的这些小事,你要自己学会去解决。”

        十岁的陆逢秋在陆老爷的叮嘱下擦干了眼泪,自次以后,宗学里便怪事不断:

        陆逢秋的笔只要被折断,就会有人的笔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尽数叼走;陆逢秋的书只要被撕碎,就会有人的书被涌出的鼠群啃咬殆尽,至于那些挑衅他的孩子下场就更加诡异,不是在湖边被莫名出现的巨蟒裹缠扔下湖去,就是被蛇蝎毒虫叮咬……

        经历了这些怪事后,宗学里的子弟都对陆逢秋敬而远之,只有一个人还不死心,就是秦甯生,他即使被巨蟒扔到湖里受了惊又呛了水,回家休息了好几天才回来,可他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冲到陆逢秋的面前把陆逢秋的桌椅一脚踢翻,不过陆逢秋只是把自己的桌椅扶好,下个时辰秦甯生就被不知从何处钻出的毒虫把小腿叮得肿得老高。

        两人的针锋相对一直持续了三年,秦甯生十八岁那年娶亲,一般大周国世族子弟只要娶亲,就会约定俗成地从官学退学,毕竟家里有美娇娘在侧,又大多要外出立府,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谁还会回宗学读书。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宗学里,陆逢秋听说了秦甯生的亲事,立马松了一口气,这个混世魔王终于要走了,可他还有两条走狗——贾伦和杨松原留在宗学里,他会不会成亲离开宗学以后安排这两个人继续和自己作对?贾伦这人懦弱,杨松原年纪还比自己要小,想是狗主人走了以后,就算留下两条恶犬,也不足为惧了。想到这里,陆逢秋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秦甯生的亲事定下来后,他还雷打不动地来宗学里点卯,只是对陆逢秋的态度没以前那么嚣张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挑衅纠缠。

        陆逢秋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到了散学的时辰,他正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和笔墨,伴读看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走到廊檐下准备撑开油纸伞等候,没想到这秦甯生一把扯过他的手臂,硬是把他拖到了宗学的后堂外。

        宗学的后堂外种着一株很大的芭蕉树,芭蕉树宽厚的绿叶延展开,挡住了不停下落的雨滴,秦甯生把陆逢秋一路拖拽到这株芭蕉树下才松手。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噼啪声。

        陆逢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因秦甯生拖拽的力气太大,留下了浅红色的印记,他正准备不耐烦地朝秦甯生怒吼,问他又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没想到他还没问出来,就一把被秦甯生按住了肩头。

        秦甯生已经成年,身量自然高出还未发身,仍是少年身形的陆逢秋许多,陆逢秋被他一把按住,自是动弹不得。

        接着陆逢秋就听到了秦甯生用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怪异语气对自己说:“你知道我要娶亲了么?”

        陆逢秋点了点头,心想宗学里有人不知道么?你赶紧娶亲滚出宗学吧!

        “我家里人说娶亲以后我就不能来宗学了。”

        陆逢秋抬头望了秦甯生一眼,只见他双眼发红充血,也许是芭蕉叶不能完全遮挡从天而至的雨滴,陆逢秋注意到他的眼角有雨滴滑落。

        “今天可能是我在宗学的最后一天了,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秦甯生的语气在陆逢秋听来越来越怪。

        陆逢秋在心里把秦甯生骂了个透,甚至上至他父母祖宗都被他在心里谩骂了一通。

        “没有。”陆逢秋扫了秦甯生一眼,又把眼帘垂下了,心想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

        秦甯生下一个动作迅猛得让陆逢秋猝不及防,他以为秦甯生在离开宗学的最后一天定是要出手把自己揍一顿解气,没想到他却一把把自己揽入怀中,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自己,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一样,直扼得他喘不上来气。

        “这厮看来是要杀了我!”陆逢秋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正当他要挣扎的时候,秦甯生却一把松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

        之后陆逢秋就再也没在宗学见过秦甯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世族聚会夜宴上能看见他,只是彼时他身边已经有一位明艳美人在侧了,看起来也沉稳成熟了许多,应该不会干出冲到自己面前挥拳头的事来了,只是在这些宴会上,只要陆逢秋抬眼,就会看到秦甯生恍然若失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看得自己想直想发火,恨不得冲到他面前,揍他一拳,怒吼说:“怎么!还想欺负我啊!?”

        慢慢的,两人的交集就渐渐少了,只是时不时会听到宗学里秦甯生的两个狗腿子传来的他立府添丁的消息。

        今日在校场,也是他俩多年过去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接招吧!”秦甯生扔掉之前手里一直练着的宝剑,挥掌向陆逢秋劈去。

        陆逢秋心想,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人怎么还这么幼稚啊,还以为他娶妻生子以后就会成熟一点呢,所以也提不起兴趣去接他的这一掌,而是做了闪躲的打算。

        “兄台手下留人!”君鹤云刚安顿好马过来,就看到一个华服青年正挥掌劈向陆逢秋,于是连忙脚下使力,两步并一步跃到陆逢秋面前,一把揽过陆逢秋,把他揽到怀里。

        “秋弟,这人是谁?”君鹤云以为秦甯生是陆逢秋的仇家,边问边欲抽出腰侧的佩剑。

        “以前的同窗,秦家的少爷秦甯生。”陆逢秋淡淡地说道。

        秦甯生见君鹤云将陆逢秋揽在怀里,面上立即现出不悦的神情:“兄台又是何人,在下遇到昔日同窗想比试比试叙叙旧,何故如此阻拦?”

        “陆逢秋是我刚过门的妻子,我是陆逢秋的丈夫君家二少爷君鹤云。叙旧也有叙旧的礼数,做丈夫的岂能见旁人对自己的妻子出手?”君鹤云很直白的点名了自己和陆逢秋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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